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作者:微微多      更新:2020-07-10 17:11      字數:4940
  葉勉氣喘籲籲地站在山頂的魁元廟門前,抹了一把額上的薄汗。

  “溫尋這小子是早知道要爬台階才不來的吧?”

  魁元廟在這一天不隻是國子學的學生來祭拜,京城裏的各個官學和私館都有學子來祈福,廟裏“人流壓力”巨大,因而國子學並不要求每個學生都去,不想去祭拜的可自在家休沐一日。

  魏昂淵邁上最後一級台階,把竹籃往腳下一扔,彎腰兩手撐在膝蓋上也大口喘著氣,說:“不然這家夥能錯過這一路的好吃食?”

  四人跟著人流進了廟,跪著叩拜了魁星象,又將籃中的龍眼、榛子、花生交與前麵的一個小沙彌,小沙彌捧了一把出來拋高擲與殿上,一顆花生正正好好落在阮雲笙身前的竹籃裏。

  葉勉撫掌大樂:“哎呦不得了!阮家這是要出探花郎了。”

  “哎!還真是!”

  “哈哈......莫非雲笙以後是要走科場?”

  幾人圍著打趣了一回。

  阮雲笙盯著那顆花生看了好一會兒,俯身將花生撿起來收到自己祈福香囊裏,回身翹起一邊嘴角笑道:“走,桃李苑賞花去!”

  魁元廟的後院有一處桃李園,在大文朝頗為有名,園子門口的歪石上有世祖親筆所提“天下桃李,滿園灼華”,寄寓大文朝的學子們名滿天下。

  因為此園寓意實在太好,又一直在魁元廟的後院“吃”香火,便成了學子們的祈福聖地,每年全國各地都有學子慕名而來,在自己中意的一顆樹上掛上祈福荷包,望能在科場上金榜題名!

  後來也是因為“客流壓力”,前些年開始桃李苑便隻對國子學和京城的幾個官學開放,其他私館和外地學堂的學子是一律不準入內的。

  葉勉幾個給守園的兵衛看了腕上的手鐲,便被放行進園。

  葉勉一進去便知道今天這九百九十九級台階沒白爬,本以為桃李苑和學裏那片梅林一樣,就是一大片果樹,哪想裏麵廊橋棧道彎彎回回,桃樹李樹參差而落,竟是個精致的園林。

  現在還不是花兒盛放的季節,倒是滿樹的花骨朵,粉粉白白,星星點點的簇滿枝頭,配著綠葉含苞欲放的模樣,讓整個園子都充滿生機。滿臉朝氣的學子們穿著春賞,穿梭在遊廊裏,或對著掛著自己祈福荷包的樹枝彎腰叩拜,或是三五好友談天說笑。

  剛進園子就遇到好些個熟人,葉勉一邊逛一邊和他們打著招呼,啟瑞院也有幾個先到的,一見到葉勉他們就大聲喚了他們過去。

  “葉勉,昂淵,這邊來!”一少年踩在春凳上揮著袖子大聲召喚道:“這裏有顆好樹!”

  “快快快,我們在這裏守了好久,差點被啟德院給搶了,牌子是不是在你們那?”另一同窗問道。

  “在我這兒,別急。”葉勉從衣襟裏取出一塊巴掌大的烏木牌,木牌上刻著“國子學啟瑞院”。

  依照國子學的傳統,學裏會給每個學院都發一塊刻著院名的烏木院牌,同一個學院的學子要將祈福荷包都掛在同一顆樹上,沒來的也會在前一天將自己的荷包交給同窗,一同掛上枝頭祈福。

  葉勉挑了一枝花骨朵比較多的枝頭,剛想把院牌掛上去,想了想又把手縮了回來。

  “你們怎麽挑了顆李樹?”葉勉問道。

  “李樹怎麽了,不好?”

