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百二十章(8.21)
作者:墨書白      更新:2020-07-09 15:15      字數:4737
  魏王是大楚唯一一個異姓王。他們先祖與大楚開國皇帝乃互相扶持一起長大的兄弟,高祖在位時許諾魏家, 南邊明秀城之外的地, 他們魏家打下多少是多少。於是魏家打下了半個徽州, 高祖就送了他們半個徽州,並封為異姓王,世襲傳承至今。

  魏家與朝廷的關係,曆來不親近,但是卻十分恭敬。每年供奉不差一分,方方麵麵做得極好, 又因地勢極南守軍強悍, 因此大楚動蕩多年,唯有魏家封地一貫太平。

  魏王這一次千裏迢迢破格來了北方, 算得上一種表態。楚瑜算不清魏王的意圖是什麽,她的目光在魏清平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後,沒有做聲, 麵色如常往下看了下去。

  一路掃完了名單, 楚瑜突然看見一個名字,顧子初。

  楚瑜皺了皺眉頭, 子初是顧楚生的字,隻是這個字是當年顧楚生父親留給他的, 他後來被他老師賜字“歸平” ,被賦予令天下歸為太平之意, 他在外用的字一直是歸平, 子初這名字……

  楚瑜抬眼看向衛夏:“這個顧子初是誰?”

  “是華京顧大學士家中的人。”

  衛夏低頭出聲, 衛韞離京之後,顧楚生便入了內閣,如今對外已是顧大學士。

  楚瑜垂眸,心裏有了盤算,明白這大概是顧楚生親自來了。

  顧楚生來,又是為什麽?

  她有些不解。

  然而該準備的都要準備,她將賓客名單看完,又將整個儀式流程梳理過,覺得沒什麽大礙,便讓人退了下去。

  又過了幾日,賓客悉數而至,楚臨陽、宋世瀾、魏王都在同一個下午過來,楚瑜將這些重要的人報給衛韞之後,衛韞看了一眼禮單,卻是意外說了句:“清平郡主也來?”

  楚瑜麵色不動,點頭道:“隨父而來。”

  衛韞應了聲,他思索片刻後道:“我到時候親自去接。”

  楚瑜聽的這話,不自覺緊了緊拳頭。然而她麵上不顯,平靜道:“我去安排。”

  衛韞抬頭看了她一眼,溫和了聲:“你別太累。”

  “都是應該的。”楚瑜神色平淡,說著,她抬頭看了衛韞一眼:“你也是,別太累著自己。”

  聽得楚瑜安慰的話,心裏那一點小不安也沒了去,衛韞笑起來,點頭道:“聽你的吩咐。”

  楚瑜點點頭:“那我去了。”

  看著楚瑜徑直轉身的背影,衛韞皺起眉頭,然而事情太多,他也來不及多想,隻得夜裏到了她身邊,他輕聲道:“你近來似乎心神不寧,同我說說是因著什麽好不好?”

  楚瑜輕歎一聲:“或許是太累了吧,過了這段時間就好。”

  衛韞想了想,將人攬在懷裏,他輕歎一聲:“讓你受累了。”

  楚瑜背對著他,也隻是平平淡淡道:“應該的。”

  衛韞沒說話,他就抱著這個人,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就感覺這人一時之間所有熱情就冷卻了下去,他心裏有些難受,可是又覺得這樣多的事兒,她大約的確是累了。他想了想,抬起手給她按著頭,小聲道:“這樣好點沒?”

  楚瑜感受著這個人小心翼翼的討好,有些無奈歎出聲來。

  其實她心裏的事,又與這個人有什麽關係?莫要說魏王身份特殊,就算魏王身份普通,可既然衛韞與清平郡主是故交,那故人來訪,去接上又怎麽樣?更何況明日她哥哥和宋世瀾也要來,怎麽說,衛韞去接人,都是理所應當。

  如果不是她知道後來清平郡主是他的妻子,兩人還有一子,她大約也不會是這樣子。可是這是衛韞的過錯嗎?

  不是。

  錯在於她。

  衛韞這樣好的男人,清平郡主這樣好的女子,兩人本就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過去或許還恩愛有加,然而是她橫插一腳,鳩占鵲巢。

  楚瑜不自覺握緊了被子,覺得無數心酸艱澀愧疚湧了上來。

  她翻過身去,將額頭抵在他胸口。衛韞笑了:“怎麽了?”

  “沒什麽,”她帶著鼻音道:“就是覺得你太好了,我配不上。”

  “你胡說什麽呢,”衛韞笑出聲來,伸手去扳她的臉:“我看看,你是不是哭成小貓了?”

