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作者:微微多      更新:2020-07-10 17:11      字數:4590
  齊野說完一仰頭將酒仰頭幹了。

  秦敖見他肯先低頭,也不好在這時追著不放,遂也將葉勉給他倒滿的酒杯端過仰頭喝光。

  葉勉心裏鬆了口氣,笑得兩眼彎月,對著秦敖奉承道:“敖哥好氣量!不過您也別一直追著我們這頭,回去您監裏那四位兄弟也得好好與他們說道說道才行。”

  “怎麽?”秦敖斜眼看他。

  “怎麽?”葉勉“哈了一聲,“路過我們的校場,當著我們國子學學子與師長的麵,張嘴就諷刺人家騎射功夫,話裏還不幹淨,這不是賤嗎?”

  葉勉冷哼,“依我看,犯賤就該挨揍,這也就是抽他臉上了,我們理虧,不然誰稀罕搭理你們?”

  秦敖張著嘴都氣樂了,看著薑北勤唏噓道:“你這弟弟還挺凶。”

  葉勉又將秦敖的酒杯斟滿,笑道:“也是您弟弟。”

  薑北勤咽下去一旁姬女喂到他嘴裏的葡萄,道:“我看咱弟說的沒錯,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們那幾個人確實有點賤。”薑北勤自己說完都樂了起來。

  葉勉又接著說道:“何止是賤,我看還有些蠢氣,誰人不知國子學尚文,兵武監尚武,我們若在人前提起哪個武學生文章做得不如我們好,不等你們來罵人,我們學裏師長就要羞得將我們關進行思閣了。”

  秦敖被他們不軟不硬地刺了幾句卻不得發作,薑北勤本就與他不是一般的交情,葉勉又是滑不留手,上一刻攬著你親親熱熱叫哥,下一刻就半點情麵不講往死裏損你,半點虧都不肯吃,魏昂淵雖不太講話,卻黑臉神似的鎮在那裏,他不俱他,但總要忌憚他。

  秦敖進來這裏,酒都被葉勉灌進去兩壺,卻半點好處沒討著,無奈擺了擺手道:“行了行了,我們武人文章沒你們國子學做的好,嘴皮子更比不得你們,這回這事咱們先過去,今天再不提,待我們監裏那四人傷好了,咱們這些個再聚上一回,到時再分說,誰的錯誰賠禮。”

  “好!”

  席上所有人都展了顏,連齊野也是心裏一鬆,衝葉勉舉了舉杯。

  一邊服侍的姬女侍人們也機靈的很,見席上小貴人們氣氛不複緊張,忙讓人去換了些更歡快些的曲子來奏,一邊斟酒,一邊試探著湊話調笑。

  秦敖既然說今天不再提這事,他們便換了話題,葉勉一邊吃著一邊聽著他們在說,秦敖過些日子要隨聖駕去京郊的皇家林苑避暑,便好奇地問了一嘴。

  齊野解釋說:“每年這個時候,皇上都會帶著皇子和近臣們去那邊夏苗禦狩,是避暑,也是與臣民共祈來年的農事豐順。”

  葉勉羨慕地點了點頭。

  秦敖接著說道:“因是狩獵,我們兵武監每年會跟一批人過去,你們國子學也會派上幾人,不過都是些將要出仕的坤字生。”

  薑北勤笑道:“去交酬罷了,每年這些人為了這幾個名額都搶破了頭。”

  秦敖卻道:“今年你們去的人卻多,聽說國子學不僅派了幾個坤字生,還有你們榮南郡王在的啟南院。”

  薑北勤冷哼了一聲,轉頭卻看見葉勉停止了咀嚼,鼓著一邊腮幫子定在那裏,滿眼呆滯,過了好一會兒才一拍桌子,急急地咽下去嘴裏的東西,罵道:“這幫臭老頭!扛著鍋去兵武監想得起我們啟瑞院,去避暑度假倒安排給啟南院,偏心偏到爪哇去了!”

  魏昂淵聽了也十分不高興,“這是憑什麽,若按規矩隻讓坤字生去倒無妨,他們啟南院比我們多長了一張臉不成?”

  “氣死我了!”葉勉本就有些醉紅的眼睛亮得都快冒火了,恨恨道:“不行,我明日就找他們理論去,他們啟南院去得,我們啟瑞院就也去得!”

