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作者:石頭與水      更新:2020-07-10 12:00      字數:5461
  白木香拿著糖人兒到她娘那院裏去,七叔已經從藥堂回家,在院子裏一麵乘涼一麵看孩子。棗花兒依舊是扶著圓凳轉著圈兒的練習走路,大棗坐榻上完全沒有半點直立行走的意思,拿著白木香做的小木房子玩兒。

  阿秀胯下騎著竹馬,裝模作樣的跑到棗花兒身邊,小胖手一抹額頭,一本正經的說,“小姨,有水不?”

  棗花兒“啊啊”叫喚兩聲,李紅梅忍笑招呼阿秀,“阿秀這裏來,這兒有水。”

  阿秀做也騎馬的樣子跑到外祖母身邊,李紅梅給他舉著碗,他咕嘟咕嘟喝半碗溫水,又騎著竹馬去看他小舅了。

  見爹娘一起過來,阿秀扔了竹馬,嗖嗖嗖嗖奔上前,一下子撲到他爹身上,裴如玉把兒子往上一提,阿秀縱著小身子一躍,猴子似的抱住父親的脖頸。白木香拿著糖人兒朝阿秀晃晃,阿秀大聲叫著,“娘,糖人!”

  白木香給兒子一隻糖豬,阿秀高興的握在手裏舔來舔去,平常白木香不準他多吃糖,怕壞牙。白木香又把兩隻小糖老鼠遞給棗花和大棗,她故意先遞給大棗,棗花急的“啊啊”直叫,兩隻小手竟然放開扶著的圓凳,跌跌撞撞走到姐姐麵前搶糖吃!

  把爹娘都嚇一跳,她娘大驚小怪的喊起來,“唉喲唉喲,棗他爹,咱家棗花兒會走了!”

  七叔第一次聽到“棗他爹”這樣淳樸的稱呼,也被閨女會走的事給震驚住了,直說,“哎喲哎喲,真會走了!”

  棗花可不知道她爹娘驚奇啥事,從姐姐手裏接過糖畫,棗花哢嚓就咬了一大口,香香甜甜的吃起來。

  白木香抱她坐在膝上說,“我總說棗花兒尖頭,什麽都得她先要,就特意先給的大棗,看這急的,一下子就會走路了。”

  裴如玉笑,“棗花長的也壯實。”

  李紅梅給閨女擦擦嘴角粘的糖渣,“按理大棗還是小子,吃飯硬是不及他妹妹。一小盅蒸蛋,棗花沒幾下子就吃完了。大棗就磨磨唧唧,那份兒細嚼慢咽真是你們老裴家的作派,甭提了,我看他吃飯就著急。”

  看著兒子斯斯文文坐榻中舔糖畫的模樣,七叔笑道,“這可急什麽,孩子性情不一樣才好。要是都一樣,豈不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了。”

  “哎,我是發愁按說閨女斯文些好,小子潑辣些好,他們倆正好大相反。”

  七叔一樂,“木香跟如玉不也挺好的。”

  待裴如玉說到回京述職的事,七叔想了想,知這緣故多是出在那封北疆織機推廣書上,“縣裏安排好就去吧。棗花大棗都小,我們就不回了。阿秀你們要一起帶他回帝都麽?”

  李紅梅臉上露出擔憂來,裴如玉說,“上次帶阿秀去新伊,一路上也沒什麽事,我想一起帶阿秀回去。”

  “這也好。這是頭一個重孫,你祖父嘴上不說,心裏也盼著哪。”

  李紅梅則另有事要叮囑閨女,“要我說,還是別帶阿秀了。這回帝都的路上沒什麽,畢竟現在暖和。可回了帝都,住不了三頭兩晌的,就要回北疆。那會兒北疆就是冰天雪地了,阿秀這麽小,哪裏受得住。不如就把阿秀擱縣裏,我看著他。”

  “沒事兒,阿秀也兩周多了,路上我多留心。不然這一去一回就得小半年,見不到阿秀我得多牽掛啊。”

  “沒良心的丫頭,你就不牽掛你娘啊?”