  楚瑜掙紮著不給他看,衛韞認真想了想:“你說吧,你這是怎麽突然就這麽想了?”

  “來了好多賓客。”

  楚瑜不敢魏清平的事,吸著鼻子道:“都是達官貴女,年輕貌美,與你門當戶對,性情溫婉動人。我嫁過人,年紀也大,脾氣也不好……”

  “停停停,”衛韞抬手止住她說話,覺得聽得頭疼,他抬手揉著腦袋,哀求道:“姑奶奶,你這是聽誰和你說這些胡說八道的事兒啊?”

  楚瑜悶著頭:“自個兒想的。”

  “哦,你一個大夫人,獨守過鳳陵關,千裏之外奔襲直達北狄的一品誥命,你就滿腦子想這些?”

  一聽這話,楚瑜頓時惱了,她猛地抬頭瞪他:“你果然覺得我不夠溫柔懂禮數了!”

  衛韞:“……”

  這話真的沒法接,兩人大眼瞪小眼,衛韞看著對方含著淚的眼睛瞪得圓鼓鼓的,有些不好意思轉頭去:“你以前……也沒多溫柔懂禮數啊……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楚瑜:“……”

  然而這麽一打岔,楚瑜也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了。

  她沒說話,翻過身去,背對著衛韞,悶聲道:“睡了。”

  “好了好了,”衛韞去拉扯她:“別生氣了,你說那些都不重要,什麽年輕貌美啊、門當戶對啊、性情溫婉啊,這些都不重要。”

  “阿瑜,”衛韞從背後抱著她,溫和了聲道:“你說的這些,你不在的那四年,我都見過。可是阿瑜,再沒有一個人能在我人生最艱難的時候開始,陪我一路走過來。這世上每個人都很好,端看你有沒有在最好的時間遇到。我把這輩子所有喜歡都給了你,再給不了其他人。”

  “而且你哪裏有你說的這樣多的不好,若是真的這樣不好,你看顧楚生,怎麽這麽多年了,死咬著你不放?”

  說到這個,衛韞有些不舒服,然而他向來也是坦蕩之人,便承認道:“顧楚生也是華京之中最頂尖的青年才俊,雖然我刻意羞辱他時說得不太好聽,但他的確是樣樣出眾,你若真的不好,你當我們都是瞎了嗎?”

  楚瑜聽的這話,有些恍惚。

  “不是的……”她輕歎了一聲,然而又止住聲音,沒有再說下去。

  她怎麽同衛韞說呢,顧楚生哪裏是喜歡她呢?隻是因為得不到,所以這樣執著。

  當年他輕而易舉得到的時候,又哪裏來這樣多執著,對她厭惡無比,避之不及。

  她一輩子,除了衛韞,沒有其他人喜歡過。而哪怕是衛韞,這份喜歡裏,或許也夾雜著諸多。或許是恩情、或許是習慣、甚至於情欲,這份感情裏,可以摻雜的太多了。

  楚瑜壓著心裏胡思亂想,也不再多說,衛韞收緊了他的手臂,低聲道:“真的,我不騙你。”

  “你特別好,值得任何人喜歡。”

  這樣的話也不過是安慰,楚瑜壓著心思,卻也不想再讓自己的情緒打擾衛韞,她低聲“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等到第二日,楚瑜領著人在城門口接著人,後日就是封王大典,賓客陸陸續續都來了。來的人大多身份不凡,楚瑜為了彰顯禮數,便從城門口就開始迎接賓客。

  待到正午時分,太陽已經升了起來,雖說深秋的太陽不辣,但站了太久,楚瑜也覺得頭暈腦脹,一輛從華京的馬車停在門口,那人沒帶多少隨從,就抬手從裏麵遞出一張帖子來。

  楚瑜頭腦木木的,剛剛接過那帖子,笑著打開帖子,正要說出例行公事的客套話,她就覺得眼前一黑,有些目眩。

  她身形晃了晃,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小心!”

  等光再次回到視線,楚瑜抬起頭來,看見顧楚生身著青藍色華服,站在馬車上,神色焦急握住了她的手腕,借著這個力道扶住了她。

  周邊人目光都瞧過來,這裏大多是達官貴人,偶爾有幾個去過華京眼尖的,頓時認出了來人。目光在楚瑜手腕上一打量,便似乎明了了幾分。

  楚瑜緩過神來,她從容抽了手,笑著道:“顧大人長途跋涉來此,衛府榮幸之至,您食宿均已安排,還請跟著下人過去吧。今日人多事雜,若有不周,還望見諒。”

  顧楚生收了手,神色也恢複平靜,他點點頭,規矩道:“勞煩大夫人了。”

  楚瑜含笑退了步,抬手道:“請。”

  顧楚生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終於還是道:“若是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吧,你沒必要……”

  沒必要為了衛家,為了其他任何人,做到這一步。

  然而想到當年她在顧府時也是一貫如此,凡事都要打點到最好,他又止住了話,歎了口氣,退回馬車之中,放下簾子道:“走吧。”

  馬車噠噠往城門中去,顧楚生忍不住卷起車簾,回頭看去。

  女子站在陽光下那從容模樣,同當年顧府擺宴,她站在顧府門前迎客時一模一樣。

  其實最初她不會這些,一個當做武將養大的女人,又哪裏懂什麽中饋持家?

