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作者:微微多      更新:2020-07-10 17:11      字數:4880
  葉勉拿起一邊的公筷夾了一塊魚肉,利落地剔了上麵的魚刺,伸臂布到長公主的麵前的翡翠碟子裏。

  長公主一愣,隨即看了夏內監一眼,勾唇淺笑道,“怪不得你一直與我誇個不住,確是比我養的這三個暖心。”

  夏內監嗬嗬笑著,莊珝卻是打葉勉提起公筷,眼睛就盯著那筷頭,眼見那雪白魚肉上的細刺被剔了個幹淨,卻沒進自己的碗裏,眼睛都瞪大了,一臉不滿地看著葉勉。

  葉勉看了他一眼道:“這魚湯裏有胡椒,你剛複飲食,腸胃受不得這個。”

  長公主點頭讚同道:“不準他吃,再叫他胡鬧,活該天天喝米水。”

  莊珝沒說什麽,隻緊抿著嘴,拿著銀匙在粥碗裏輕輕舀了舀,卻再不肯入口。

  夏內監麵上一急剛要開口,卻被長公主抬了抬手給製止了。

  “讓他自己吃,又不是三歲,哪裏那麽多人要哄著他?”長公主嚴厲道。夏內監隻好呐呐閉嘴,隻眼裏十分著急。

  葉勉一怔,之前隻從別人嘴裏得知長公主將千般萬般的好處盡給了長子,倒沒想到她對莊珝會如此嚴苛。

  葉勉眼見莊珝臉上陰得都快擰出水了,便把他眼前的粥碗端了過來,又從桌上挑了些黃燦燦的蟹粉鬆給他拌了進去,這蟹粉鬆是蟹黃、蟹膏和蟹螯裏的肉絲用素油炒出來的,十分的鮮香,上回莊珝在他那裏吃蟹宴,葉勉知曉他愛這個。

  葉勉給莊珝調了一碗後,又給坐在那裏一句話都不說的莊珩布了一小碗兒。

  長公主看著葉勉笑了笑,“倒是乖巧的很,怪不得討人喜歡。”

  夏內監在一旁給她盛湯,嘴上拆穿道:“可不盡是,這也是個淘氣的,如今這是在您跟前兒呢,外頭也鬧騰的很,與咱們小郡王在一塊兒,老奴隻一眼沒瞧見,倆人洗個腳都能鬧打起來,倒是誰也不肯相讓的。”

  葉勉麵上一絲尷尬,看著長公主辯解道:“都是不作數的,我們鬧著玩兒的。”

  在一旁吃粥的莊珝聽了卻抬起了頭,看向葉勉問道:“當真不作數?”

  “那是自然,”葉勉看了一眼長公主,如是說道。

  莊珝趕緊道:“那以後再不行提桃溪莊和桃李苑那檔子事兒了。”

  葉勉,“......”

  長公主輕笑出聲,雖不知是何事,看葉勉這副吃癟又氣悶的模樣,也知曉他這長子肯定沒幹什麽好事,隻兩人如今卻沒成仇,倒是這孩子性子好了。

  長公主嗔了莊珝一眼,又看向葉勉說道:“我不在京城的時候,他怎麽你了,你隻與我說,我給你做主。”

  葉勉倒不想告狀,隻是眼見著長公主聽著他兒子上學的“趣事”,膳食入口不似剛剛那般艱難了,他便將莊珝初入國子學那些極盡霸道的惡行,挑著能說的都與她學了一遍給她下飯。

  莊珝偶會為自己辯上兩句,隻嘴皮子不如葉勉厲害,倒盡是吃癟,長公主看著這兩個孩子爭鬧,心裏的鬱結散了不少,就連一直規規矩矩坐在那裏的莊珩也是聽得有趣,抿著嘴笑個不停,夏內監抓著時機也插話與他們兩個打趣兒兩句,這頓晚膳倒是吃的十分熱鬧。

  用完膳,葉勉與莊珝回了他的院子。

  莊珝今兒一早就被解了禁,許他在華曦殿內隨意行走,如今他也不愛進那屋子,倆人便坐在殿門前的漢白玉台階上。

  現下已是深秋時節,太陽落了山外頭就涼的很,倆人並排擠坐在一起,共披著一件石緙青絲披風,莊珝摟著他的腰,口裏不滿道:“我盼了你一日一夜,你怎地先去了我母親那裏?”

  葉勉轉頭瞪他,“我還沒說你,你倒先來討我!你怎麽連你娘的醋都吃,一筷子魚肉也值當你作出那副模樣,倒不怕讓人看出來。”

  莊珝一愣,“看出來什麽?”

  “你說看出來什麽!”

  莊珝反應了一下,緩緩看著他道:“我母親還在金陵時,我便將我的心思寫信說與她了,你竟還當作她不知不成?”

  葉勉大驚,看著他半天沒說出話。

  莊珝將他摟的緊了些,嘴裏咕噥道:“這有什麽好瞞著的。”

  葉勉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好好地回想了一番自打見到長公主後,長公主對他的態度,思來想去也沒憶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卻愈加覺得奇怪,問莊珝道:“你娘沒因著這個要打你?”

