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作者:易楠蘇伊      更新:2020-07-10 19:46      字數:3999
  張川烏瞧著小四,捋著胡子連連稱讚,“不錯不錯!兄友弟恭!非常不錯!”

  第26章

  時間一眨眼到了七月,飯館擴張的房子終於建成。

  林雲舒選在七夕這天,給各大學子發帖,請他們務必參加才士論會。

  論會的主題是探討論語。

  這個論題隻要通讀論語的學子都能說出一二。

  林雲舒也是想讓這論會辦得大一點,最好是聲名遠播。

  小四得知母親這個想法,兩眼放光。他在書院也聽同窗說起過,書院那些秀才公時不時就會參加論會。一起探討學問。增進很大。他聽了非常羨慕,但他也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身份沒有資格參加。

  現在能有此良機,他做夢都該笑醒了。

  “你這些日子就幫我派發帖子。才士論會頭名可以在飯館免費吃住一年。”

  免費吃住一年,對家境不怎麽好的學子來說,是非常有吸引力的。除此還能增加名氣,一舉兩得。

  小四點頭應是。

  林雲舒將書局建在飯館旁邊,四周都是書架,上麵擺滿了各種手抄本的書籍。全是小四從書院抄的藏書。

  為了舉辦好這次論會,林雲舒特地找族人做了將近一百個矮幾和蒲團,以中間那個直徑約六尺的圓形高台為中心,圍繞著高台依次排開。每個矮幾上都擺著筆墨紙硯。

  紙是族裏提供的,其他三樣都是林雲舒從旁的地方批發價采買過來的。

  到了論會這天,林雲舒特地掛了歇業一天的牌子。

  小二,廚娘,幫廚都以論會為先。

  顧永輝是這次論會的主人,他的口才非常不錯。

  待所有書生都落坐後,顧永輝站到中間台子上,他笑容滿麵介紹道,“感謝大家能夠參加這次論會。我們做為這次論會的主人,為大家免費提供文房四寶。桌上貼的價單需要另外付費。大家若是覺得熱,可以點上一碗冰飲解暑。”

  有那來了興致的人會低頭瞧上一眼。

  紙的價格也列在上麵,價格不一,最貴三十文一刀,最便宜的八文一刀。至於毛筆,墨,硯台價格倒是與城中鋪子相差無幾。

  價單最下麵列了兩排稀奇古怪的冰飲。什麽冰鎮烏梅湯,冰鎮葡萄,冰鎮西瓜,各種口味的冰碗(冰淇淋),……應有盡有。

  介紹過後,顧永輝就開始說今天的論題:

  《論語泰伯》中,“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而月國自開國以來一直主張三綱為常,何解?

  用白話文來講,論題是:孔子篤信(自己的主張),喜好學習,死死地守住這善行。危險的國家不去,混亂的國家不居住,天下有道義就出(來做官),沒有道義就隱居起來。國家有道義,貧窮且卑賤,這是恥辱。國家沒有道義,富貴而且尊貴,這也是恥辱。但是月國開國以來為何一直主張,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孔子是儒家,主張寬容,仁慈,對戰事之事態度一向消極。但三綱五常,卻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從這點來說,孔子這種論點並不被君主認可。

  這個論題是林雲舒找何知縣幫忙出的,其實隻是小試牛刀。

  她想知道古人究竟如何為上位者開托。

  小四的眼界太窄,隻知道書本上的道理,這樣隻會死讀書,將來要是為官,少不得被人糊弄。讀書人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偽君子。那是因為世道艱險,當君子身處泥沼,大多都不能抵擋小人暗算,就算僥幸躲過,君子自持身份卻不予以反擊,一味克製壓抑自己的內心,久而久之就成了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這其實也是她想給小四上的課。他會知道這些君子是如何為自己自圓其說。