  然而當了他十二年大夫人,掌管中饋六年,她什麽都學會了。

  可是學會了,卻也不是他的夫人了。他驟然覺得,自己仿佛是將一塊璞玉雕琢好了,最後卻又送給了別人。而且還是他親自送出去的。

  顧楚生心口有些發悶,他靠在車壁上,重重呼出一口氣。

  不能再想了。

  他來不是為了這種事,不能再想。

  而顧楚生入城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衛府,衛韞正同陶泉商議著華京動向,便聽衛夏進來道:“主子,顧楚生入城了。”

  聽到這話,衛韞愣了愣,他抬起頭,有些詫異道:“他怎麽來了?大夫人可知道?”

  “顧楚生是化名顧子初來的,大夫人之前將這個顧子初安排在了貴賓的院子,想來……是知道的。”

  衛韞心口一堵,他抿了抿唇,片刻後,他放下筆,直接走了出去。

  “我出去看看。”

  他覺得自己似乎突然知道了楚瑜心緒難安的原因。

  這麽多年,顧楚生在的地方,楚瑜似乎就未曾有過心安。

  衛韞直接翻身上馬,在城中疾馳而去。衛夏跟在後麵,壓著聲同衛秋道:“你說人都入城了,聽敢說還握了咱們大夫人的手一把,該占的便宜都占了,咱們侯爺還這麽趕著去做什麽啊?”

  衛秋淡淡瞟了他一眼。

  “大概是,洗眼睛吧。”

  衛夏:“???”

  衛秋轉過頭:“你眼裏有了別人,我就擠過去,把你眼睛裏的人洗幹淨。”

  衛夏:“……”

  過了片刻後,衛夏抬起頭,認真道:“衛秋你同我實話說,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衛秋淡淡瞟了他一眼:“有病。”

  說話間,衛韞疾馳到了城門口,楚瑜正坐在涼棚喝茶休息,一抬眼,看見衛韞駕馬而來。

  楚瑜勾了勾嘴角。

  也不知是茶苦還是心苦,就覺得苦味在舌尖心頭無一不蔓延去。

  等衛韞到了身前,楚瑜站起身來,恭敬行了個禮,開口道:“侯爺怕是來早了。”

  “不早不早,”衛韞趕忙道:“我陪你多等一會兒,無妨的。”

  楚瑜皺眉:“侯爺今日無事?”

  “也不是沒事吧……”

  衛韞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是不放心,想過來瞧瞧……”

  楚瑜麵色不動,她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誠心,便等著吧。”

  衛韞呐呐應了聲,同楚瑜站在一起,想了片刻,他伸手去,想拉楚瑜。楚瑜不著痕跡退了一步:“侯爺,人多眼雜。”

  衛韞心裏又酸又苦。

  方才衛夏同他說過了,顧楚生剛才就拉了她一把。

  他抿著唇不說話,就守在她身邊,她去哪兒他去哪兒。

  過了一會兒,楚瑜有些煩了,她走到遠處沒人的地方休息,他也跟過去,楚瑜走進林子裏,他一步不停跟著,走了一段路,楚瑜猛地頓住步子,抬起頭來,皺眉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她語氣太冷太見外,衛韞所有委屈壓不住,驟然爆發出來,他伸手去拉楚瑜,楚瑜抬手掙著他:“你這是做什麽?放開!”

  衛韞下了狠手,抓著就是不放,她掙紮得厲害了,他將她猛地抵在身後大樹上,提了聲道:“我才要問你你這是要做什麽!”

  楚瑜被他吼得愣了愣,她抬起頭來,呆呆看著衛韞,衛韞捏著她的手,氣得口不擇言:“顧楚生來了你也不同我說,你是怕我知道什麽?他一來你就對我這樣子,他能牽你手我就不能,楚瑜,”他咬著牙:“你心裏是不是還有他?有你就同我說,”他狠話放到一半,居然也不知道怎麽說下去,頓了片刻後,他終於道:“我這就去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