  莊珝奇怪地看著他,“打我做甚,我母親又不姓莊。”

  葉勉不解其意。

  莊珝看著他解釋道:“莊瑜和莊珩都可以有後,給莊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我卻不可以。”

  葉勉反應了好半晌,才漸漸明白其中道理,長公主從莊珝幼時就教他淩駕在莊家族人之上,甚至是他的父親,就是想讓他在某一天取代她的位置,可若他以後有了後人,哪還會盡心盡力隻為皇家,就算他肯,京城不會盡信罷了......

  葉勉想通後,一臉羨慕地看著他。

  莊珝看著他的模樣歎道:“這有什麽,就算我母親不答應,我是她兒子,隻強去做了,她也不會將我如何,倒是你哥......”莊珝難得的一臉愁容道:“怕是要將我碎屍萬段都不解他恨。”

  第91章 威逼

  葉勉這晚出宮將莊珩也帶了出來。

  馬車上, 葉勉與莊珩說道,“一會兒我隨你回公主府。”

  莊珩點頭, 口裏問道, “可是我大哥吩咐了什麽?”

  葉勉搖頭,“是我自己的主意,與他無關。”

  莊珩麵上一愣。

  葉勉輕笑, 攬過他的脖子逗他道,“怎麽,你不是叫我三哥?那我回我自己府上看看都不行?”

  “自己府上?”

  “自然,都是一家人了,還分什麽你我, 你說是不是啊?”

  葉勉本以為莊珩這包子一般的性格會看著他無奈點頭,哪想這小孩兒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 音調都拔高了, 口上道:“自然不是!”

  葉勉挑眉,“怎麽,來時還換我‘三哥’叫的那麽親香,吃個了晚膳就不認我了?”

  莊珩看著他鄭重道, “認的!您是我三哥,我是您弟弟。”

  葉勉與他對視了半晌,終於明白了這人的意思。

  我認你當哥,我是你的, 但我的東西不是你的。

  葉勉放下搭在莊珩頸子上的手臂,心裏頗有些哭笑不得, 這小孩兒再木訥也是長公主的孩子,倒與他娘是同一個霸道的路子。

  我是駙馬的,但我的權勢不是駙馬的,駙馬是我的,可駙馬的銀錢必須是我兒子的。怪不得駙馬這兩年開始跳腳,換誰誰不“紮心”。

  莊珩看了看葉勉垂下去的手臂,以為他不高興了,連忙找補道:“三哥想要什麽盡與我說便是,我都買與你!”

  葉勉翻了他一眼,心裏對駙馬的同情又多上了一分。

  下了馬車,莊珩帶他進了公主府,一路上轉著眼睛偷偷覷了葉勉好幾回,麵上一副不安的模樣,葉勉心裏有事沒再逗他,隻肅了臉與他道,“帶我去見你二哥。”

  莊珩想了想,沒敢逆著他,帶著他拐去莊瑜的院子,路上想了好半晌,終於十分艱難地出口討好道,“三哥,我見你今兒晚上吃了幾顆青橘,可是愛那酸甜的味道?正好別處送來幾筐新鮮的,我讓人挑好的給你擠出汁兒來喝可好?”

  葉勉輕笑了一下與他點了點頭,莊珩咧開嘴,轉頭與身邊跟著的人去吩咐。

  倆人到了莊瑜的院子,莊瑜因腿上不便在床上養著,卻不肯讓他們進去內室看他狼狽的模樣。

  葉勉隨著莊珩在廳堂裏侯了一陣兒,莊瑜穿戴妥當在侍人的攙扶下從裏麵走了出來,見到葉勉還是笑得那副十分討打的模樣,嘴上問道:“怎麽想起來來看我,可是知曉我這兩日想你想的厲害了?”

  葉勉麵上無波,隻站起身與他淡淡道:“讓下人們都退下吧,有幾句話要與你說。”

  莊瑜笑了笑,不在意地與身後一奴仆揮了揮手,那人與他們躬了躬身子,就帶著一眾下人出了屋子。

  葉勉看了莊珩一眼,莊珩很是想了一會兒才叫自己的人都出去,卻也沒走遠,隻在門外守著。

  莊珩將剛剛下人送來的橘子汁端給葉勉,“三哥,你嚐嚐這味道,比咱們方才在宮裏的甜嘴兒。”

  莊瑜一愣,隨即皺著眉問莊珩,“你叫他什麽?”

  “三哥,”莊珩認真答道,“大哥認了三哥做義弟。”

  莊瑜無語地看了莊珩半晌,罵道,“你是傻子嗎?”