  “牽掛牽掛,我正打算把你托付給七叔哪。”白木香挽著母親的手臂,母女倆親親密密的說著私房話,“我是瞧著阿秀自小結實,應該問題不大。”

  “倒也是。興許是北疆這裏喝奶吃肉的緣故,孩子也自小壯實,你小時候可沒阿秀這麽好身板兒。你瞧棗花兒,也壯實的很。”李紅梅悄悄跟閨女說,“這一回帝都,就能見到小華了,你細細的問問她過的如何,要都順當,還是催她老些生幾個兒子。”

  “我知道。”

  李紅梅微微歎了口氣,摸著閨女的頭發臉頰,“這北疆住慣了,覺著挺好的。雖則不比帝都繁華,咱們縣裏也要啥有啥,方便的很。跟女婿這一回帝都,事情辦完就趕緊回來,別磨唧。縣裏的事隻管讓女婿放心,有你七叔哪,出不了亂子。”

  李紅梅又問,“親家母那裏,要不要備些禮物?”

  “這個不必娘你操心,這次回的急,瑣碎東西就不必置辦了,我取些好攜帶的帶著,到帝都是這麽個意思。到時我勻出一份,算娘你跟七叔的。”

  “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不行,還是客氣客氣吧。”

  母女倆一番笑鬧,此次回帝都之急,小九叔都沒能一起走,小九叔卻也不急,“你們隻管先行,我這裏貨才出一半。介時還要置辦些貨物,還要跟嶽父舅兄多聚一聚。”

  生意上的事有白文做主,白木香要操心的主要是製兵坊的事,徐梁二位師傅那裏要交待一番,另則淩侍衛幾人聽聞白木香要遠行回帝都,必要跟隨保護。

  如今製兵坊沒什麽重要研究,裴如玉便從縣裏抽調百人重新安排製兵坊的守衛,讓淩侍衛他們貼身保護。

  白木香收拾著出門要帶的衣裳,“我聽說江將軍帶了五百護衛軍過來,怎麽也夠了。”

  “大食人的談判使團這會兒估計快到帝都了,凡事小心為上。”

  一提大食人,白木香立刻想到那位美貌可與裴如一較高下的大食王子,白木香道,“我聽說陸侯早著人把大食王子押解到帝都去了,這是要贖人麽?”

  “八九不離十。”

  白木香忽然說,“這位江將軍什麽來頭,相貌俊秀,舉止也透著講究,不同尋常將領。”

  “你這以貌取人的毛病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了。”

  “你這小心眼兒怕也一輩子都改不了了。”白木香反駁一句,“誰看人不是先看臉啊,這位江將軍雖則不錯,跟你也沒法兒比。”

  被冠以“小心眼兒”名頭的裴如玉輕咳一聲,“不是我小心眼兒,我是警告你一聲,你待他可要客氣些。他出身蜀地江氏,如今在禦林軍當差,深得陛下信任。”

  “江氏很有名麽?”

  “豈止。他的曾祖是文宗皇帝時一代名相江文忠公,祖父也曾官至內閣,隻是父祖過逝的早,可人家家族子弟爭氣,他是以武入仕,其他江家子弟多是文官,他這一輩兄弟進士便有三人。”

  “厲害呀!”

  “最厲害的還不是他這一輩,最厲害的該是他的曾祖母,據說當年人稱何半仙。”

  “是個算命的?”

  “那你就太小瞧這位仙姑了。帝都姚國公府的第一代老國公娶妻江氏,這位後來的國公夫人年輕時命運坎坷,據聞接連三次定親未婚夫皆是意外亡故。”

  “命可夠硬的。”

  “你聽我說。可老國公自有膽氣,硬是要娶。據說成親當天,烏去蔽日電閃雷鳴,當時不少人都勸老國公是不是吉日算的不好,要不要換個吉日。老國公與何半仙交好,當時請何半仙幫著算了算。何半仙掐指一算,指點老國公說,迎親之人全部換成軍中百戰之兵,內著戰甲外披紅袍,胯騎百戰之馬,手持百戰之刀,如此,一行人跟著老國公迎親,當時一個急雷轟降霹下,隻聽啪的一聲,把老國公身旁的一棵大柳樹攔腰霹斷,老國公毫發無傷。此雷一過,頓時漫天烏雲消散,晴空如洗,豔陽高懸,你說玄不玄?”

  “玄!”白木香好奇,“那這位江將軍會不會算命?”

