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葉滄蹲下身刨開那塊土，把支棱在果核裏的幼芽種了下去，再小心地填上土。

  “一定要好好長大啊。”他摸了摸幼芽細軟的葉子，唇角的弧度淺而溫柔。

  這時，一隻拿著水瓶的手從旁邊伸了過來，009把從小拖箱裏翻出來的水遞到葉滄麵前，“可以，澆水。”他又指了指葉滄，“可以喝。”

  雖然這些水是他從垃圾堆（劃掉）裏麵淘出來的，但他已經進行過很仔細的掃描檢查。水瓶的密封性很好，沒有開封過，幹淨無毒，可以飲用。

  葉滄沒有立刻接過瓶子，雖然幼芽確實需要澆水的，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是比較在意009的狀況。

  現在他多少也看明白了，這個機器人八成是因為一些原因被拋棄在阿木星的。

  一般機器的運作都需要水源，例如作為冷凝液什麽的，更別提眼前的機器人損壞度不止一點半點，明顯更需要水。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顧慮，機器人朝後指了指自己的小拖箱：“還有。”

  拖箱裏麵確實還有兩三瓶，但是……

  葉滄沒有繼續考慮下去，到這裏就可以了。

  他決定珍惜這份善意。

  望著被澆灌在幼芽上的細水，009牽動了一下嘴角，雖然出現故障的麵部神經並不允許他完成這個動作，但葉滄還是意識到，他在微笑。

  之後，葉滄又把餘下的幾個果核一起種進了土裏，並逐一澆了水。他又向009討來了幾顆長一些的螺絲插進土裏，像籬笆一樣把這塊地方圍了起來。

  ……嗯，這樣阿木星的第一塊菜田就完成了！

  雖然條件簡陋了點，樣子寒酸了點，但這是個很好的開始！以後他們一定會擁有更大更好的園地，會有燦爛的陽光，繁茂的綠植，喧囂的瀑布甚至波瀾壯闊的海洋！

  “天快要黑了。”在兩人又在菜田裏麵忙活了一陣後，009忽然拉了拉葉滄的衣角，“要回去了。”

  阿木星白天和晚上的氣溫相差很大，幾乎每晚都會刮起大風暴。

  在阿木星住了很長時間的009顯然十分了解這顆星球的狀況，他直接帶著葉滄去了他的駐地。

  當然，別指望一個行動不便的機器人能在這顆荒星蓋出一棟豪華聯排別墅，所謂的駐地隻是一間麵積不大的房子。

  蓋房用的材料有木頭磚頭也有不知名的金屬，外表縫縫補補的痕跡嚴重，實在算不得好看，但勝在堅實，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葉滄不挑，完全不嫌棄。以前他呆過比這差百倍的巢穴，也住過架立雲端的宮殿，該見識過的都見識過了，該體驗過的都體驗過了，總歸就是個歇腳的地方罷了。

  昏黃的燈光照亮屋子，關起的門窗阻隔了外麵嗚咽吹響的風，這是一個很適合講故事的夜晚。

  葉滄坐在一張老舊的椅子上，暖融融的燈光點亮了他的眼眸，“可以跟我說說這顆星球、這個宇宙的事嗎？”他還沒有忘記自己尋找機器人的目的，現在顯然是個不錯的交流時間。

  009把他的小拖箱放起來，把收集到的東西小心地整理存放好。聽到葉滄的聲音，他轉過身，歪頭想了一會兒，然後開了口。

  大約是很久沒有跟人交流，009的講述很細碎也很雜亂。但葉滄還是根據他的講述，慢慢描繪出了一片群星閃爍的宇宙圖景——

  就像每一個步入星際時代的世界一樣，這個宇宙的科技很發達。星艦、航空港、人工智能都成了人們生活中稀鬆平常的東西。

  科技的高速發展帶來的是星球間越加頻繁的交流。

  但這個過程並不和平，偌大的宇宙內有著數以億計的種族，每個種族都有著不同的天性、文明、力量、信仰，這些差異和對資源掠奪的野心一度引起星球間的戰爭。

  最混亂的年代持續了相當漫長的歲月，直到第一份《宇宙和平條約》被簽署，宇宙自此步入了和平的星元紀年。

  “現在是星元紀1218年。”009說道，“宇宙被劃分為四大星域，每個星域都由一顆帝級星統治。在帝級星之下，所有星球按照科技發展和實力水平，從高到低標記為一等到九等星。”

