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修道之人，隻需一眼，就知道這冷意是怎麽回事。

  這，是女子身上的怨氣製成。

  她的怨氣已經濃到可以改變四季，但偏偏那些怨氣卻極為平和，沒有一絲躁動之意。

  “半屍半鬼……”

  就在大夥防備之際，古初晴和黑無常神情一變，齊齊叫破了對方的身份。

  這一叫，可把一眾道士驚得不行。

  半屍……這可是陰陽界裏最邪門的東西。

  半屍，就如同他們名字一樣，身體明明已經失去生機，成了死屍，卻因某種秘法之故，不會腐化。隻要操作得當，這東西甚至可以明目張膽行走在人群中。

  而維持他們身體不腐化的，就是搶奪生人生機。

  每隔三天，半屍就必須殺掉一個人，把那人的生機剝奪進自己的屍體。如若不然，屍體就會腐爛，維持不住半屍之態。

  半鬼……魂是陰魂，卻因某種不知明原因，陰魂中攜帶陽世人才有的人火，成為一個，陽間不容，地府不收的半鬼。

  不管是半屍，還是半鬼……都是極為邪惡的存在，世間不容。

  可這兩樣東西，今兒卻齊齊出現在了風書蘭一人身上。

  風書蘭看了眼古初晴和黑無常，態度誠懇地對二人彎了彎身。她態度很溫和，一現身，就向眾人釋放善意。

  她這身份注定會讓人忌憚，想要和來人有交談空間，那她就必須擺正態度。

  風書蘭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她這半屍，還得多虧了陣法煉屍之效……

  這山裏的行屍，哪一具不是煉出來的。她隻比他們好一點，她會用這裏的怨氣，煉製自己的屍體。

  風書蘭起身，看了一眼身側的弟妹。她目光一轉，視線落到古初晴身後某個縮著的影子上：“小姑娘，可以叫你身後的朋友離我弟妹遠一點嗎，他會傷到他們……”

  那人陽氣好重，他躲得那麽遠，弟弟妹妹的身體竟也被灼傷了。

  她們姐弟三人最終的歸處，是在母親葬身之地，而不是這裏。所以，弟弟妹妹的身體，暫時還不能壞……

  風書蘭的善意釋放的很適時，最起碼沒讓古初晴一見麵，就提劍相殺。

  雖都察覺到了她的善意，但大夥也不敢大意。

  半屍，殺人奪生機的玩意，又怎麽會如看上去這般無害。

  “去張道長那邊。”古初晴推了推身後的紀弘修，長劍負於身後，收斂一身殺意，錯步上前，淩然出聲質問：“山下那些行屍，是你弄出來的？”

  風書蘭搖頭：“不是。”

  “不是？”古初晴眉宇一蹙，眯眼打量風書蘭。

  “你是祝由家族的人吧？以你的眼光，應該能看出我和我身後這兩具行屍身上，都有別人下的術。”風書蘭目光在黑無常和古初晴身上轉了一圈，最後直視古初晴。

  那個冷著一張臉的男子，隻是一個靈體，不是陽間之人。所以，他……不是她要找的人。

  古初晴不語，她當然看得出他們身上有術。而且，這半屍半鬼身上術法痕跡比另兩具行屍還重。

  看她周身氣息，半個小時中，這半屍半鬼還動過功。

  這全是行屍的山中，突然出現一個可以交流的半屍半鬼，且這半屍半鬼還是一個懂祝由術的……她又怎麽會輕易相信她。

  風書蘭似乎也看出古初晴在懷疑，她諷笑一聲，道：“我是祝由一族風家後人。”

  說罷，她抬眸，毫不回避地與古初晴對視。

  “風家……”古初晴聽到這個姓氏，眉梢一動，眼裏閃過暗光。

  最近是怎麽了！

  怎麽祝由家族像發芽似的，一個一個往外蹦。

  以前找不到，一個都找不到。

  可最近這段時間，不止淩家出來了，連風家也來了，是不是過段時間，她還能遇上原家的人……

  據她所知，風家消失在陰陽界，追逐時間比另外兩個家族更久遠，目測得有四百多年了吧！

  四百年多無音訊……在古家才找到血咒線索，準備尋找另三個祝由家族，回頭就有兩個家族線索送上門來……這，怎麽感覺有點不對？

  看上去，倒是有點像是攪渾視線！

  “你是古家人，還是原家人？”風書蘭見古初晴神色，當即就確認了古初晴身份，於是追問。

  古初晴抬眸：“你怎麽不說是淩家。”

  “嗬……淩家！”風書蘭嗤笑，眸子一冷：“淩家人又怎麽會帶人攻上這座山，這座山上的一切，可都是出自他們的手筆。他們掩護都來不及，又怎會讓人發現……”

  風書蘭這句話透露出的信息太多。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腦袋都不用轉，就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

  按她說法，這座山上的行屍，是淩家人製造出來的。

  同時，大夥也驚異於兩人對話傳遞出來的信息。

  祝由一族……

  這一派係，在百年之前，那可是陰陽界中的翹楚。

  不過，那時大夥都隻聽說過古家，至於倆女口中的淩家，原家，風家……

  抱歉，那是什麽家族，沒聽說過……

  不管聽沒聽說過，“穆初晴”既然沒有否認，那就證明，另三個家族必然存在過。

  對了，穆初晴，穆初晴……這“穆初晴”到底是姓穆，還是古，或是姓原……

  一群人有些迷糊，想了一會兒，就得出了“穆初晴”真正的姓。

  跑不了了，這小姑娘肯定是姓古！

  不過……古家人現在行事都這麽低調嗎？

  行走陰陽，為什麽不用自己的姓氏，而是報別人的姓，害得大夥一開始都把她往衡山穆氏上猜。這古家在陰陽界消失百年，該不會就是因為他們出門亂報姓，所以，才讓大夥以為他們沒落了吧！