  論題一出,底下書生議論紛紛。天氣熱,即便四麵有窗,通著風,還是不可避免得燥熱起來。

  論題思考時間是一個時辰,沒一會兒就有書生受不住熱,開始招呼小二點冷飲。

  這樣悶熱的天吃上一杯冷飲,從心裏覺得舒爽。

  有那家境富裕的書生看到別人點,也跟著一塊點。

  在座的學子都讀過《論語》,論題一出,紛紛拋出自己的觀點,跟台上的人熱烈辯論起來。

  許是這問題太過刁鑽,頭一個上去就被底下的人唇槍舌劍,問得沒有招架之力,很快敗下陣來,換新人上去。

  這次陸文放和陳繼昌也受小四邀請。小四給兩人準備不少冰鎮吃食。

  三人坐在一塊熱切討論。

  小四瞧陸文放躍躍欲試,鼓動他,“陸兄,你剛中了秀才,不上去露一手,讓他們開開眼?”

  六月份,陸文放順利通過府試。現在也是一名秀才了。

  陸文放沉吟片刻,搖頭拒絕,“我這秀才勉強掛了個末尾。就不上去丟人了。”扭頭又慫恿陳繼昌,“陳兄要不上去試試?”

  陳繼昌聞言怔愣好一會兒,“我口才不佳,未必能有勝算。”

  “那有什麽。反正這麽多人失敗,就算真的辯不過,也不丟人。”陸文放看向小四,尋找認同,“顧賢弟,你說是吧?”

  小四點頭表示讚同,“這個論會的主題不就是辯論嗎?而且題目還出得這麽有爭議。即便陳兄輸了,也是雖敗猶榮。”

  這兩人一致推舉他上去,陳繼昌斟酌再三,還是開了口。

  到底是案首,問的問題尤為刁鑽。隻兩個回合,台上之人就敗下陣來。

  眾人齊齊看向陳繼昌,去年案首,在座學子多是在鹿山書院讀書,自然認得他。

  有那動了小心思的學子心裏暗想,若是能打敗陳繼昌,足以證明自己比他更優秀。

  原先還自持身份的學子此時就像打了雞血一般,問題一個接一個拋出。陳繼昌不慌不忙,答得滴水不漏。

  小四和陸文放在台下聽得連連讚歎。

  漸漸得攻擊減少,就連今年新案首都敗北。眼見著勝利在望,就在這時大門從外麵被人推開,老大帶著位年輕公子走了進來。

  他膚色如玉,俊眉星目中帶著一絲憂鬱,一席月白錦衣襯得他腰細腿長,身姿格外挺拔,龍章鳳姿,渾身氣度不似普通人,倒像是勳貴之家的少爺。

  外麵烈陽高照,他身上被日光暈染,泛著淡淡的光暈,仿佛從光照中一點一點踏入凡塵。

  原本喧鬧的辯論會因為他的闖進,有短暫的寂靜。眾人齊齊看向他。

  他身後跟著四個人,其中兩個身著黑衣勁裝,一看就知道是護衛。另兩位年紀稍小,五官清秀中帶著一抹俊俏,倒是男生女相。

  林雲舒一眼便認出這兩人就是之前來過店中的小姐與丫鬟。她記得這姑娘姓崔。

  此時女扮男裝,興許也是玩一玩。林雲舒也不拆穿,親自上前招呼。

  這一行人一瞧就是有錢人,聽說有冰碗之類可以解渴的吃食,直接拋出一錠銀子,讓他們盡管上。

  林雲舒捏著銀子,讓小二每樣東西都端幾碗上來。

  如紅不敢吃,崔宛毓卻是吃得津津有味,還將自己吃著不錯的冰鎮葡萄遞到表哥麵前。

  那公子吃了幾顆,眼睛卻盯著台上之人。

  顧永輝在邊上問台下,“可有大家再提問。”

  公子倏然起身,衝著陳繼昌自報家門,“在下隴西李明彥,有問題跟兄台討教一二。”

  陳繼昌拱手施禮,“但說無防。”

