陳朔刷著牙，向洗漱間探進頭，嘴角掛著的泡沫如同咬著一塊棉花糖。

  “茹彤啊，你說宇涵是不是還接受不了我啊”

  郭茹彤放下手中的梳子，從鏡子裏看透出個頭的陳朔：“別瞎想，我兒子對家裏從來不騙人也不說謊，在吃飯的時候說同意就是同意了。”

  “那他”陳朔搶著說話，嘴裏的泡沫把他嗆得咳嗽起來，郭茹彤責備著遞過水杯，拍打著他的背。

  漱完口，陳朔抬起頭：“那怎麽最近宇涵的精神不太對啊飯也不好好吃，你不感覺他瘦了嗎”身為繼父的不自信給陳朔帶去眾多疑問。

  “瘦是有點，不過精神我昨晚下班回來的時候，兒子還高興跟我打招呼來著，還喊我進屋看窗戶外麵的一窩麻雀。”

  客廳傳來柯宇涵的喊叫聲：“媽，叔，我今天中午和朋友出去玩，不在家吃了成不”

  “行，你自個小心點啊，錢夠不”郭茹彤問道。

  “夠。”

  “哥”柯宇辰從房間裏抱著玩偶跑了出來，頭發亂糟糟地翹起，看樣子是睡熟了壓得。“你去哪啊我能去不”

  柯宇涵蹲下身子微笑著撫平柯宇辰的頭發，說道：“沒事兒，哥下午就回來，到時候給你帶吃的，你要是無聊了呢，就到草坪上找其他小朋友玩會兒。”

  柯宇辰乖乖點點頭，睡眼朦朧地跑回房繼續睡覺。

  隨後就是關門聲。

  郭茹彤敲了陳朔肩膀一下：“你看你是不是瞎說，這不是還好著呢”

  “那我多慮了吧。”陳朔搖搖頭，伸手去拿牆上的毛巾，結果把掛著的架子也給扯了下來。

  “哎呀你毛手毛腳的，怎麽做什麽事兒都使那麽大勁兒啊。”郭茹彤抱怨著：“怪不得我早上起來不舒服呢。”

  陳朔嗬嗬傻笑，湊過來說：“還好房間隔音效果不錯。”

  “別貧了，咱倆都得上班呢”

  今天是25號，商場和店鋪都關上了門，門上貼著休息的日期，仿佛有人會多麽過問一般認真。

  公交駛過三站，柯宇涵就到了汽車站口，他看了看手表，才發現自己活生生來早了兩個小時。

  所以隨身帶書對他來說一直是個好習慣，可手機卻被他忘在了家裏，但因為約定好了時間和地點，柯宇涵認為沒什麽大不了的。

  kfc最人性化的設定就是你可以點一份薯條，然後在位子上坐一整天，並不會有工作人員來趕你走。

  柯宇涵坐在靠窗的座位，沉浸在書海中不知過了多久，感到脖頸如同被人壓著一般僵硬難受，這才仰起頭，轉了轉脖子。

  透過窗戶，他看到了一個小孩子，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邊的人，柯宇涵如同被雷擊一般正起身子，向外望去，當看清那個小孩子旁邊的男人時，直接抄起書包向外衝去。

  隔著一條馬路，車流湧急，柯宇涵大聲向對麵喊，但是聲音被催促前麵車輛的鳴笛聲蓋過，轉眼間男人帶著自己的小弟快步轉過街角，丟失了視野。

  柯宇涵情急之下，跳過柵欄，橫穿過馬路，遭來一陣司機的謾罵聲，車軲轆在柏油路上劃下一道長黑印，發出刺耳的響聲。街對麵一位母親指著狂奔的柯宇涵，對自己的女兒說：“看到沒有，你不可以學這個大哥哥，不遵循交通規則是不好的，聽到沒有”

  翻過第二道護欄的時候，柯宇涵的衣服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掛在了柵欄上，於是這件衣服當天就飄揚在寒風中，直到環衛大爺搖搖頭把它塞進垃圾桶。