  葉勉搖了搖頭:“不是李樹不好,隻是不如桃樹好。”

  葉勉從廊椅上蹦了下來:“走!我們去找棵桃樹去。”

  剛才守著李樹的那個少年不大樂意,“為什麽要換?這棵樹剛才好多院子要搶呢,我們守了這麽久了。”

  “說換就換了,你怎麽那麽囉嗦?”魏昂淵不耐煩。

  剛說話的那位小公子立馬不敢言語了,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

  葉勉倒是好脾氣解釋道:“你們還記得《周易》裏麵怎麽說的嗎?子、午、卯、酉分別代表四象的南、北、東、西,當四象交會之時便是桃花盛開之日。”

  大家都怔怔地看著葉勉,李兆也沒明白他什麽意思,問道:“那怎麽了?”

  倒是阮雲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四象交會,姻緣結,有人今天不想求學業,倒是想求桃花運呢~不害臊!”

  李兆哈哈大笑:“原來是園子春意太濃了。”

  眾少年這才聽明白,樂成了一團兒,連魏昂淵都撇過頭去憋笑。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不信你們沒想過娶媳婦兒,”葉勉臉皮厚,不在意他們取笑,還描補道:“學業姻緣一起求嘛,這兒香火這麽好,肯定靈。”

  大家都被他勾起了心思,他們這麽大的年紀,正是“情竇未開”卻總是開始想些有的沒的得時候。

  “走走走,我們往裏麵找找,那邊桃樹多!”

  一夥人沿著彎回交錯的遊廊往深處探去,隻是過了一座木廊橋之後就走不通了。

  葉勉望著前麵攔起來的幃布和守在那邊的幾個婆子,不解問道:“這怎麽給攔起來了?”

  阮雲笙看著他戲謔笑道:“你不是都開始思春了?這都不知道?”

  葉勉白了他一眼:“什麽思春啊?難聽死了。”

  阮雲笙好半天才憋住了笑,咳了一聲說:“那邊是女學的學生啊,她們從另一頭入園的。”

  聽阮雲笙講完,葉勉才知道原來三月初九這一天,女學的學生們也會來桃李苑賞花祈福,她們會在桃李樹上掛上各種顏色的絲帶,每種顏色都有不同的意義,例如紅色是替父兄求官運,綠色是替家人祈平安,而粉色則是為自己求姻緣。

  不過有趣的是,有意中人的女學生們會在園子裏找到“他”的烏木院牌,然後將自己的粉色絲帶係在那顆樹上,這些年有不少女子成婚後偷偷告訴自己的夫君,當年曾為他在那棵樹上係了一根粉帶,倒是佳話頻出。

  這個女學,葉勉是知道的,其實就在國子學隔壁,全名叫博雅女學,是京城唯一一所收女子入學的官學,所以後來大家都直接稱之為女學,去讀書的都是高門的大家閨秀,他大嫂薑南初女兒時就曾在那裏上學,據說女學裏教授她們的先生並不比國子學差多少,大文朝尚文一事由此也可見一斑。

  葉勉本和他們一樣,想挑一棵長的十分高壯的桃樹,聽阮雲笙講完就改主意了,找了一棵“矮粗胖”,把啟瑞院的烏木院牌給掛了上去。

  這次連魏昂淵都忍不了了,眼角直抽抽,問道:“你幹嘛呢你?”

  “掛那麽高作甚?”葉勉一邊認真在枝上係著院牌一邊說道:“萬一女學裏有哪位小姐傾慕與我們,人家夠不著枝頭怎麽辦,難不成讓人疊羅漢?”

  魏昂淵十分無語,沒好氣道:“有你什麽事兒?人家都是係給坤字生師兄的,你少自作多情了!”

  葉勉不樂意了:“不就比他們小幾歲,差什麽了?咱們打賭,午後咱們再回來看,要是上麵沒有粉帶,我背你下山!”

  眾少年大笑著拍手叫好。

  魏昂淵不屑地朝著葉勉下三路瞥了一眼,嘟囔道:“下麵那一套還沒長好,就想娶媳婦兒了......”