  “千萬別在江家人麵前提算命倆字,算命都是些江湖人幹的事,何半仙這些事也隻是官宦之家有所流傳,這位老夫人當年也是一品誥命而終,而且,生前極多善事善行,很受人尊敬的老人家。”

  “都是你說的這麽懸,吊有胃口。”

  “我是讓你對江將軍尊敬些,別成天盯著人家的臉看。”

  “我盯著你看。”

  “這倒是可以,畢竟我是你男人麽。”

  兩人逗幾句嘴,白木香收拾衣裳,裴如玉就把寶貝兒子的玩具單獨放起來,這個要給兒子帶上的,免得兒子路上寂寞。嗯,兒子也兩歲多了,該教兒子學著念詩認字了。

  於是,裴縣尊的狀元腦袋隨意一發揮,阿秀小童鞋從此正式進入了早教階段。

  第149章 體麵的一天上

  白木香走的急, 也收拾了好幾車的東西,當然, 最貴重的私房啥的, 走前她都交給她娘給她收著鎖起來。望著前呼後擁的排場, 還有俊俏的小江將軍護衛,白木香在車裏狠狠的香了寶貝兒子一口。

  白木香這人吧,天生有些愛顯擺,想她白大人如今也算美夫愛子,衣錦還鄉啦。每念及此處,真恨不能仰天長笑三聲。

  而且, 特別的品性優良,令人敬服。譬如, 白大人艱苦樸素, 因為趕路比較急,畢竟不論江將軍還是吳侍郎都不想路上出事,那自然是越快到帝都越好,白大人不挑吃不挑行, 尤其帶了一車淨水袋, 還能解決路上喝淨水的問題。

  江將軍都覺著方便,雖則他吃得了行軍之苦,卻也並不意味喜歡吃這些苦頭。何況,喝淨水對大家身體也好。江將軍還特意請教白大香這淨水之法,白木香不把這些小事放心上,第二天就把製作方法寫在紙上送給了江將軍。

  江將軍連忙道謝, 白木香道,“這也不算什麽秘密,是我家相公在書上看到的淨水法子,我以前也見過有人用竹木苞茅淨水的,也有用明礬的,不過相公說明礬不能常用,就做的這草炭包。其實也不算特別方便,短行程還行。”

  “這已是很方便了。尋常人們外出淨水多是用漉水囊,竹子做的不易攜帶,銅鑄的又太笨重,這草炭包就很好。”

  非但無私的贈送淨水技術,便是在州府驛站,白木香也堅決拒絕不符合她身份的麒麟院。縣丞有意巴結,請白大人到給一二品武官的麒麟院住宿,白木香便嚴肅的說,“本官官職不過三品,焉能逾矩,給我準備個幹淨的尋常院落便好。”

  待躺到尋常院落裏,白木香就在裴如玉耳邊嘀咕,“也不知麒麟院住起來是啥滋味兒,那床肯定更軟更大,院子也得更寬敞,氣派肯定不一樣。”嘀咕的裴如玉都說,“你這麽想住,當初擺那假模假樣做什麽?”

  “我這不是為了表示自己剛直不阿的高貴品性麽。”白木香懷裏揣著熱乎乎的肥兒子,“我們女人做官多不容易啊。要是我在外要吃要喝食宿奢侈,官場豈不傳開我是個愛擺排場的人麽。這對我名聲不好,當然得忍著。”

  “那還嘀咕什麽。”

  “我也很想住麒麟院啊。”

  “再升兩級就能住上了。”

  “這倒是。”白木香算了算自己的官職,跟裴如玉商量,“這次到帝都,咱們打聽一下朝廷還有沒有特別急著造的兵械,簡單改製升不了官兒,得再弄個大功勞。”

  真個官兒迷呀。

  裴如玉心下感慨。

  “裴如玉,你跟我講講陛見時有啥規矩吧。我還沒見過皇帝老爺哪。”

  官兒迷白木香其實很有些做官的通透,譬如白木香品階不低,尋常州府的州官兒知道轄內有這樣的高官降臨,必然要親至驛站相見的。便是大州府,巡撫總督之類的地方大員,也會格外客氣。無他,白木香官階在他們麵前自然不高,可一道同行的是三品侍郎四品武將,而且,有這些護衛軍相隨,可知白大人身份貴重。至於裴縣尊嘛,肯定不可能是護送他的了,裴縣尊因為是上一科的新科狀元,翰林院隻呆大半年庶吉士都沒讀完就被火速發落到北疆墾荒,天下皆知裴狀元把陛下給得罪了。

