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別拒絕得那麽幹脆啊，報酬很豐厚喲, 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

  葉滄放下正在檢查的菜苗, 給了一臉殷勤的特修斯一個眼神, “有事快說。”

  他趕著把這些苗苗發下去，好讓雇傭的菜農趕緊把它們種到田裏, 沒心思跟這個眯眯眼磨唧。

  好在特修斯平時欠揍，關鍵時刻還是比較靠譜的, 又或者，這次的事情他確實很重視，沒搞什麽幺蛾子,直言不諱道：“你知道魔族即將舉行的黑淵盛宴吧。”

  ……黑淵盛宴？

  這個葉滄自然知道, 先不說他不久前才從星昂那看過它的邀請函, 這一個月裏，大量從外界湧入阿木星的人幾乎都在討論這件事——是目前星網上，唯一熱度能與阿木星比肩的話題。

  特修斯道, “魔族七百年一度的盛宴, 雖然名義上隻是一場宴會, 但真正引人注目的卻是宴會之後, 他們會開啟的魔族地宮。”

  “所有參與宴會的人都會得到進入地宮的資格，據傳在那座地宮裏，金銀堆積如山、奇珍異寶如水泛濫,甚至傳言中還有……”

  他壓低聲音，眸色漸深, 用餘光覷著葉滄，一副吊人胃口的樣子。

  葉滄一掀眼皮：“還有什麽？星際裏已經找不到的黃瓜種子？”

  特修斯：“……”

  “或者胡蘿卜、白菜、生菜、西蘭花？”

  “……”

  在特修斯越來越一言難盡的眼神中，葉滄一挑眉，“還是說一把永遠也不會變形生鏽的鋤頭？”

  特修斯：“……你的追求就隻有這點嗎！！？”

  葉滄：“你對一個菜農的人生理想有什麽意見？”

  他雙眼一眯，特修斯在注視下可恥地屈服了。

  努力讓自己不至於一口氣背過去，特修斯醞釀了一下，總算找回了剛才刺激隱秘的感覺，鄭重道：

  “——裏麵藏著能使人永生的秘密！”

  “……”這回換葉滄沉默了，他反應了一會兒，還是覺得莫名其妙，“哦。”

  特修斯：………哦？……哦！？為什麽是“哦”，哦是什麽鬼哦！

  那是永生啊，永生！放眼人族曆史上，有不知道多少代帝王都求之不得的長生不老，即便到了如今的星際時代也始終困擾著許多種族的壽數大題啊！！

  葉滄：我知道啊，不就是永生嗎。老實說他憑著生而為王係統已經算是無限接近於永生了，雞肋還磨人，退休還沒養老金。

  而且提到永生……魔族的永生……？葉滄神情微妙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望向特修斯的眸子忽而憐憫。

  特修斯一臉懵：“……怎麽了？”做什麽突然這樣看著我？你難道不應該激動或者感慨一下，至少表示一下驚訝吧？

  “沒，隻是突然發現你長得還挺天真。”

  “……這是誇獎嗎？”

  “可以看做是。”寫作天真讀作傻，別名缺心眼兒子。

  葉滄歎了口氣，決定提醒他一下：“真要有那麽一座寶庫，魔族自己都分不過來，哪裏還輪得到你。”

  地宮，這個名字實在太沒有特色了，葉滄記憶裏沒聽說過這樣一個建築。要麽是後來才建成的，要麽是以前的存在特意模糊了名字。看這幫人對它深信不疑的模樣，似乎後者的可能性大一點。

  特修斯的話打斷了葉滄的思考，“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好過沒有念想。這麽久以來，雖然沒有人能夠證明傳言是真，但也沒有人證明出傳言是假的啊。”

  葉滄輕嗬一聲，淡淡道：“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越是不了解，就越是容易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特修斯笑眯眯地應下：“你說的很對，但這就是大多數人的劣根性。”