  “魏昂淵你放屁!!”葉勉氣極,直接朝他撲了過去。

  魏昂淵沒防備,一下就被他撲倒在地上,“老子一直比你大!你要不要掏出來比比?”

  眾少年哈哈大笑,李兆和阮雲笙更是抱著肚子蹲在地上樂得直不起身。

  葉勉這邊正鬧的歡,忽然聽到有人喊他名字,扭頭朝後麵一看,就定住了,被魏昂淵抓住機會掀翻,反騎了上去。

  魏昂淵剛想揮手捶他就發現葉勉泄了力不反抗了,便也下意識扭頭看,隻見啟南院一行十幾人走了過來,心裏暗罵了一聲“晦氣”,便站起身把葉勉也拉了起來。

  倆人剛在地上滾了一身的塵土和花葉,葉勉簡單拍了拍衣裳,又幫魏昂淵把頭發上的兩片葉子摘下來,便帶著啟瑞院幾人迎了上去與榮南郡王見禮。

  榮南郡王鳳眼狹長,隻略抬了抬眼角掃了葉勉和魏昂淵一眼,微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魏昂淵在心裏暗罵,葉勉卻不大在意,笑著看向剛剛喊他的陸離崢,問道:“怎麽這時候才來?”

  陸離崢一邊幫葉勉拍著衣服上的塵土一邊說:“早就來了,郡王帶我們去見了慧文大師,剛打禪房裏出來。”

  葉勉挑了挑眉,這魁元廟的慧文住持可是當今聖上都禮讓三分的得道高僧,進過他禪房聽經的,整個大文朝不超過一隻手,這榮南郡王......是捐了多少香油錢啊?

  葉勉不由得又打量一眼眼前這財神爺。

  “勉哥,你們掛祈福荷包了嗎?”陸離崢問。

  “還沒呢,剛選好樹,就這棵。”葉勉指了指右手邊那顆矮桃樹。

  其實葉勉選的那顆桃樹看著還不錯,雖不高但勝在枝葉繁茂,花骨朵也密密實實壓滿枝頭,看著特喜興。

  陸離崢興衝衝地跑過去指著和啟瑞院挨著的另一棵樹,對榮南郡王說:“莊珝哥,那咱們選旁邊這棵好不好?我想把祈福荷包和勉哥的掛的近一些。”

  陸離崢指的那棵和啟瑞院的樹緊緊相挨,也是棵矮矬矬胖墩墩的桃樹,兩棵樹的枝葉有一部分還因為離得太近,交錯在了一起,遠處看著就像是拉著手一樣。

  “這樹太矮了,不好不好,”啟南院立刻有人提了反對意見。

  “是啊,還沒前麵看的李樹好。”

  莊珝對這些人的話仿佛置若罔聞,隻把手裏的烏木院牌遞給陸離崢,陸離崢立時笑逐顏開,接過院牌就係在了那棵樹上。

  啟南院那幾個暗暗鬱悶,卻是敢怒不敢言,榮南郡王向來待陸離崢和他們不一樣,人家可是一直叫“莊珝哥”的。

  葉勉一邊在枝頭上係著自己的祈福荷包,一邊和陸離崢絮絮叨叨地解釋:“我們之所以選了棵矮樹,是因為待會兒女學的學生們會給意中人係絲帶,我們怕太高了,小姐們夠不著枝頭,咱們做男人的就該貼心些。”

  陸離崢半張著嘴看著葉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倒是啟南院剛才不大樂意的幾個小公子,一改之前磨磨蹭蹭,紛紛上前去找中意的枝頭係荷包。

  阮雲笙看了看葉勉,又看了看陸離崢,挑起一邊唇角輕“嗤”了一聲。

  葉勉為了滿足陸離崢要和他近一點的要求,就把倆人的荷包掛在兩棵樹枝葉交錯的地方,陸離崢站在樹下滿意地看著兩人的荷包挨在一起,問站在一邊沒動的榮南郡王:“莊珝哥,要不要我幫你掛?”

