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作者:
耿燦燦 更新:2020-07-10 13:30 字數:3693
令窈歪頭:“先生真是難伺候,連稀世珍寶都無法籠絡,我好奇得很,世上究竟有寶貝能收買先生的心嗎?”
“沒有。”
令窈無奈:“好歹先生思忖半刻再告訴我,連敷衍都不屑。”
“為人師者,最忌敷衍二字。”
令窈努努嘴,想起一事,說:“新進家學的人選,我已經挑選完畢。”
鄭大老爺怕得罪人,雖回絕了外頭的回帖,但是留了好幾個家學裏的名額,隻待孟鐸發話。
令窈沒有異議,隻要不覬覦孟鐸夜裏為她一人解惑的時間,白日裏大學堂上,多一百個學子都不礙事。
孟鐸接了她的紙箋,匆匆一瞥:“南家與華家兩位姑娘的名字,你既已劃去,何必再在旁邊畫烏龜?”
“我一時興起,想要作畫。”
“胡鬧。”
他雖這樣說,卻將紙箋遞給山陽:“去告訴大老爺一聲,就說按紙箋上的名單作數。”
令窈喜眉笑眼,湊到孟鐸跟前,得了便宜還賣乖:“先生新收學生,為何讓我來挑?外人要知道我做了先生的主,隻怕要怨死我。”
他垂眸睨她,狹長的黑眸漫不經心,輕輕一抬手,銀朱羽紗大氅邊緣的狐白麵裏拂過令窈麵頰:“論挑剔,無人能與你爭第一,讓你來挑,為師少收幾個學生,落得清閑。”
令窈撈住他,自他的大氅鑽過去,露出腦袋,從下往上瞅他:“先生好糊塗,我哪敢認天下第一挑剔人,比挑剔,誰能越過先生?”
山陽回頭附和:“這話說得沒錯。”
令窈得意洋洋靠在孟鐸袖邊笑:“你看,連山陽都讚同我。”
孟鐸揮開她,令窈嗤嗤笑著賴過去。
·
至十二月,大老爺承三老爺所請,準備為鄭嘉辭開春趕考一事親赴汴梁,家中姊妹兄弟皆至城門相送,祝兩人一路順風,又祝鄭嘉辭高中狀元。
令窈也在其中。一句好話沒說,心思全飛到東街金梁橋下新開的玉樓。玉樓專賣包子,山洞梅花包子和蟹黃灌饅,一籠一貫錢,鄭嘉木買過給她吃。
“四妹妹。”
第23章
令窈回過神,鄭嘉木已經走到她麵前, 輕聲提醒:“三哥趕考, 你總得說兩句。”
令窈:“小孩子的話有什麽好聽?”
鄭嘉木伸手來:“小孩子的話才好聽。”
說罷, 鄭嘉木自顧自地拽著令窈往人群前方去,令窈鼓起腮幫子, 想要甩開鄭嘉木來不及,鄭嘉辭一雙陰森森的眼已經盯在她身上。
令窈想了半天, 擠出一句:“祝三哥哥前程似錦。”
鄭嘉辭不冷不淡接住她的祝語:“多謝。”
旁邊鄭令清昂著腦袋,語氣嬌矜:“以我哥哥的才幹,自是前程似錦。”
鄭嘉辭故作謙遜笑意。
令窈也跟著笑。說起才幹,鄭嘉辭確實有才幹,隻可惜不在科舉上。
雖然她對別人的事不太上心,但是鄭嘉辭數次落榜的事,她倒記得清清楚楚。
鄭嘉辭考了幾次都沒考上,至她十四歲那年, 他不再赴考,而是專心打理府外的生意。
那個時候,她還譏諷鄭嘉辭沒有上進心,別人考到八十白頭仍堅持赴考,他才二十幾, 就早早放棄了入仕的意願。後來方知道, 當時她的想法多麽可笑。
被她唾棄的鄭嘉辭, 不過花兩三年功夫, 便壟斷了臨安城所有能賺大錢的生意, 如他那般野心勃勃,攬下一個臨安城不夠,竟還想要攬盡天下財路。