  *

  葉滄坐在飛船上，望著窗外飛快劃過的星雲銀河。

  載人飛船的喇叭裏，溫柔的女聲用標準的星際通用語播報道：“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乘坐K371號飛船，請在每個船艙艙頭的空間樞紐處領取號碼牌，放置您的行李……”

  各項注意事項被有條不紊地說出，葉滄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腕一番，兩指間出現了一張薄薄的紙片片。

  ——黑淵盛宴邀請函。

  與之前星昂的那張加工豪華版不同，這張邀請函顯得十分平庸，連名字那裏都隻標記了“尊敬的先生/女士”這樣，十足籠統的稱呼。

  按照特修斯提供的情報，魔族的第一批邀請函隻向特定的人發出，這群人大多數是宇宙裏有名有姓的強者或者強勢種族的皇族，星昂無疑屬於這種。

  而第二批，則是他手裏這張一樣，被稱為無主邀請函。

  這種邀請函數量有限，在誰手裏就是誰的，也就是說——可以通過搶奪、購買、偷竊等等合法或者不合法手段獲取。

  葉滄把手中的卡紙翻了個麵，卡紙背部淡淡的血跡無疑在訴說著，他和特修斯都不是這張邀請函的第一個主人。

  “我以為宿主不會同意特修斯的交易。”係統在他的腦海裏忽然出聲。

  葉滄微微一笑：“為什麽不？他給的籌碼足夠誘人不是嗎。”

  特修斯提出希望他去參加黑淵盛宴一探究竟時，首先說的是可以提供足以構建一顆星球的金錢，這原本還不足以讓葉滄動搖。

  但緊接著，對方又說，[以後方舟星所有的瓜果蔬菜全部都從阿木星購進。隻要阿木星供得起，它會成為一顆帝級星一整塊高消費領域的唯一貨源！]

  葉滄：[……成交。]

  ——白給的錢不要，所以果然還是對賣菜有什麽執念嗎？？？

  不管葉滄能不能通關那什麽地宮，總之都是他賺了。以後阿木星會得到一條可持續發展下去的經濟鏈，幾乎完全解決了金錢方麵的問題。

  所以他現在坐在了這艘飛船上，選擇跑這一趟。

  “如果您對您的殼子也能夠這麽上心就好了。”係統心心念念著他的那個馬甲，冰冷的機械音都憑白念出了一股子淒涼滄桑的味道。

  葉滄自然地移開視線，假裝沒有聽見對方的控訴：“從現有的情報可以看出，這不是魔族第一次舉辦盛宴，折騰這麽久仍沒有人摸清楚地宮的真麵目，怕是曾經進去的都凶多吉少了——特修斯在交談時故意隱去了這一點。”

  “所以宿主才不辭而別，隻留了一封信給厄迦和赫爾特雷斯他們嗎。”

  想到紅龍和赫爾特雷斯看見那封信，發現自家王/摯友又被不懷好意（重音）的家夥忽悠走了的以後……

  哦，願上天保護特修斯，希望明天的星際頭條不是帝國大皇子暴斃荒星的消息。

  葉滄眉眼一彎，“總之，此行凶險，多加小心。”

  係統：有本事望著你的馬甲（們）再說一遍？別說那個還沒歸位的魔王殼子了，就現在的人王、龍王、海妖王……四大帝星齊了三個，該小心的明明是魔王星才對吧！

  兩日後——

  “飛船飛行前方到站是本次航行終點站，南星域魔王星，請您做好下船準備。這裏是K371號運載飛船，很高興為您服務，我們下次旅行再會！”

  出口的船艙打開，乘客們拿好自己的行李，三三兩兩踩著台階走了下來。

  魔王星，就像從宇宙中所看見的暗紅球體一樣，這顆星球的陽光仿佛也飄著一層淡淡的紅。

  葉滄通過航空港的時候，借著高高的地勢，看見了周圍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這裏有著一顆帝級星該有的喧鬧繁華。但在更遠一些的地方，他看見了那些緊緊擁擠在一起的樓房、倉庫、工廠……像一個比例不協調的荒誕怪物，被無數奇怪的管道連接，散發出陳舊的冰冷色澤。

