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作者:
風淺 更新:2020-07-10 18:57 字數:3877
“到了?”秦寂睡眼惺忪。
“到了。”毓見輕聲道,微調方向盤,駛入鹿家院子。
他才關掉引擎,屋子裏就一陣嘈雜,緊接著一個小身影衝了出來:“小寂舅舅——!!!”
聲音驚天動地。
秦寂幾乎是在一瞬清醒了過來,換上了一張朝氣蓬勃的臉。他關上車門,把小家夥的抱起來轉了幾個圈兒,然後又把車裏的變形金剛放到了地上。
小家夥兩眼放光,衝上去想要抱起它,結果幾次未遂,踉蹌跌坐在了地上。
“好重哦……”小家夥哭腔。
秦寂大概就在等這一幕,心滿意足拍拍小家夥屁股:“小廢材。”
“阿爸——”小家夥又朝屋子裏衝了進去。
毓見忍無可忍開了口:“老板,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故意買那麽重的手辦,就為了等這一幕?要不要這麽欺負小朋友啊?
秦寂早已經抱起了巨型手辦,回頭朝毓見挑了挑眉,意思是我就是這麽想的怎麽著?
毓見:……
秦寂懶懶散散進屋,看見屋子裏一團粉,不由地會心笑了笑。
今天是小樹同學的生日,屋子裏按照鹿曉的審美簡直布置成了公主的後花園。鹿曉的附帶品——那個多年來一直不是很討秦老板歡心的鬱教授正坐在沙發上,認真地往氣球上貼貼紙。畫麵看起來愚蠢極了。
秦寂繞過他直接去了廚房,見到鹿曉笑了笑,從衣服裏套了個小盒子出來扔給她。
“禮物。”
鹿曉正在給蛋糕裱花,嚇得手忙腳亂地接住了那個盒子。
“今天是小樹生日,給小樹帶禮物就好啦,給我帶禮物幹嘛……”鹿曉一邊翻開盒子一邊碎碎念。
秦寂勾了勾嘴角:“不止是小樹生日,今天對你也很重要。”
鹿曉一怔,看著手裏的盒子,心裏軟成一片。
“你啊。”鹿曉笑起來,“明明細膩敏感得不要不要的,就是不愛讓別人發現你的好。”
她也是這兩年年紀增長,才慢慢地了解秦寂。小時候隻覺得秦寂是個混世魔王,成年後又覺得他是個遊戲人間的浪蕩公子,後來她為人妻為人母,真正地長大了,才發現可能再也沒有比秦寂這家夥更加細膩體貼的人了。
他若想要一個人好,那個人真是天底下少有的完滿幸福。
可惜這麽多年來,隻見他身邊鶯鶯燕燕,卻始終沒有一人能夠長久。她曾經還亂牽過紅線,想著他和商錦梨倒是強配強一對讓人不省心的人間妖孽,誰知這兩人彼此嫌棄得簡直如同蒼蠅……
“爸媽今天過來麽?”秦寂問鹿曉。
鹿曉搖頭:“知道你要來,我安排的生日宴是晚宴。”
秦寂豎起拇指:“上道。”
鹿曉笑歎:“可是你總躲也不是辦法,真的沒有遇見合適的嗎?”
這幾年來,秦寂已經跟秦父秦母處於老鼠見到貓的狀態了,就為了能與他一聚,小樹的生日宴都分了上下場。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秦寂這些年來一直獨身一人,完全沒有成家的念頭。
“我合適一個人。”秦寂笑道。
“……詭辯。”
“真的啊。”秦寂見蛋糕這一麵已經裱完,上手替鹿曉轉到另一麵,邊細心轉圈邊輕道,“每個人都有適合的人生打開方式,我這樣挺好的,還白撿了一個繼承人,多占便宜。”
“你啊。”鹿曉笑出聲來,“不婚丁克的想法到底是怎麽長出來的?”
“十幾歲的時候吧。”秦寂認真道,“被逼著帶了兩年孩子,太可怕了,簡直人生陰影。”
“……”鹿曉忍無可忍,送了秦寂一鼻子的奶油-
生日蛋糕並不是午餐吃的,要留到晚上陪著秦家的長輩們一塊兒吃。
鹿曉早就準備了一個分享裝小蛋糕,拳頭大小,送到了桌上象征性插了一個蠟燭,讓小樹提前許個願。
小樹握住拳頭閉著眼睛,像模像樣地許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好了!”
秦寂道:“許了什麽願?”
小樹頭搖得像撥浪鼓:“說出來要不靈的!”
秦寂認真道:“這個沒有科學依據,不信你問你爸,許願說出來會不會不靈驗?”
餐桌上的熱議話題被順理成章地引向了鬱清嶺,小樹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眼巴巴等著自家爸爸解答。鬱教授在眾望所歸之下皺著眉頭思索了許久,才緩道:“確實沒有科學依據。”
確切地說,生日許願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種約定俗成的社會謊言,不論是許願能實現還是說破會不實現,都沒有任何科學依據。但是……看著所有人投入的樣子,鬱清嶺決定不說破,隻回答後半段客觀事實。
“看吧。”秦寂笑眯眯,“你說出來,也許舅舅可以替你實現呢,這樣我們就雙保險了。”
小樹左看右看,最終痛下決心。
“好!”他奶聲奶氣,“小樹許願,今年小寂舅舅能夠找個舅媽~”
鹿曉:“……”
秦寂:“…………”
小樹閃著眼睛看秦寂,似乎是在等他兌現。
秦寂一把抓住了他,掐住他粉嘟嘟的臉蛋:“誰教你這麽社會的願望的?重新許一個!”