  魏昂淵跟著狠狠地點了點頭。

  薑北勤無奈安撫讓他別胡鬧,小心讓葉侍郎知道了又要挨揍。

  秦敖卻撫掌大樂,“快去快去,我看你去對付那些老學究正相宜,到時候哥哥帶你去打野豬。”

  葉勉又跟著他們鬧騰了一會兒,醉意上湧,借著出去恭房的空當,便讓侍人帶著往外頭走了走透氣醒酒。

  如今外麵已經大黑,各處滿掛著紅綃燈籠,燭火燦燦,看著倒比白天熱鬧些,遇上三三兩兩的客人和姬女打量他,他也不甚在意,在外頭轉了一回,腦子清醒了些,便往回走。

  葉勉跟著侍人彎彎轉轉地穿過好幾個回廊,心裏剛剛疑惑怎麽還沒走到,就見侍人停在一處院落門口,提醒道:“公子,我們到了。”

  葉勉點了點頭隨他走了進去,侍人小跑著在前麵打開閣門,躬身掀起珠簾,葉勉抬腳進了雅閣,隻是這第二隻腳還沒邁進去,就定在那裏。

  隻見閣內坐著的並不是魏昂淵和薑北勤他們,而是葉侍郎與幾人正在一群姬女的服侍下推杯換盞,撫須談笑。

  葉勉瞬間覺渾身上下血都涼了。

  葉侍郎瞪著眼睛見了鬼一樣看著葉勉,指著他半天沒敢認。

  葉勉石化在那裏電石火光間想了諸多可能,僵著脖子轉頭往外一看,剛剛引他的侍人哪還有半點影子,暗罵這是哪個孫子算計他!

  這也太毒了些!

  隻是這時卻不是計較這個時候,此時葉侍郎已然回過神來。

  “你!”

  “爹......”

  “你!”

  葉勉突然在葉侍郎幾個同僚驚異的眼光中跑了過去,拽起葉侍郎的袖子,委屈道:“爹!娘讓我來尋你回府!您快與我家去吧!”

  葉侍郎瞪大眼睛:“!!!!”

  幾個同僚輕咳著以袖掩麵,心裏都歎果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隻是這無意間竟見了上峰的家醜可如何是好?唉!

  葉恒見自己的嫡子看著他的眼睛裏霧氣漫延,裏麵仿佛有對他的失望也有委屈,感情複雜。

  葉侍郎一時懵在那裏。

  第41章 重新做人

  渾渾噩噩的葉侍郎在幾位同僚的好聲勸慰下跟著孩子起身走了, 夜風裏醉意消散了些,忽然覺得哪裏不太對, 他這是在做什麽?

  葉侍郎這邊還沒來得及捋思路, 走在前麵都快同手同腳的葉勉卻好死不死的在回廊的轉彎處,遇到了出來尋他的薑北勤和魏昂淵兩個人。

  薑魏二人見葉勉身後跟著葉侍郎,瞪大眼睛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葉勉心裏大哭“天要亡我”, 臉上卻扯出笑,上前驚喜道:“真是好巧!我來這裏尋我爹回府,居然還能遇上你們二人。”

  薑魏二人:???

  看著葉勉殺雞抹脖地給他們使眼色,率先反應過來的薑北勤“啊”了一聲,還沒想出來要怎麽接話, 就見葉勉身後的葉侍郎胡子都翹起來了,大吼道:“你個逆子!”

  葉勉後背一僵, 推開前麵兩個豬隊友, 拔腿就跑,葉侍郎也不管臉麵不臉麵了,提腳就追。

  父子二人身影皆已不見,薑魏二人還站在那裏久久不能回神。

  葉府的馬車裏, 葉勉龜縮在角落,葉侍郎揚手就要拍他,葉勉抱著頭大喊:“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訴娘你要找風塵女子給我做小娘!”

  葉侍郎手一頓, 隨即大怒:“你胡說個什麽玩意兒?”

  葉勉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梗著脖子瞪了回去, 篤定道:“您打量我看不出來呢?剛剛坐您身邊那個女子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樣,手上的帕子都快摳出個洞,你說,你是不是答應她,要將她接回府做姨娘了?”

  葉侍郎臉色變了兩變,過了好一會兒才辯駁道:“你懂什麽,這都是男人在那地方的場麵話,哪個能當真!”

  葉勉斜眼看他:“我當不當真不要緊,我隻回去說與娘聽,讓她自行分辨。”略略略~

  “你敢?!”葉侍郎氣得差點兩眼一翻,剛收回去的手又揚了起來,“你個小兔崽子!你想鬧得我們葉府家宅不寧不成?”

  “那當然不成,”葉勉抱住葉侍郎的袖子,小心賠笑道:“爹啊,要麽您就饒我這麽一遭,咱爺倆互相給對方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葉侍郎的巴掌終於拍了下去,手都震的發麻還不解恨,顫聲道:“重新做人?我打得你重新投胎!”

  葉勉扭過身子承受了劈裏啪啦一陣巴掌雨,來回撫著被拍的生疼手臂,扁著嘴道:“古人有雲,小懲大誡,那您打也打完了,這事咱就過去了,可不行再提了。”

  葉勉下了馬車,耷拉著腦袋隨著他爹進了葉府,本以為葉侍郎會帶他去書房懲以家法,哪想氣哼哼走在前頭的葉侍郎在一處小徑岔口停了下來,昂了昂下巴,示意跟著二人的幾個小廝回避,隨即嚴肅道:“你回你的寶豐院去吧。”

  葉勉撲棱撲棱自己的耳朵。

  葉侍郎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嚨,小聲道:“咳,你娘這幾日正在籌備你二姐的嫁妝,焦頭爛額天天不得閑兒,你沒什麽事就不要拿瑣事去煩擾她。”

  葉勉眼睛一亮。

  葉侍郎背著手側眼瞪他:“可懂?”