  陛下沒給他穿小鞋就是好的,怎麽可能派人護送他回朝。

  必然是升官似火箭的白大人哪,咱們看邸報也知道,這兩年朝中出了位女中豪傑。

  故而知道是白大人駕到,皆譴人問候。

  見到品階不如自己的,白大人不肯狂驕,見到品階高於自己的,白大人並不卑怯。至於吃酒之類的,白大人一律婉拒了,實際上這些沿途大員也鬆了口氣,實在是沒在官場上應酬過女同僚,吃酒不好勸,說笑也得有所克製,哎,真不知北疆官員怎麽跟這位白大人相處的。

  還有比白大人低四級的裴縣尊,哎,大家都很懷疑裴縣尊你這麽小官兒你怎麽跟白大人過夫妻生活的喲。

  重要無比的白大人一路順順當當的回了帝都,沒有半點不順遂。小阿秀一路上也跟著他娘學了十幾首歌謠,跟他爹背會了五十幾首詩。

  話說別看裴縣尊官職最低,從裴縣尊抱著兒子在馬背學念詩開始,文官入仕的吳侍郎都極佩服裴縣尊的家庭教育,更甭提隨行武將,見人家小小孩子就跟著父親念詩,皆佩服不已。

  尤其吳侍郎心說,怪道裴縣尊能早早中了狀元,人家這啟蒙便啟蒙的早。吳侍郎想著自家小孫子已經四歲了,年紀比阿秀還大兩歲,回家也得督促兒子早些給孫子啟蒙。

  裴縣尊並不給阿秀講什麽微言大義,甚至詩中含義也不講,因為詩都是押韻的,讀起來郎郎上口,就這樣直接教給阿秀背。小孩子心淨,背起來極快。

  待到帝都,先不能回家,得先進宮見駕述職。

  白木香先繞個彎兒到裴家,到門口也不進去,把阿秀交給窈窈還有幾個跟在身邊伺候的家下仆從說,“你們先帶阿秀進去給老太太請安,我跟相公述完職就過來。”

  幾人齊聲應下,裴如玉道,“司書你帶著行禮到咱們新宅安置。”穆宣帝賞了一座大宅,裴如玉沒打算住在相府,與白木香路上商量好了,去新宅住。

  其實白木香倒是挺願意住在相府的,她現在今非昔比,其實挺想去顯擺顯擺的。

  說起來,白木香還是第一次進宮,自宮門口下車,白木香險驚歎出聲,蒼穹之下,那樣巨大恢宏的皇家宮殿,壯偉尊貴與皇權威壓幾乎撲麵而來。

  白木香心說,怪道小華信中與我吹牛說皇宮如何如何好,我原不信,如今看來,倒是她信中所言未盡十之一二。

  微風拂起紫袍寬袖,白木香原就是個謹慎人,此時愈發多了三分恭敬。

  吳侍郎白木香行在前,江將軍裴如玉隨其後,一路有偶遇其他進出臣子,或有相熟的,還會停下來打個招呼,見到白木香有些大人還會和她見禮,“啊,這就是白大人,久仰久仰。”

  白木香抱拳回禮,“您客氣。”

  還有些也會微笑頜首,很是和氣。

  白木香心說,同僚們還是都很不錯的嘛。

  一行人先至昭德殿,用白木香的話說,還夾了個塞。因為他們求見的牌子遞上去未久,便有內侍出來,讓他們進去陛見。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皇帝老爺,白木香的一顆心砰砰砰跳的可厲害了,她收起打量其他等待陛下的臣子的目光,理一理衣袖,看向裴如玉,悄悄握了握裴如玉的手。

  一位同樣侯見的紅袍官員大概眼神兒不大好,因為白木香也是紫袍官帽,襯得她越發臉頰細致柔美,裴如玉年方二十四歲,尚帶著俊美少年氣,就見他倆拉拉扯扯摸起小手來,這位大人很看不慣,冷冷的哼了一聲,很有正義感的說,“宮闈重地,孟浪違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