思及此,令窈氣悶鬱結,看鄭嘉辭的目光也變得淩厲起來。真是討厭,非要讓她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老天爺真不公平,許鄭嘉辭橫行霸道,又許他無盡財寶。她永遠都忘不了,鄭嘉辭學前人築金屋將她關進去時的情形,他仿佛是在看一隻寵物,捧了金磚告訴她:“你再無人可靠。”
她自知性情頑劣,可她從來隻欺鄭嘉和,和鄭嘉辭並無過多來往,天知道他哪來那麽大的怨氣。當真應了一句俗話——會咬人的狗不叫。
鄭令清喊:“四姐,你為何如此瞪著我哥哥?仿佛有什麽深仇大恨。”
眾人齊齊看向令窈。令窈立馬變換神情,假裝擦眼睛,同身側的鄭嘉木說:“四哥哥,我眼裏進了風沙,你幫我看看。”
鄭嘉木高興咧嘴笑,總算派上用武之地,捧著令窈的臉左瞧右探,故作玄虛:“四妹妹,你眼睛不舒服,應該不是風沙的緣故,或許是近日習書太過勞累,待我回去開幾味藥方子……”
令窈懶得理他,徑直走到後方,鄭嘉木跟過去,其他人繼續聽大老爺交待府中事宜。
人群最後方,鄭嘉和坐在馬車裏。令窈踮起腳,伸手去晃窗帷,才晃第一下,棗色吉祥紋麻錦掀開一角,露出張白淨如玉的臉,唇似點脂,紅得像是剛咳過血。
“卿卿。”
她才聽他喚一聲,身後鄭嘉木探過頭:“二哥哥總喚四妹妹小名,以後我也喚四妹妹小名。”
令窈蹙眉:“你是堂哥,他是親哥哥,自然不一樣。”
鄭嘉木捂住胸口:“聽你說這話,四哥心絞痛,虧我將你當親妹妹。”
令窈被他逗笑:“我才不是你親妹妹。”她仰頭看鄭嘉和:“兄長,你快告訴他,讓他有點自知之明。”
鄭嘉和語氣無奈,將她的話對著鄭嘉木重述一遍。
不遠處大老爺和鄭嘉辭已經坐上馬車出發,其他人也準備回府。
鄭嘉木看向令窈:“四妹妹,西水門有鬥茶會,可好玩了,你去不去?”
令窈不為所動:“冬日裏的鬥茶會有什麽好看,我們直接去玉樓。”
鄭嘉木:“西水門和玉樓相隔甚遠,一個在西街,一個在東街,傍晚時分你還要趕回書軒齋,來不及的。”
令窈:“那就不去西水門,你說過的,這次出門帶我去吃蟹包和灌饅。”
鄭嘉木輕聲嘟嚷:“可我想去鬥茶會。”
令窈撅嘴,正準備使出看家本領,馬車上鄭嘉和伸出手:“卿卿,我帶你去玉樓。”
令窈嬌嗔的麵龐騰出歡喜:“嗯。”
今日風大,馬車內燒了小爐,四角放湯婆子。
令窈緊挨鄭嘉和,身上披了他的大氅,沒有半點香氣,隻有暖氣,是鄭嘉和的體溫,自白狐裏子渡到她肩膀後背。
鄭嘉和笑道:“嘉木雖比我小一歲,卻比我更為體貼周到。”
指的是令窈膝間銀袋。她出門沒帶銀兩,鄭嘉木為免鄭嘉和難堪,在她上馬車前,特意取下身上銀袋悄悄遞給她,讓她省著點花。
鄭嘉和摘下腰間玉佩,遞到令窈手心,半開玩笑:“若是四弟的錢兩不夠你吃,就用這個抵數。”
令窈臉羞:“哪裏就吃得那麽多,兄長取笑我。”
鄭嘉和抿嘴輕笑,令窈悄悄窺視,病秧子笑起來眼睛水汪汪的,因著體弱多病,眸中更添幾分無辜。
這樣一雙星眸,她多次設想過哭起來該是怎樣一副情形,無奈他受了她那麽多年的欺負,硬是不曾如她願。
她本以為她永遠都看不到鄭嘉和落淚,就連他出府與她恩斷義絕時,也僅僅是含了淚光不曾掉淚。
還好,她終是死前圓了看鄭嘉和哭泣的心願。
鄭嘉和問:“在想什麽?”