  追了三條街，柯宇涵終於還是在一個錯綜複雜的路口，人海將他的視野淹沒，追丟了他們。

  於是他一家店一家店找，附近所有開著店麵都被他找了個遍，五金店，花店甚至是體育用品店，臨近過年開門的店鋪本身就沒有幾家，可是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他們的身影。

  柯宇涵跑得喉嚨生疼，透出血的味道，肚子不適宜地叫了起來。

  他餓了。

  哦那柯宇辰也會餓的，最近的開著的吃的店麵

  柯宇涵大罵自己笨蛋，原路折回kfc

  “那個我的東西怎麽還沒端過來啊”柯華雄攥著餐票，邋遢的裝扮讓周圍的人群自覺地和他拉開距離。

  “大叔0032號是你吧”嚼著口香糖的女店員皺著眉頭問道。

  柯華雄點點頭笑笑，黃色的牙齒露出。

  店員推過餐盤：“東西是自己拿的好嘛，喊您半天了，都不過來。”她抽過柯華雄手中的小票，說道：“涼了也不退換啊，下一個0046號”

  柯華雄端過餐盤，笑嗬嗬朝位子跑去：“哎小辰，吃的來”當他看到坐在柯宇辰旁邊人怒視的眼神時，頓時眼睛裏沒了光彩

  “多少錢。”柯宇涵掏出錢包，指指柯宇辰狼吞虎咽著的漢堡。

  柯華雄彎著腰，眼皮耷拉著：“我給小辰買點吃的談哪門子錢”他的聲音裏透露出不自信。

  “別扯那些沒用的，我欠誰的，都不想欠你的。”柯宇涵掏出一張100元，強硬地塞進了柯華雄的上衣口袋，手指上傳來的觸感告訴他，柯華雄口袋裏還藏著半塊冰涼的饅頭。

  柯宇涵歎了一口氣：“臨近過年，小弟也在，我不想吵架，吃完這頓，我把小辰帶回去，你該回哪回哪去。”

  “我能回哪去啊”柯華雄消瘦的脖頸上的喉結突出，上下跳動，柯宇涵發現他的脖頸上留有紫色的淤青，那是凍傷。

  “你想說些什麽是嗎”柯宇涵問道，隨後翹起腿，手攤開：“說吧，我聽著。”

  “宇涵，你給老爸個機會”

  “說話注意點”

  柯華雄怔了怔：“宇涵，你給我個機會，我什麽都能改，什麽都願意改，你想想，我到現在有打擾過你們一家正常的生活嘛”

  “現狀可以推演未來，但不可以預測未來。”

  “過年了，我想帶小辰出來，看看他長多大了，長多高了。”柯華雄轉過頭看向柯宇辰，嘴角不自覺就翹了起來，眼角的魚尾紋像張開的漁網一般密集。“我不求什麽，沒了家人，哪都不是家了。”

  柯宇涵望著他人畜無害的模樣，感歎時間的力量，居然可以從裏到外的改變一個人。隨即又理性思考起來：這可能仍舊是假象。

  “柯華雄。”

  像是被審訊時的犯人，柯華雄猛地抬起頭，條件反射一般聽到自己的全名就發抖。

  “一個月，隻準見小弟一次，而且我要陪在他身邊，不準和我媽和我叔有任何形式的接觸。”柯宇涵掏出記事本撕扯下一張，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遞給柯華雄：“如果有一次，哪怕是一次，讓我知道你再單獨找我小弟，我就先找到你的債主，讓他們和你談。”

  如果你路過那天kfc的一扇窗戶，你會看到一位消瘦的男子，端著一張小紙片，在座位上頻頻向對麵的少年點頭，臉上掛滿了被施舍後的微笑。

  徐萱玥在車站，攥著禮物等柯宇涵到了中午，等到李夢瑤不願意陪她再等下去，等到自己的肚子咕咕亂叫，等到打他的電話打到手機沒電，也沒等到他這個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