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這條金毛犬是在荀苒麵前被安樂死的。

  荀苒的媽媽不想讓一個6歲的孩子直接接觸生死的概念，至少她認為方式應當委婉一點。

  可荀苒堅持，她攥著肉嘟嘟的小拳頭，眼中噙著淚水，向下撇嘴。

  “我也要去”

  “乖，大米隻是要去很遠的地方旅遊和探險。”

  荀苒的媽媽擦著荀苒的眼淚，哽咽著說道。

  “你想啊寶貝，大米在咱們家吃得好穿得好，可這兒終究這麽點兒地方，他隻能偶爾曬曬太陽，最多我們帶著他去散散步，可這樣的生活大米總是覺得缺點刺激和冒險的。”

  荀苒媽媽把小荀苒抱起放到床上，蓋上被子，抬頭望向窗外銀霧般的月色，眨眨眼睛，睫毛蘸去逃脫她眼眶的淚水，她低下頭微笑看著她麵前紅著眼睛的荀苒。

  荀苒懷中抱著一隻專門定做的金毛狗布偶。

  媽媽撫摸著荀苒的頭。

  “你知道大米要去哪裏冒險嗎嗯”媽媽問道。

  “不知道。”小荀苒搖搖頭，聲音沙啞。

  “真是記性不好，動動腦子嘛，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裏呀”

  荀苒抽泣了幾下，擦擦眼淚。

  “日本，我喜歡，喜歡看櫻花盛開的樣子。”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她口中傳來。

  “你想，你每次喜歡吃的排骨都會偷偷藏幾塊給大米，大米每次都吃得可開心了；你喜歡看的米老鼠動畫片裏麵的高飛，大米一看到它也是在電視機前麵高興地活蹦亂跳的；你最喜歡搭積木，大米就在你玩的時候安靜的在旁邊瞪眼睛看著你，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猜啊，他肯定在恨自己的爪子不像你的小手一樣靈活，它一碰啊，積木就嘩啦嘩啦全倒了。”

  “哈哈。”荀苒被媽媽的話逗出笑聲來，她被眼淚嗆到，咳嗽了幾聲。

  媽媽幫荀苒拍拍背，才幫她緩了過來。

  “嗯，所以大米喜歡的，一直都是荀苒寶貝喜歡的東西啊。”

  她湊到荀苒耳旁，小聲說：“昨天晚上，大米開口說話了”

  “嗯真的”

  “當然是真的，媽媽才不騙你呢。”

  “那它說什麽啊”

  “他說，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它很感謝我們這些年細心的照顧。”

  媽媽從床上滑到了地毯上坐著，用胳膊撐著床，頭靠在手上。

  荀苒把頭下麵的枕頭抽出來給媽媽。

  “還有呢還有呢”她瞪著疑惑的大眼睛。

  “嗯，他說”

  媽媽把頭從枕頭上抬起，用手捏了捏嗓子，壓低了聲音。

  “咳嗯，感謝你們的照顧，可我大米，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要的是冒險，是新奇的事物，我要去小主說的日本。把那裏最好看最美麗的櫻花拍下來，然後把照片寄給小主。”

  “那，我也想去，送送他。”荀苒抱緊了懷中的娃娃。

  “沒錯，我當時也是這麽和大米說的。”

  她再次放低聲音。

  “請不要讓小主來送我，我和她的感情，太過深厚，我怕她來送我，我可能會打消冒險的念頭，畢竟，她是我這一生唯一的主人啊。”

  媽媽鬆掉捏著嗓子的手，看向荀苒，微笑到：“知道了吧，大米隻是不想因為他而讓你傷心。”

  荀苒再次哽咽起來：“他，他能不能，能不能不走啊。”

  “乖，荀苒，大米從你出生就陪伴著你，守護著你，他盡到了一個狗狗的責任，我們不應該再苛求它什麽了，這對他來說，不公平。”

  媽媽表情變得嚴肅：“荀苒，你認真回答媽媽，你愛大米嗎”

  “愛我好愛他，所以不想讓他走。”

  “愛，代表希望對方快樂，當這個快樂無法由自己創造時，我們應該”

  媽媽輕輕撥開荀苒抱著玩偶的雙手。

  “我們應該選擇放手。”媽媽的聲音在顫抖。

  次日的早晨，荀苒父母抱著顫巍巍的大米，上了車。

  荀苒目送他們離開。

  中午他們就回來了，當然，大米沒有。

  “我們把大米送往去日本的飛機了哦。”媽媽的聲音沙啞。

  荀苒的眼睛當天又紅了幾度

  街道上，荀苒拿著兩支小棍，用膠水黏在一起，插在事先堆好的小土堆上，用沾滿泥土的雙手合十低頭祭拜。

  一個男孩騎著單車路過，被這新奇的景象吸引到，停了下來，他放下單車走向荀苒。

  “喂，你在幹嘛啊”

  荀苒沒有抬頭：“我的小狗去世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去世了”男孩看向不到10厘米高的小土堆，詫異道：“你總不會告訴我你的小狗就埋在這個土堆下麵吧”

  她仰頭，眼睛被淚水蒙住了，於是又眨了眨眼睛，讓眼淚順著鼻尖流下去。

  男孩背著光，荀苒依舊看不清他的臉龐。

  “我的小狗大米昨天被帶去醫院打了一針，就死掉了。”

  “生病了”

  “不，它太老了，老得走路都顫顫巍巍的。”

  男孩沒了話題接下去。

  荀苒接著說道：“為了不讓媽媽因為我繼續傷心，我接受了她對我說的謊話。可是今早我還是忍不住，騎腳踏車追了很久爸爸的車，他開得比平常慢很多。醫院的百葉窗壞了一角，我什麽都看到了。”

  心中悲傷的情緒如同洪水衝破堤壩一般洶湧而來，轉而從她的眼睛中流露，為了嗓子不被噎著，她隻能把眼淚往肚子裏咽。

  “切，我知道，這叫安樂死。”男孩蹲了下來，荀苒看清了他小麥色的健康麵龐，她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亮非常亮

  “安樂死還有安樂的嘛”

  “當然。”男孩自信的聲音宏亮而有力。

  他攥緊了拳頭：“我爸爸說的，安樂死不是真正的死去。你沒有仔細看，打的那一針，不是往裏推的，而是往外抽的。”

  “抽抽什麽”荀苒停止了哽咽。

  “安樂死去的是老掉的身體，而抽出來的是不會老去的靈魂。”

  “靈魂”

  “對啊，靈魂，他們會把抽出的靈魂打入另一個新出生的小狗，這樣這個小狗才會動起來，醫院的地下室裏有一個專門儲藏靈魂的倉庫，全是準備進入新的軀體的小狗靈魂，他們會寄居到一個新的家庭，有新的主人，展開新的生活。”

  荀苒聽著男孩自信的聲音，深信不疑。

  “可能某一天，你的小狗會帶著微笑，向你跑來，想要告訴你他就是你的大米哦，可惜大部分人都認不出來。”男孩搖搖頭。

  “真的”

  “真的。”

  “你發誓”

  “我發誓。”

  男生站起身，向荀苒伸出手來：“我叫夏源，昨天剛剛搬到你家隔壁。”

  荀苒瞪大雙眼，向夏源伸出髒兮兮的小手

  一個月後，媽媽送給荀苒的生日禮物是一條剛出生不久的小金毛。

  狗狗很開心，見到荀苒就一直搖著尾巴，不停地叫，仿佛想告訴她些什麽，荀苒把它任命為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