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作者:耿燦燦      更新:2020-07-10 13:30      字數:3215
  鄭令婉細細撫摸手釧:“這樣好的手釧,別處都沒有,就隻四妹妹有。”

  鄭令清氣不過:“一串手釧而已,算不得什麽,剛才沒看清,現在看清楚,真是醜死了。”

  鄭令婉取下手釧:“五妹妹莫動氣,我不戴它便是。”

  鄭令清神色緩和,嘴裏百般嫌棄,目光時不時掠過案上的手釧。鄭令婉拿起手釧遞到她手心:“若是丟掉,實在可惜,也許是我不配戴它,所以妹妹才覺得它醜,要麽妹妹試試?”

  鄭令清眼饞,咽了咽,背過身將手釧戴上:“什麽破玩意,也配我戴它?”

  這串手釧做工精巧,用料名貴,全臨安城再找不出第二件比它更好的手釧。四姐姐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

  鄭令婉不動聲色地說:“我記得妹妹有一身紅孔雀羽毛織就的大氅,和這串手釧再合適不過。”

  “母親替我新做的那件大氅,我打算等到穆表哥回府時再穿。”鄭令清得意洋洋晃晃腕間的手釧:“搭上這個,穆表哥定會覺得我嬌豔可人。”

  鄭令婉吩咐丫鬟取來妝盒:“那是自然,隻是這串手釧嬌貴,沾不得水,妹妹小心保管,等到穆少爺回府時再戴也不遲。”

  鄭令清沒說話,暗中動作將手釧摘下,乖乖放進妝盒裏。

  待鄭令清走後,綠玉進屋來,瞧見鄭令婉盯著空空如也的手腕發怔。

  綠玉問:“既然姑娘對那串手釧愛若珍寶,為何將它送給五姑娘?”

  鄭令婉放下衣袖:“別人送四妹妹的禮物,四妹妹送了我,我雖喜歡,但也明白,它本就不屬於我。”

  穆家的隊伍一路風塵仆仆,從幽州至臨安,馬不停蹄。

  半月後,穆辰良回到鄭府,鄭府全府上下迎接,穆辰良瞧遍人群,沒看到令窈,心中雖沮喪,但並不失望。

  早就想到的事,她才不會來接他。

  穆家送來的金銀財寶流水似抬進鄭府,鄭大老爺笑得合不攏嘴。

  府裏大辦接風洗塵宴,家裏的戲班子排了新曲,台上唱得熱鬧。

  穆辰良將從幽州帶回的特產親自送給鄭府兄弟姊妹,留了令窈那一份,準備稍後再去碧紗館。

  “穆表哥,數月未見,你消減了。”鄭令清甜甜地喚,伸出手去接。

  穆辰良不喜歡被人喚表哥。

  除了鄭府大房,其他房的公子姑娘算不得他的表親,可若是不許其他房的姑娘喚表哥,令窈肯定會借這個由頭,不肯喚他表哥。他期待聽她一聲表哥。

  穆辰良沒有正眼看鄭令清,視線匆匆掃過,忽然瞄見她手腕的手釧,頓時愕然。

  “這隻手釧,哪來的?”

  鄭令清猛地被穆辰良拽住手,羞澀喜悅,小女兒嬌態:“別人送的。”

  “誰送的?”

  少年聲音冷戾,鄭令清嚇一跳,手間的疼痛使得她無法集中注意力,她試圖掙紮:“穆表哥,你先放開我。”

  穆辰良紋絲不動。

  鄭令清心頭大驚,抬眸見他烏眼沉沉,緊緊盯著她的手腕,眼都瞪紅。

  “你知道這是誰的東西嗎?”

  鄭令清不寒而栗,小聲說:“知道,是四姐姐的。”

  “既然知道,你也敢戴?”穆辰良麵容陰鷙,一字一字地說:“摘下來。”

  鄭令清顫抖著取下。

  穆辰良攥緊手釧,無情丟下一句:“憑你也配戴它?”

  鄭令清懵住。

  這麽多雙眼睛看著,這麽多雙耳朵聽著,她被穆辰良冷言嗬斥,強行摘了手釧,差點沒忍住哭出來。

  一旁,鄭令婉悄悄吩咐小丫鬟:“跟著穆少爺,看他去了哪。”

  碧紗館。

  鬢鴉正在院子裏同丫鬟們玩樂,突然聽到院門被人大力拍響。

  “誰啊?”

  打開門看,穆辰良鐵青一張俊臉:“卿妹妹呢?”

  鬢鴉見勢不對,連忙攔住穆辰良,哪裏攔得住,穆辰良不管不顧地往裏衝。

  令窈正趴在案頭看話本,聽見珠簾撥動的聲音,以為是鬢鴉,頭也不抬:“鬢鴉,你動作輕些,莫要吵到我。”

  少年委屈氣憤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你為何將我送的生辰禮贈給他人?”