  李明彥也不拋出自己的觀點,反而就陳繼昌的論點一再用實證說話。

  哪年哪月哪位發生的事情,他都牢記於心,足以說明他舉的例子都是真實可查,甚至有不少都是月國近百年來發生過的事情。

  建國以來,共六位君主,治理方針各不相同,其中還出過一個無道昏君。但隻要月國不倒,身為月國子民就不能說他們錯,更不能加以批判。

  一向心思縝密的陳繼昌在李明彥接二連三逼問下,潰不成軍。

  他額頭滲出細密汗珠,心跳加快,最後竟被對方問得啞口無言,隻好拱手認輸。

  能讓案首在眾目睽睽之下輸得心服口服,可見這人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才。

  李明彥上台,底下學子再次輪番提問。

  問題接二連三拋出,但對方神色自如,回答得天衣無縫。論氣度和修養,這人遠勝眾人許多。

  他眉間原先的那絲陰鬱似乎消失殆盡,渾身上下散發著勃勃的英氣,別有一番風采。

  台下,崔宛毓激動地握緊雙手,小臉都紅透了,雙目卻亮的驚人,似是晨間初醒,頰邊帶暈,美的奪目。好在大家視線都集中在台上,除了林雲舒沒人注意到她。

  倒是丫鬟如紅時不時就扯住她的袖子,小聲提醒,“小姐,你小聲點,別露餡了。”

  崔宛毓翹起嘴角,斜了她一眼,“你怕什麽。我可是頭一回見到表哥這麽厲害。你可別掃興。”

  如紅不敢再說,忐忑不安地看著四周。

  辯論會結束,李明彥當之無愧奪得頭籌。

  當顧永輝將第一名可以得到的獎勵說給他聽,李明彥卻是拱手推辭,“在下隻是途徑此地,回鄉為母丁憂,不能在此久待,你們的好意,隻能謝絕了。”

  顧永輝想了想,“沒事。李公子若是不嫌棄,我們飯館贈你幾刀上好宣紙。”

  李明彥倒是沒再推辭,“多謝!”

  崔宛毓提醒他,“表哥,他們家有個對聯至今無人對出,你要不要試一試?”

  李明彥來了幾分興致,“哦?”

  崔宛毓將上聯說了。

  李明彥敲了敲桌子,不過須臾,便道,“桃燃錦江堤”

  顧永輝看向旁邊的林雲舒,卻見她笑迎迎道,“公子果然好文采,不知能否留下墨寶,也好讓其他學子瞻仰公子風采。”

  崔宛毓十分心動,李明彥略作遲疑,點頭答應。

  顧明輝拿出空白對聯,李明彥運筆揮墨,下筆熟練,動作行雲如流水,字如清泉龍躍,精密淵巧,雅正潤秀。

  這人年紀尚輕,就能擁有自己獨特的風格,當真是奇才。怪不得那崔小姐主仆二人那麽肯定這人能高中狀元,照林雲舒來講,他確實有這個資格。

  兩名護衛抱著紙出來,崔宛毓笑盈盈讚道,“表哥,你真厲害。”

  李明彥失笑,自謙道,“這有什麽厲害的。我隻是比他們多讀幾本書而已。”

  這樣謙遜,博古通今又風度翩翩的表哥,將來會是她的夫君。崔宛毓想想就覺得甜蜜,低頭一笑。

  李明彥卻沒注意到身邊姑娘的嬌羞,望著京城方向,眉間重新染上一抹哀愁。

  如紅推了下小姐,崔宛毓這才注意到表哥正傷心著,溫聲勸道,“表哥,姨母病重不肯告訴你,也是不想你分心。她現在已經過世,若是知曉你為她難過至此,會心疼的。今上恩科,雖然你不能參加,但守孝二十七個月後,你就有資格了,等你回了隴西一定要好好讀書,萬萬不可辜負姨母一番苦意。”

  “我會的。”李明彥點頭,扶她上了馬車。如紅緊隨其上。

  李明彥接過護衛牽過來的馬,動作輕巧翻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