  莊珩呐呐不敢言語,低了低頭。

  葉勉將莊珩拉到自己身邊,看向莊瑜哼道:“隻怕如今整個公主府隻有你是傻子。”

  “哦?”莊珩挑眉。

  葉勉冷笑了一聲,又道:“今兒晚上我與長公主還有你兩個兄弟一道兒用的飯,倒是十分愉快,你母親既有意認我做義子,那我何樂而不為?如此珩哥兒喚我三哥倒也沒什麽不對。”

  莊珩看著葉勉眯起雙眼,沒有說話。

  葉勉彎起一邊嘴角,“我們一家四口倒是和樂,隻我想起這府裏還有一個你......”葉勉說到這裏嫌惡地打量了他一眼,“倒是多餘的很。”

  莊珩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拽了拽葉勉的袖子,口裏小聲喚道:“三哥......”

  葉勉轉過身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又背對著莊瑜給莊珩使了個眼色,口裏卻溫聲囑咐道:“你先出去一會兒,我與他說上幾句,他如今傷了腿腳,我也與你保證不會與他動手,放心便是。”

  莊珩雖木訥,卻也看得懂葉勉的眼色,隻頓了一下便乖乖和葉勉點頭,躲了出去。

  莊瑜見了,麵上霎時冷了下來,看向葉勉的眼神終於淩厲了起來。

  葉勉眼見莊珩掩門出去了,轉頭哼笑道:“這便受不住了?巧了,我這人眼裏也揉不得沙子,”葉勉抬眸看向他,“我們倆之間怕是隻能留一個了!”

  莊瑜看了他半晌,麵有譏色不屑道:“你與我大哥是什麽胡亂關係,隻當哪個都不知曉不成,倒肖想進我們公主府做起那正經的少爺,也不怕世人笑話,一人一口唾沫將你們侍郎府淹死。”

  “這有什麽,”葉勉滿不在意道,“誰人不知長公主府富埒陶白,資巨程羅,如此代了你做這公主府上的公子,也隻是得世人閑語幾句而已,不痛不癢,隻不去理會便罷了,又有什麽了不得的。”

  葉勉說到這裏喝了喝了一口莊珩遞給他的橘子汁,臉上不耐煩道:“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麽,今晚我來尋你隻為一事,我想你獨自回去金陵,別在京城礙我的眼,壞我的事,我便饒你一命,你可應?”

  莊瑜愣了半晌,隨即像聽到什麽笑話一樣低頭笑出了聲,“要我的命?你倒是敢!”

  “我自然不敢,”葉勉淡淡道,“不過何必要經我的手。”

  “你什麽意思?”

  葉勉看著他輕笑,“你這幾日所做的幾件蠢事已觸了你大哥的逆鱗,想必你心裏也清楚的很,他恨你至極卻一直顧著血緣親情對你下不去手,你這兩年所仰仗的也不過就是這個,不過,他現在卻有了我......”

  “那又如何?”

  葉勉看著他挑了挑眉,“他經常被你逼得有這心思,卻下不去手,不過......倒有人十分願意替他出手,我隻把這事說與正想法子討好你大哥的太子和六皇子,你便可以開始數日子了,事後就算你哥心裏不舒坦一陣兒,隻我在一邊耐心勸慰著,不肖一段時日,你便在他心裏也透了,怕是每年清明燒紙都得我來醒著。”葉勉不屑地哼笑了一聲,“還背負弑兄殺弟的罪名不安一生,你想得倒是周全,我倒勸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怎麽可能讓你得逞!”

  葉勉說完,莊瑜卻一直低著頭,再抬頭時終於將臉上所有的麵具摘了個幹淨,看向葉勉的眼睛裏淨是惡毒。

  “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勸你別在這個時候與我放狠話,我給你個機會留你條命是因著我沒害過人性命,不過你若不識抬舉,我也不定就後悔了,”葉勉頓了一下又淡道:“我隻給你兩日的功夫考量,死在京城還是活在金陵,想好了你隻派人送信到我府上。”

  葉勉說完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走了。

  他必須在莊珝出手前讓莊瑜回去金陵,隻是他到底不忍出口他哥已經對他下了殺心,莊瑜若是恨,就更恨他好了,至於他回金陵是想開了做個富貴公子還是潛心蟄伏,適機回來咬上他一口,那都是幾年後的事,況且他們二人並不似他與莊珝一般有親緣關係,想動他可沒那麽多機會。

  葉勉出去後,等在房門口的莊珩滿臉擔心地看著他,葉勉扯了扯嘴角,“無事,隻是將他激回金陵,你這兩日多派些人在他這邊看著些,無事便罷,有事你隨時派人去侍郎府。”

  葉勉忐忑了兩日,卻也意料之中地收到了莊瑜回去金陵的消息,雖沒有多高興倒也著實鬆了一口氣,莊珝和莊瑜兩兄弟的性子都十分偏執,家庭環境又如此複雜,隻他們自己人處理,隻會疊加恨意,如此有個外人出手,倒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葉勉的日子終於複又清靜了,莊瑜出了京城,莊珝卻沒從宮裏出來,太子好容易借著這個機會把他“摁”在宮裏,不好好與他談上幾日,從他錢袋子裏刮出一層油來,怎麽可能放他出來。

  葉勉也沒再進宮去看他,他可不敢三天兩頭往宮裏跑,莊珝前兩日與他愁了一晚上,擔心他出手弄死莊瑜之前就會被端華公子幹掉,葉勉他自己也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