  第58章

  令窈抬起腦袋, 望見穆辰良臉都氣紅, 張著惱怒的大眼睛瞪她。

  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辱, 氣勢洶洶, 要將她生吞活剝。

  她瞧見他這副樣子,心中波瀾四起,一瞬間想到前世他也曾這樣衝到她麵前質問, 隻不過那時候他問的不是手釧, 而是婚事。

  當時舅舅退婚的聖旨剛下,遠在千裏之外的穆辰良直接拋下一切,從幽州趕回臨安, 他一身殺氣站在她跟前,彼時她並不知道危機已近。

  無論何地何地,穆辰良俊俏白淨的麵龐總是自帶一股天真純良的氣韻, 即便發狂,也不忘他貴公子的做派, 讓人難以防備。

  “你回答我。”穆辰良見她發呆走神, 心中更是躁動難安,尾音微微發顫。

  他既想聽到她的回應, 又不想聽,矛盾至極。

  令窈隻當沒聽見,視線往下, 定在他指間緊攥的十八子手釧。

  半晌。

  她緩緩伸出手,勾住那串手釧:“它怎麽在你手裏?”

  穆辰良鼻音濃重:“你覺得呢?”

  “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該你答我。”

  穆辰良一懵。

  她的淡定令他無所適從,心中頓時升起希望,或許是她不小心丟了這串手釧,恰巧被人撿到而已。

  “別人戴著它,我就拿回來了。”

  “誰讓你拿回來的?”

  “我——我不準別人戴它!”

  令窈水靈靈的眼眸睨過去,清麗的聲線拋出無情話:“你既將它送了我,它便是我的東西,我自己的物件,我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與你何幹?”

  穆辰良震住,胸口發悶,喘不過氣:“你——”

  令窈故意傷他心:“我怎樣?當初是你自己非要送,我從來沒說我願意收下它。”

  穆辰良眼眶發紅。

  她也紅了眼:“難不成隻要是你穆少爺給的,別人都必須接受?你給你的,我送我的,你何必巴巴地跑到我這裏要個答案,我能有什麽好答案給你,你要發火,就回你自己的摘星樓去,我不受你的氣。”

  穆辰良雙肩顫抖:“好,你很好——”

  令窈仰起臉:“我本就很好很好。”

  穆辰良氣到說不出話,跺跺腳奪門而出。

  珠簾擺動散落,一聲聲落入令窈心頭。

  她盯著穆辰良離去的方向,驀地呼吸停滯,雙手緩緩回落,搭住膝蓋。

  遙遠的往事竄上心頭。

  他的一點子心碎同她曾日夜煎熬的痛楚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麽。

  她恨他。

  恨死他了。

  前世他的怒意因她而起,卻拿旁人做祭品。若不是為阻止他發狂,她怎會撲到鬢鴉身上替鬢鴉挨那一棍。

  這一棍,傷了她的腿,若是挨這一棍,倒也不打緊。偏偏又遭人暗算,舊傷在前,一碗碗藥水喝下去,麻痹了她的身體,她從此再也無法行走。

  她癱了腿,決心要找出背後真凶將其碎屍萬段,一查,證據指向鄭嘉和。

  她因為癱瘓一事,早就理智全無,誤入別人的圈套,將鄭嘉和當做凶手,以為他為報她多年欺辱之仇,所以才趁機下此狠手。

  她手執利刃抵住鄭嘉和脖頸,他卻隻說:“你不信我。”

  可她憑什麽要信他。他那麽厭惡她,從來不肯喚她一聲妹妹。

  她以為她可以殺了他報仇,最終還是不舍得。

  她下不去手,老太太卻下得去手。老太太正值彌留之際,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替她用家法處置了鄭嘉和,將他從鄭家族譜除名趕出府。

  鄭嘉和一走,什麽都變了。

  老太太死了,汴梁她也回不去了,她在鄭府孤身一人,再沒有人愛她了。

  她隻能獨自對著鄭嘉辭造的金屋金牆,一遍遍幻想他們還在她身邊,她仍擁有很多很多的愛,仍然能夠做肆意妄為的鄭令窈。

  大概是老天爺見她日子過得太枯燥,叫她窺破一樁秘密,從此知曉原來當年真凶並不是鄭嘉和。

  鄭嘉辭將下藥的人帶到她麵前,是穆家當年留在府裏的人。

  那人一頭撞死前,道:“姑娘莫怪我,當年的事,是少爺讓我這樣做。”

  她恍然大悟。

  是了,穆辰良喪心病狂,當年被她傷透心,定是想讓她生不如死。

  他知道她最愛同鄭嘉和鬧,所以才要將鄭嘉和也牽扯進來,她入了他的圈套,最終如他設想的那樣,眾叛親離。

  她該不遺餘力恨穆辰良,卻花了整整半個月才接受這個事實。穆辰良太卑鄙,他害了她,還要用從前青梅竹馬的事動搖她的恨意。

  他愛她愛得發瘋,她被他的愛意衝昏頭,以為他就算殺遍天下人也絕不會動她一根毫毛。

  他怎舍得下手?

  起初的質疑最終變成堅不可摧的恨意。死無對證,由不得她不信。她需要恨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