令窈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在想你為何因我痛哭。”所幸,咬住唇,沒有將話拋出去。
數秒,她問:“兄長,男兒有淚不輕彈,對不對?”
“對。”
“若是落淚,該是為何原因?”
鄭嘉和神情一怔,轉過眸子凝視她,片刻方道:“兄長回答不了卿卿的問題。”
令窈想想覺得也是,她不該問鄭嘉和這種問題,主動結束:“是卿卿唐突。”立馬換了輕鬆的話問他:“二姐姐喜歡吃玉樓的包子嗎?待會哥哥記得帶一籠回去給她。”
“卿卿不用掛記他人,自己吃得開心就好。”
自中秋節後,令窈鮮少再去度月軒,而鄭嘉和又深居簡出,她一直沒機會問他是否有吃她送的月團。此時想起來,有些猶豫,卻還是想求個回答,磕磕巴巴問出口:“哥哥,我做的月團,你吃了嗎?”
“吃了。”
令窈心中雀躍,刹那功夫,又跌落下去:“沒吃出病吧?”
“卿卿做的月團,香糯爽口,哥哥嘴饞,多吃了幾個,雖然有些胃脹,但並無其他不適。”
時隔三月的誇讚,令窈卻高興不起來,鄭嘉和扯謊,那東西難吃得很,他竟然說好吃。
“卿卿,怎麽了?”
令窈盯著鄭嘉和一張天生與人為善的臉,心想,上輩子那樣欺負他,他都不曾討好,現在她與他相安無事,他更沒必要討好她,或許他口味奇特也說不定。
“哥哥,前麵就是玉樓。”
鄭嘉和掀起軒帷,“我們一同下去。”
馬車經過改製,可供輪椅上下同行,令窈推著鄭嘉和進了玉樓,將樓裏的小食每樣各點一籠,不多不少,剛好花光鄭嘉木給的銀兩。
吃飽喝足後,令窈心情暢快:“熱騰騰的吃起來更可口,難怪店裏生意這般好。”
她說著話,鄭嘉和用巾帕拭去她唇邊油漬,溫潤的聲音似和煦春風:“外麵吃食雖美味,但不能貪嘴。”
令窈趕緊移開揉肚子的手,接過鄭嘉和端來的清茶,舔舔嘴笑道:“知道了。”
時辰已晚,從玉樓出來,令窈本想直接回府,不曾想,迎麵碰見華府和南府的車馬。
令窈一抬眸,剛好與華朝打照麵。兩人大眼瞪大眼,華朝先開口:“喲,這不是小郡主嗎?”
南文英隨後從車內出來,瞧見令窈與鄭嘉和,款款至跟前問好:“鄭二公子。”側身看令窈,半晌才招呼:“郡主。”
令窈點點頭,就算回應了。鄭嘉和謙和有禮:“南姑娘好。”
南文英垂目低眸,柔聲問:“難得見二郎出門,今日怎地有此雅興上街遊玩?”
鄭嘉和答:“陪家中妹妹閑逛而已。”
南文英又問:“二郎方才是從玉樓出來罷?正巧,我聽聞玉樓的蟹包與灌饅甚是美味,也想試試,不知二郎品嚐後,覺得味道如何?是否當得起佳肴的盛名?”
鄭嘉和抬眸瞥令窈,令窈察覺到他的目光,眉頭皺得更深,撇開眼看別處。
南文英:“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