  榮南郡王看了眼身邊的侍從,侍從低頭應是,趕緊把荷包拿給陸離崢,陸離崢接過之後就把莊珝的荷包也係在那裏。

  葉勉因為和魏昂淵打了賭,在魁星廟裏吃了素齋之後也沒急著走,幾人在廟裏一直呆到日頭快落山,就又返回了桃李苑。

  守園人見怪不怪。

  葉勉帶著幾人過去的時候,看到許多帶著棕色金剛藤手鐲的坤字生的師兄,正圍著啟瑞院和啟南院的那兩棵拉手樹指指點點。

  葉勉心下奇怪,待走進看清了才大吃一驚,隨後又羞又氣!

  “你不是說她們都係給坤字師兄嗎?”葉勉咬著牙問魏昂淵。

  魏昂淵瞪著眼睛看著啟南院的滿樹粉色絲帶飄蕩,又看了看鄰邊啟瑞院樹上可憐兮兮空掛著的幾個荷包,也是驚到了,他本來也沒想著他們能得粉帶,但這也太難看了。

  兩棵樹離得如此相近,說是公開處刑也不為過!

  啟瑞院少年們無措地站在那裏,尷尬羞惱不已,坤字師兄們更是恨不得吐血三升,滿園的粉帶一多半都掛在啟南院的那棵矮樹上,竟被毛還沒長齊的啟字生給截了胡,這些時日他們可還有臉出門應酬吃酒?

  眾人皆知隔壁女學一直都在關注國子學的一舉一動,就像女學裏哪位才女出了風頭,他們也會去打探評判一番一樣,但他們實在是小看了莊珝來京在女學引起的軒然大波,“轉學生”本就易受關注,莊珝又自帶一身“流量光環”,人剛到京城就已經被各家貴女盯上了,緊接著被封了郡王,得了屬地有了封邑,前些日子橫掃啟字生旬考所有科目頭甲第一,這不是又一個即將出世的“端華公子”還能是什麽?

  話說當年永安侯府的薑家二小姐可就是出手快、準、狠,把一眾還在矜持著芳心暗許的閨秀們打得措手不及,現在得嫁玉郎夫妻恩愛,誰人不羨?如今又一“端華”再現,還是個有封邑的郡王,她們不在此時下手,豈不是腦子有坑?

  葉勉不信這個邪,跑去樹下撥弄兩棵樹枝葉交錯的地方,那裏係著的粉帶最多,沒準就有幾根是係給啟瑞院的不是?

  正仰著頭翻找得仔細,就聽後麵有人喊他。

  “勉哥,你找什麽呢?”

  葉勉回過頭去,見是陸離崢和啟南院的端律,便沒好氣道:“找媳婦兒呢!吵什麽吵?”

  這可是遷怒了,端律忍著笑意咳了兩聲,陸離崢則撓了撓腦袋,說:“我們來取莊珝哥的荷包。”

  “怎麽?”

  端律拱了拱手,道:“榮南郡王貼身之物不便落在外頭,今兒日裏應個景積些福氣便罷,如若葉四少爺方便,可否幫我們把郡王那隻荷包解下?”

  “哦。”

  葉勉無所謂地點了點頭,便轉頭去摘莊珝那隻烏金色荷包,隻是伸手去解的時候才發現,他的荷包竟與莊珝的纏繞在了一起,兩隻荷包上的絡子胡亂地繞了好幾個扣子縛在那裏。

  葉勉一邊拆解著一邊在心裏抱怨,定是風給吹亂了,都怪陸離崢把他們荷包掛的太近。

  葉勉仰著頭解了半晌,鼻尖都冒汗了也沒解開,轉頭問李兆:“解不開,拿你匕首來。”

  “萬萬不可,”那邊端律趕緊出聲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