  葉勉玲瓏心肝,一點就透,哪有什麽不明白,小雞啄米一般點頭,“懂懂懂!爹您放心,我這幾日學業繁忙,就不去正院給娘請安了,勞您和娘說上一嘴。”

  “嗯,”葉侍郎捋了捋胡子,嚴肅道:“萬事以學業為重,既如此,你便回去寶豐院做你的功課去吧。”

  葉侍郎這邊話音剛撂地兒,葉勉就已經跑的人影都不見了,豐今慌腳雞似得提著燈籠在後頭追著。

  “四少爺,您別跑,小心腳下別摔嘍......”

  葉侍郎看著寶豐院那沒個樣子一主一仆,自言自語恨道:“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是隨了祖上哪個了?”

  葉勉今兒雞飛狗跳地折騰了一整天,回到寶豐院好好地泡了回澡解了乏氣,便癱在矮榻上一邊晾著頭發,一邊回顧今天的驚心動魄。

  寶年拿著裝著花蜜脂膏的描金瓷罐兒,一手將葉勉的寢衣褪了下去,隻是還沒等上手塗抹,手裏的瓷罐就被嚇得掉落在地。

  帶著哭腔道:“這是哪個殺千刀的幹的?”

  寶雪幾個嚇得趕緊跑了過來,一看葉勉後背和右邊臂膀上的一片紅,也嚇得不行,忙問這是怎麽了。

  葉勉扭著脖子看了看,又摸了摸,倒是不疼,隻是他這身皮不禁糟蹋,他爹那一頓巴掌,這印子怎麽也得過個兩日才能消下去。

  葉勉不在意地笑了笑,將今日午後的鬧劇當趣事講給幾個丫鬟聽,哪想這幾人聽了都變了臉色,急急地去廚房又要了一桶水來,裏麵兌了那許多的艾合草和香菊幹葉,又逼著他仔仔細細地洗了一回。

  葉勉在裏頭泡的皮都快皺了,抱怨道:“這是要褪豬皮不成?”

  幾人在屏風外頭都木著臉沒理他,寶年更是將自己調製的藥脂膏子都收羅回去,抱著回了自己的屋子,隻留了一句話,“既要去那醃臢地方,便別使用我的好東西。”

  葉勉:“......”

  第二日上了學,葉勉還沒等進啟瑞院,就被平日裏和他關係還不錯的一個訓導司正攔路截住。

  那人把葉勉拽到一處僻靜處耳語了一番,葉勉怔在那裏。

  原來是魏昂淵剛剛跑去教苑找賈苑正,要求今天就換院子,哪想賈苑正說“不用換,你們今日搬進去即可,前兩日已經在那院裏又給你們歸置了一個學屋出來。”

  這魏昂淵哪能幹,當場指摘他們言而無信,賈苑正卻罵他胡鬧,辯駁道,學裏隻應啟瑞院搬去啟南院,哪個說了啟南院會換過去。

  魏昂淵從未吃過如此啞巴虧,這等文字功夫耍了他一道,當場就炸了,直接鬧去了學政堂找大祭酒理論。

  “他現在人呢?”葉勉急問。

  “在祭酒的學政堂處,”那人道。

  這群偏心眼的老家夥!葉勉拱手道謝後,便也匆匆趕去了學政堂。

  賈苑正似是正在門口等他來,領了他進去,說道:“你勸著些,萬不可與他一起胡鬧,小混賬軟硬不吃,大祭酒已經要惱了他了。”

  葉勉進了堂內,抬眼就被裏麵的架勢嚇得抖了三抖,行思閣、教苑、學政堂的幾位官長都在,三堂會審一般。

  小魏同學真是太有排麵兒了。

  隻見素來麵上冷淡的魏昂淵氣得臉通紅,站在那裏攥著拳頭,一臉不服地瞪著他們。

  季大司正揉著額頭,撫慰道:“那湖邊的院子本就比你們那些個小院兒大上兩個不止,你們搬進去又不會擁攘,可鬧騰些什麽?”

  “哪個要與別人共用一處院落上課?”魏昂淵氣道,“我不同意,他們必須搬出來!”

  大祭酒重重地哼了一聲,高聲道:“魏昂淵!你別以為學裏不敢拿你如何,再敢如此放肆,老夫這就依學規辦了你!”說完大祭酒重重一拍書案,吩咐道:“行思閣!去取戒尺來,老夫親自執罰,明日自有我去相閣處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