  隨著009的敘述，葉滄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座金字塔。四顆帝級星立於最頂端，它們就像照耀天際的太陽。下麵的一到九等星籠罩在它們的光芒下，紛紛繁繁，各執異彩。

  葉滄詢問道：“那四顆帝級星有沒有結盟，比如說弄出個‘星際聯邦同盟’之類的？”

  009搖了搖頭。

  於是葉滄大概知道了，就像古地球有過的三分天下一樣，如今這個星際四足鼎立下的和平也隻是相對的，一旦出現變故估計又是一翻動蕩……

  不過這跟他沒什麽關係。

  阿木星是九等星中的九等星，荒僻到連最詳盡的星際導航都找不到的地方。雖然名義上屬於“東南西北”四星域中的北星域，但估計連北星域自己都根本不記得有它的存在。

  這很好。葉滄想，這樣他就可以慢慢開荒，過他期待的老年人生活。

  “嗚——嗚——”

  窗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陣的聲響，就像是誰在屋外哭嚎，震得門窗嗡動起來。

  “這是……要下雨了嗎？”葉滄往外麵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不過光聽聲音，很像是要下大暴雨的前奏。

  009把門窗按嚴實，點了點頭：“是大風暴，阿木星每晚都有的。”

  葉滄聞言微微皺起眉頭，他有些擔心白天種下的幼芽。不過想到他當時從幼芽身上感受到的蓬勃生命力，也許“自然之子”這個技能能夠讓他種下的植物適應環境？

  猶豫間，他突然看見天空墜下了一團火光。

  在阿木星昏沉得看不見星星的夜幕上，那團火光耀眼得就像黑夜中的太陽。它高高劃過天空，向著大地墜落，留下的尾線煙塵滾滾。

  009也注意到了這一異象，他微微瞪大了眼睛：“那是……什麽？……隕石？”

  機器人漆黑的雙眸飛快地閃過了一連串幽藍的代碼，他試圖打開兩眼的望遠功能，但不說他隻是一個家政機器人，估計就連帝級星最先進的軍用機器人都不會有這樣遠的視野。

  可就在這時，009卻忽然聽見身旁的青年說道：“那是一艘飛船。”

  青年的聲音淡而輕，卻帶著莫名的篤定：“飛船的破損度很高，船身超過50%都在燃燒，看來馬上就要墜毀了。”

  009愣愣地看過去，發現青年翠色的雙眸在微微發光，那並不是黑夜中野獸眼中那樣的光，而是一種更加難以描述的……仿佛把整顆星球都收納入眼底的，來自更高領域的注視。

  似乎是察覺到了009的出神，青年往這邊睨了一眼，“在奇怪我的眼睛嗎？”他似乎也有些不習慣，輕輕眨了眨眼，“唔，大概是因為母樹的關係，我好像能夠看到很遠的地方。”

  這是葉滄才發現的技能，他剛才隻是在心裏閃過了“想要看清楚”的想法，眼睛就自動開啟了千裏眼（不是）。突然調換的視角讓他有點不習慣，看久了眼睛還有些發酸。

  葉滄揉了揉眼角：“009，你之前說會有運載飛船定期來阿木星？”

  “啊，嗯。”不知為何，僅僅是被那雙眼睛注視，009就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甚至於惶恐，他抿了抿幹澀的唇，“會有鄰近的星球，定期來投放……”

  他說到這裏忽然就頓住了。他突然無法對青年說出那兩個字，否則，就像是一種大不敬的冒犯。

  但葉滄接過了他的話：“投放垃圾，我知道。”剛才機器人介紹宇宙和阿木星時，有提到過這一點。

  “不過這次來的好像不是運載飛船啊。”葉滄微微虛起的雙眸裏，清晰地倒映出了那艘飛船船頭的光炮。大開的炮口像個深不見底的窟窿，在燃燒的火光裏顯得格外危險。

  那絕不是運載飛船該有的設備。

  意識到了天上的來客不簡單，葉滄果斷選擇了出門。

  “等……你要去哪裏？”終於稍微回過神的009有些著急。

  葉滄回頭笑道：“去看看我們的菜田，順便瞧一瞧來訪的客人。”

  “可，可是，”009急得結巴起來，“外麵在刮大風。”