小樹眼淚汪汪:“外公外婆教的,說中午許這個願望,晚上就給我帶三份禮物……嗚嗚……我本來怕舅舅不高興,不打算說的……”誰讓你一直打聽還允諾一定實現呢!
一頓飯,在秦寂幽怨的眼神中結束。
午後時分,秦寂打道回府,鹿曉與鬱清嶺送他離開。
鹿曉看著秦寂的車子消失在路口,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鬱清嶺問。
這些年來,他已經很習慣去詢問鹿曉各式各樣的問題,情緒上的,生活上的,隻要心中有所疑惑,鹿曉總能給他解釋。這樣的溝通非常有效,他已經日趨融入到這個世界了。
鹿曉想了想,小聲道:“我感覺我不該加入催婚一族,有點後悔剛才問他的問題。”
鬱清嶺道:“當疑惑產生而不詢問,會造成局麵更加錯亂,”
“你是想說我沒有做錯吧?”鹿曉歎息,“我現在大概可以理解秦寂當時對我的無奈。”年少時她心裏留著對秦家的那一點怨氣,一直與他們隔著一層,秦寂曾經花了許多年許多力氣去改善,而現在,一直遊離在全家人外邊的那個人變成了秦寂。
這些年來,就連鬱清嶺都已經不完全像初遇時的那樣,反倒是秦寂,似乎一直就是那樣子。
長長久久,玩世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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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寂在車上給父母打了個電話,就又打著哈欠睡著了。
醒來時候毓見正在繞著協科大樓繞圈,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著外頭霓燈初上,忽然間並不想回到那個冰冷的辦公室裏去。
“去電玩城。”年近四十的秦老板對毓見說。
毓見對這個建議並不陌生,隻是悄無聲息地對著他翻了個白眼,調轉了車頭踩下油門。
到了電玩城,秦寂下車卻沒有走,反而繞道到了駕駛座這邊,敲車門微笑:“一起嗎?”
“……我三十五了,老板。”毓見歎息。
“我快四十了。”秦寂說。
“……我跟你不一樣。”毓見說得委婉。
“哪裏不一樣?”
……我沒有你那麽低級幼稚神經病。毓見腹誹。
當然吐槽歸吐槽,毓見還是跟著秦寂進了電玩城。這家電玩城的房產是協科名下的,秦寂在這裏也算半個老板,擁有一張無敵的鑽卡可以無限消費裏麵的遊戲項目。
毓見在裏麵也漸漸放開了心思,心想如果自己現在隻有十五歲,大概會更開心一些。
他看著遠處投入開著賽車的秦寂,又恍恍惚惚覺得,也許自家老板真的一直活在十五歲那年吧。
秦寂這人,做生意混酒場浪蕩夜店,集花花公子與商場殺手身份於一體,可是恐怕也隻有他才知道,私底下的秦寂簡直是幼稚與神經質的私生子。他就這樣在電玩城裏瘋玩了一通,抹著汗又請毓見喝了一場酒。
毓見看著他汗涔涔的臉,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其實,很寂寞吧?
毓見不知道自己會什麽會這樣想,隻是這個念頭似乎已經盤桓在他的心底許多年。
他隔著酒吧的燈光看自家老板,忍無可忍開口:“我其實不懂,你是不是有一種淩虐式的世人皆醉我獨醒快感?”
秦寂挑了挑眉。
毓見溫和道:“沒什麽。”
秦寂笑眯眯盯著他的助理,這麽多年以來毓見什麽都辦得很妥帖,今天能夠擠出這樣一句話來,唯一的解釋大概是電玩城的電子樂震暈了他的腦袋。
“十八歲那年,我得到了一輛車。”秦寂笑了笑,移開視線看外麵的車流,“我喝了點酒,開著車載著鹿曉下山,結果差點衝出盤山公路。”
毓見怔住,他沒有想到今夜秦寂忽然會講起過往,頓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寂不像是在說給毓見聽,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外傷暈厥,是鹿曉爬出車子在路上找到了救助的人……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我媽哭暈了過去就在我隔壁病床輸液,鹿曉在另一幢樓的重症監護室裏,醫生說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
“老板……”
秦寂仿佛沒有聽見,低道:“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人生已有的東西並不是一定可以長長久久的。我無法想象那幾天我的父母的心理狀態,隻是很確定我自己並不願意去負擔那些東西。”
毓見愣愣看著他,感覺在聽荒謬的理論,卻無從辯駁。
秦寂笑眯眯道:“比如不婚與丁克,我麵臨的隻是父母會責怪我不孝順,輿論會說我是個不收心的浪蕩子。但是如果我一旦踏入婚姻殿堂,妻子是否能融洽,兒女是否能順利出生健康成長,人生旅程漫漫,無數個環節都有可能出現危機,失去那些我所珍愛的東西。”
秦寂輕道:“兒女繞膝,天倫之樂,那些美好的東西在我看來更像是一顆又一顆的□□。”
毓見沉默良久才訥訥:“那也不能……幹脆就不要了啊……”
秦寂笑道:“原地不動隻是會變老,可一旦踏入地雷陣步步都是涉險,即使婚姻美滿,家庭幸福,也不過是平庸的幸福著,似乎也並沒有多大的吸引力不是麽?這場對賭協議,在我看來並不均衡。”
毓見:“……”
毓見發現秦寂似乎是微醺了,他這人醉與不醉其實幾乎看不出區別。隻是每次醉了的時候,似乎話特別多。
此時此刻秦寂醉眼看花,眼角不見倦怠,隻見迷蒙。
大概是真的醉了吧?
酒吧裏換了一首曲子,音樂風格不是秦寂喜歡的。毓見對秦寂知根知底,幾乎是音樂響起來的一瞬間就站了起來,扶著自家老板走出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