  古初晴知道自己馬甲是保不住了，不過，這會兒，她也沒閑功夫管。她秀眉微蹙，質疑風書蘭：“我要如何相信你的話。”

  風書蘭全然不在乎古初晴的態度，要是一點懷疑態度都沒有，她反倒要擔心這姑娘的心計，能不能和淩家鬥。

  她一笑，坦然道：“這裏是十方陣中的一個副陣，而我和我弟妹，就是這個陣的陣眼。淩家老鬼用這個陣，以怨煉屍……”

  “所以說，你們是他煉出來的屍？”古初晴垂眉，心思飛快轉動。

  以怨煉屍……聽上去，和僵屍形成的基本條件很符合。

  僵屍就是以怨而生的。

  但僵行成的條件很苛刻，並不是有怨就能成僵，那還得有一個養屍的極品陰穴，同時，還得有一些不確定因素，才能形成一隻僵屍。

  第70章

  風書蘭的話，如平地驚雷, 把在場眾人都狠狠震了一震。

  以怨練屍……十方陣……半屍半鬼為陣眼。

  這聽上去, 怎麽那麽邪門？

  道士群中, 一個正一派道長在聽到十方陣這個陣名後, 臉色一變，驚道：“十方陣，傳說中聚集十方力量，躲避天機……逆轉乾坤的陣？”

  “道兄知道此陣？”

  十方陣是風家的絕品陣法, 早在幾百年前就隨風家一起消失無蹤，聽說過的人, 少之又少, 也唯有修陣法一道的正一派有可能聽說過。

  “我在我師門傳下來的手劄裏看過。”那道長嚴肅點頭。

  “道兄可否詳細說一下。”

  正一派道士：“十方陣為不同方位的十個陣, 陣陣相聯，陣陣相扣。此陣是正是邪，端看布陣人的心思。幾百年前，就曾有人用這陣法收集地氣，恢複過一處貧瘠地。此陣，霸道就霸道在避天機之上, 此陣一開, 非常人能發現, 連天道輪回都捉摸不到它的存在。當年那人, 就是用此陣，避開妄動地脈業孽的。”

  “那按道兄說法，此陣並不邪惡。可眼前……”

  “陣法不邪惡, 邪惡的不過是人心罷了。”

  古初晴思緒回攏，她恍惚想起，這事，她也在古家祖籍裏看到過。

  說幾百年前，有個人看某地因氣候和地質之故，糧食缺收，百姓生活極為艱難，一遇上荒年，就會出現易子而食的慘劇。那人心有不忍，花費了十幾年的時間，用十方陣慢慢改變了那地方的地質。

  但十方陣具體是個什麽情況，古初晴卻並不清楚。

  當時她看到這段記錄，打心眼佩服這人。她覺得，修道之人就該如此，誰說修道的就隻能斬妖除魔了，瞅瞅，這不就還有用自己所學，造福人類的……多了不起。

  不想，今日偶遇曾經造福一方的大陣，卻是讓這般讓人憎惡。

  同一個陣法，不同心思的人施布，效果相差十萬八千裏。

  風書蘭提起十方陣，古初晴心裏對她的懷疑就稍微消散了幾分。因為，手劄記錄中也提過，說那布陣造福一方的人，就是風家人。

  看著洞口處的半屍半鬼，與她身後那對毫無思緒、和野獸沒有任何區別的行屍，古初晴心裏微歎。

  到了這會兒，古初晴已能肯定，古家百年血咒，百分百出自淩家人的手。而風家，怕也和古家一樣，著了淩家的暗算，落得個比古家還要淒慘的結局。

  古家人短命歸短命，但最起碼死後不會遭這罪，都還有來世，可風家人……

  風家人已經沒有來世一說！

  半屍半鬼業孽太重，半鬼之魂就斷了她入地府的路。最好的結局，不過是完成心願，靈魂與肉身一起解脫。而風家弟妹……去了地府，最終歸途也隻能是投忘川河。

  他們的結局，比古家慘烈多了！

  想到這裏，古初晴眸裏劃過憐憫，她收起身上冷意：“我看此陣對你控製有限，是你引我們來的？”

  “算是吧！”風書蘭輕輕點頭，又道：“我死後血脈覺醒，以半屍之體修祝由術，擺脫了此陣怨氣操控。”

  說到這裏，風書蘭又道：“十方陣在半個多月前似乎出了問題，陣法對我約束少了許多。我猜，定然是有人毀了十方陣中的其中一陣。”

  半個多月前的一晚，此地陣法出現了一刹那的震動，緊接著，陣法效果就跟著降了下去。

  而且那時，洞裏男屍身下的石台內部，似乎有什麽東西想衝破桎梏，破石而出。可能是力量不夠，稍震了一震，便歸於平靜。

  這情況，一看就是另九個副陣中的其中一個出了事。

  十方陣——被人發現了！

  她尋思了兩天，覺得不能錯過機會，無論如何也要拚一把，把山裏這個陣暴露出去。她讓弟弟妹妹出山，去山下有人煙出沒的地方弄些騷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