  這時候葉滄已經打開了小屋的門扉，瞬間，撲麵而來的暴風就像洶湧滔天的浪潮，猝不及防地拍打過來，讓人窒息了一下。

  葉滄的衣袍瘋狂翻飛了起來，像有千百隻鴿子同時撲騰，鬧騰又猛烈。

  他擰了擰眉，對著洶湧的狂風說了句：“可不可以不要吹我？”

  於是，在旁邊009再度刷新三觀的仰視裏，風停了。

  確切地說，是所有的風都有致統一地避開了青年，赫然讓青年所在的地方成為了台風眼。任憑外麵暴風肆虐，唯獨青年周身風平浪靜，和諧得仿佛無事發生。

  葉滄：……哦豁？

  他就隨便試了一下，沒想到真的管用。

  “看來你終於認清楚自己的定位了。”腦海裏係統突然出聲，發出了欣慰的感歎，“這才是母樹之子該有的自信。”

  在這顆星球上——

  【你心想事成，為所欲為！】

  第5章

  葉滄先去瞧了瞧菜田。

  他種下它們時感受到的蓬勃生機果然不是錯覺，那些芽居然真的很好地適應了這裏嚴苛的環境。雖然看起來被大風吹得淒慘，但根莖一直牢牢地扒著地，努力奮鬥的樣子既嚴肅又可愛。

  更叫人驚喜的是，明明才種下了一天不到的時間，但幼芽們已經長高了一段，多出了好幾片小葉子。

  葉滄撿了些石塊，把簡陋的籬笆圍得更嚴實些，又把被大風刮到附近的廢棄物全部清理了一遍。接著，他才不緊不慢地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飛船墜落的地方走去。

  在這一段忙活的功夫裏，那艘飛船已經成功“著陸”了，就是落地的動靜有點大。

  “轟——！！！”

  隨著地麵猛然震動，遠處高高升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雲，下一秒被暴風攪得七零八落，場麵十分壯觀。

  等葉滄慢悠悠地走到蘑菇雲時，正好迎麵撞上了一個從裏麵奔逃出來的人。

  背景是滾滾的煙塵和炸裂的火光，那人借著爆炸的氣浪猛地朝外一撲，跌出來後又被洶湧的狂風卷著在地上滾了幾圈。

  衣角冒出的火星子在翻滾中滅去，那人“砰”得倒下，仰麵朝天躺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

  “呼……”躺在地上的少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喘息著，他的皮膚還在發燙，被狂風拍打的傷口疼得人齜牙咧嘴，但他哼唧了幾下後卻反而笑了起來。

  “嗬……我活下來了……”他胸膛震動，“我居然，活下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狂笑聲戛然而止。

  他的視野內突然冒出了一個黑發青年。對方不知什麽時候來到的他身邊，正微微俯身，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

  差點被口水嗆死的少年一咕嚕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地往後跌。他顫抖地用手指著葉滄，整個人炸了毛：“你你你你是誰！？什麽時候來的？！”

  “什麽時候？我一直都在這裏啊。”葉滄望著麵前灰頭土臉的人，對方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炸毛跳腳的模樣跟普通孩子似乎沒什麽兩樣。

  不過，一個能夠隻身一人駕著裝載危險武器的飛船來到這裏的少年，怎麽想也不會是個普通人。

  葉滄粗粗地打量了一眼，敏銳地注意到了少年脖子上的紋身。那個紋身的圖案很特別，像某種組織的圖標或者徽章。即便現在少年被煙霧熏黑了，紋身部分的皮膚卻依舊白皙。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少年暗叫一聲不好捂住了脖子。在今天之前，這個紋身能保護他甚至讓他肆無忌憚，但今天之後，曾經的護身符已然變成了催命符。

  他不知道葉滄有沒有認出這個紋身，雖然就知名度來說全星際應該無人不知，但是……不，不可能存在“但是”的，對方肯定已經認出來了！

  葉滄在一旁觀察著少年調色盤般變化糾結的神情，覺得有趣：“我是葉滄，你叫什麽名字？”

  然而，已經腦補出一連串危險的少年顯然沒心思回答這個問題，他咬了咬牙，兩側的手緩緩握成拳，“先把對方打暈再想辦法吧……”，他想到。

  在動手前，他習慣性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畢竟他的戰鬥方式更偏向於刺客，偵查和利用環境是他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