  ——高科技的質感與落後老舊，奇跡又詭異地得以同時存在。

  葉滄翻出那張邀請函，距離盛宴開始的時間還有幾天，他需要找到一個暫住的地方。

  謝天謝地，魔王星不像亞特蘭蒂斯那麽封閉，終端上可以搜到比較全麵的導航。

  在“魔王星M13航空港周圍地圖”被輸入搜索欄之後，與地圖同時跳出來的，還有另外一係列的關鍵詞，大多數是諸如“暴亂，通緝犯，案件，群眾恐慌、階級……”

  都不是什麽好的寓意。

  葉滄掃過那幾個冷冰冰的字符，原本移向市中心的指尖驀地改變了方向，轉而點住了代表貧民區的標紅地域，鎖定了距它最近的一家旅館。

  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空間樞紐，找地方換上上了一件最簡易的衣服，取出少量的現金，然後把它塞進了口袋裏。

  “宿主，你想做什麽？”

  “去體驗生活。”

  去看看這顆星球最真實的樣子。

  *

  一個小時後，這顆星球最為魚龍混雜、混亂不堪的區域，突然迎來了一個年輕人。

  青年穿著一身白色的襯衫，沒有帶一件行李，安靜地走在肮髒陰翳的小巷裏。

  他好奇地打量著小巷牆壁上密密麻麻的通緝令，有的張貼時代久遠，輕易被風掀起了半角，飄飄拉拉地落到他的腳邊。

  當他彎腰撿起查看時，躺在巷子深處的流浪漢立即收起原本打量的視線，戰戰兢兢地朝裏麵縮去，竟對那樣一張單薄的紙片恐懼。

  青年似乎對周圍的一切毫無所覺，他望著通緝令上一個個凶殘的罪犯和罪行，像隻是在看故事，神情毫無變化。

  很奇怪，這個地方白天似乎沒什麽人。他一路走過空蕩蕩的街道，最終停在了一家旅館前，推門走了進去。

  “我要住店。”

  聽見聲音的老板娘停下了修剪指甲的動作，從前台處抬起了頭，隨即驀地愣住了。

  逆光而入的青年一身純白，衣飾簡樸卻意外的幹淨，有一種與這裏格格不入的氣質——像一隻誤入狼群的小綿羊。

  大約過了三秒，她才聽見自己說道：“沒問題，一晚20星幣，隻接受現金現付。”

  葉滄點點頭，一手伸進口袋，把所有錢全部拿了出來。

  老板娘望著對方從一堆紙幣中笨拙數錢的動作，眼神幾番閃爍，突然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這是哪裏跑出來的，竟不懂財不外露的道理，怕不是過不了今晚就要被吃得一幹二淨哦！

  難道是從“外麵”來的？不，不會，看那斤斤計較的數錢模樣——他拿起一分星幣的動作都那麽猶豫，活像第一次見到一分錢的樣子，絕對是貧民階層了。

  老板娘似乎看見了對方在未來被殘酷現實摩擦的模樣，一時間有些憐憫同情。

  正在數錢·小綿羊·葉滄：第一次用麵值這麽小的錢，真不習慣：）

  第73章

  入夜。

  葉滄住的旅館雖然不大, 但好在整潔，設備也齊全。他從休息中醒來, 拉開了窗簾。

  外麵的天色已經變得一片漆黑, 然而, 黑暗中閃耀起五光十色的燈火。許多白天不營業的店鋪在這時打開了大門，街道上可以見到許多奔走的人, 來來往往，行色匆匆。

  與白日空蕩蕩的冷寂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仿佛夜晚才是這片區域真正生活的開始。

  葉滄從窗口記下了周圍的大概地形，便鎖好房門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