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宇涵很想驗證陳叔這句話的真假，卻一時間沒什麽辦法。

  “柯同學，教你哦”他腦海中突然冒出一段話。

  柯宇涵猛地抬頭。

  “陳叔。”

  “啊”

  “你覺得我媽媽好看嗎”

  “啊哦，那當然好看啊。”

  “不管是什麽時候，十年二十年後，她也好看嗎”

  “嗯，當然。”

  “就算她以後變醜，臉上皺紋變多，變得多麽不堪入目，你都對我的這個問題給予肯定的答案嗎”

  “你這孩子，這問的，隻要我活著，我就不會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有絲毫遲疑。”

  柯宇涵微笑，點點頭：“如果她說得正確的話，陳叔，你脫單的機會到了。”

  “什麽誰說的”陳叔愣了一下，沒聽到重點，隨即反應過來，麵露喜色，咧嘴大笑：“哈這麽說，你，你就是沒意見了”

  柯宇涵微笑點頭。

  陳朔開心到跳起來，直接衝出去找郭茹彤，摟住她的肩膀不停地晃，也不管有多少人看著他們：“哎呀哈，成啦，彤彤，我能娶你啦哈哈”

  “發瘋啊，周圍那麽多人。”郭茹彤紅著臉低頭，藏著自己嘴角雀躍出的喜色。

  柯宇涵從包廂透出頭來，微笑著向開心得像個孩子的陳叔，心想：怎麽感覺他才像個小孩子

  自己結婚的時候，也會這麽興奮嗎

  他笑著微擺頭，走向衛生間。

  出來時，柯宇涵正好看到他們端著菜走進包廂，擦擦手，也準備進去，畢竟自己還沒怎麽吃飯。

  走到一半，他們的隔壁的包廂竄出個瘦弱的男人，帶著帽子和口罩，全身上下都包裹地嚴嚴實實。即使像個怪人，也是吸引不了柯宇涵的注意力的。

  但是這個男人偷偷透過簾縫看自己的包廂就不一樣了。

  柯宇涵快步向前，越走近越發覺這個人的身影熟悉，他拍拍男人的肩膀：“你哪位”

  男人轉頭。

  那雙眼睛

  柯宇涵死都不會忘記那雙眼睛，透漏著世間的所有罪惡和黑暗，讓他每刻看到都泛起一陣惡心，也許是他眼睛裝不下，便以其他的方式蔓延開來，化作醜陋印刻他的麵龐。

  “你”

  柯宇涵看向包廂，其他三人都還是有說有笑，沒有發現他。

  柯宇涵把他拽到隔壁的包間，果不其然，這個包間隻有他一個人，僅僅點了一杯檸檬水，已經喝光，桌麵上卡著多處已經幹了的圓形水漬，很明顯，他已經在這裏待了很久，也在一直監聽著他們的對話。

  “宇涵，宇涵，你先放開，你聽我說。”男人輕拍著柯宇涵的手，摘下口罩。

  柯宇涵把他按在沙發上，壓著嗓子的同時壓著心中爆裂的怒火：“聲音放低，不準讓他們聽見”

  柯華雄撇著嘴，眼睛裏甚至已經泛出淚光，點點頭。柯宇涵這才鬆開手，柯華雄的衣領被他攥得皺成一團，一時間撫平不下。

  柯宇涵在他對麵的沙發坐定，背靠著竹板，耳旁隔壁柯宇辰的笑聲聽得一清二楚。

  “宇涵。”柯華雄把黑色帽子也摘下，露出黑白稀疏的頭發，不修邊幅，和當天晚上相比又滄桑了不少。

  “你到底要幹嘛”

  “我”柯華雄的表情就像快要哭出來，嘴角止不住抽搐：“我真的隻是想看看你們最近過得怎麽樣，關心你們三個，沒想什麽其他的。”他歪著身子，像是倒在沙發上，手中的帽子被兩隻手不停撕扯。

  “我們現在過成什麽樣子，和你有什麽關係嗎”柯宇涵手一抬：“哦，還是有點關係的，就是因為你，我們現在才會是這個樣子，我媽當年在外麵拚死累活賺的工資，全被你偷去賭喝酒輸得一幹二淨她身上的傷也有你的關係。”

  柯宇涵掀起遮住左邊額頭的劉海，指著上麵的一道傷ba：“這也是拜你所賜。你對我們的影響，可真是不可磨滅的重要啊。”

  這是一句反話，柯宇涵平時說不出反話，因為沒多少人可以讓他諷刺。

  柯華雄低下頭，一語不發，哼哧喘著粗氣，卻也無力反駁。

  “怎麽不說話了說吧，是不是想要錢”柯宇涵心中盤算著，如果他說是，自己會抄起桌上的杯子，像當年那樣來一下。

  “我”柯華雄搖搖頭，看向柯宇涵，眼睛裏滿是血絲：“我知道，對不起你們的，我這輩子都補不回來，可我”柯華雄的語氣逐漸哽咽，像是嗓子裏像他的眼角般卡著一汪淚水。

  “可我沒別的親人了，我沒家了。”他的手在顫抖，麵色鐵青消瘦。如果此時一位服務員進來，一定會大聲嗬斥柯宇涵不孝。

  “你曾經有不是嘛”柯宇涵看著他的可憐模樣，不為所動。

  “是啊。”柯華雄抹了一把眼淚：“現在我到處躲，到處跑，橋洞、涼椅、地下道我都睡過，小時工、撿垃圾、乞討我也都幹過，半夜睡覺被凍醒，被保安叫醒，別人問我；咋不回家我都沒法回答。”

  “你覺得苦夠了就可以回來了”

  “沒，我沒指望能回去，如果可以的話，就算我一輩子受凍，餓死在街頭，你們能過好，我就沒遺憾了。”柯華雄的話語說得真摯。

  “真的厲害啊。”柯宇涵笑著，雙手輕輕拍掌：“你不用去幹那些活，你做演員一定掙錢，拿個影帝回來，生活難道不比這滋潤”

  柯華雄聽著這嘲諷的話語，感到麵前坐著的這個男孩，不像是自己認識的自己的兒子。

  “我”

  “別說了”柯宇涵放重了語氣，雙手撐著桌子站起：“要麽，你現在離開，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麵前，要麽”柯宇涵掏出手機，點到緊急撥號界麵，點了兩下1，又點了兩下0。把手放在撥號鍵上方，看著柯華雄。

  就像是黃昏的天空逐漸被黑暗吞沒去光彩，墨色的濃雲遮住繁星點點，柯華雄眼神中的光亮也如此就被柯宇涵的這些動作抹去，黯淡成黑夜的模樣，充斥著失望。

  他坐在座位上，頭一厘米一厘米地低下，逐漸鬆開抓緊帽子的手，戴到了頭上，卡得緊緊的，吸了吸鼻子，勉強用手撐起身子，雙腿微微顫抖，踱向門口。

  看到柯華雄這副模樣，柯宇涵的心中的裂縫突然逃竄出一絲心疼，下一秒就被自己的理智拽了回去，用生鐵把裂縫補足，又在大門上多上了三把鎖。

  柯華雄走到門口，背對著柯宇涵，說了句：“對不起。”

  柯宇涵沒有回話。

  柯華雄佝僂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餐廳大門口。

  自己怎麽能對那個混蛋感到同情柯宇涵如同大夢初醒般對自己的內心狀態進行譴責。

  他是個混蛋，永遠都是，沒得改變。

  柯宇涵照著手機，整理整理麵容，深呼吸幾下，調整回了狀態，走回了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