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6.24更完)
作者:墨書白      更新:2020-07-09 15:15      字數:9968
  此為防盜章  不過好在這件事被她貼身丫鬟告訴了楚建昌, 在楚瑜準備逃跑的前一刻將她攔了下來, 才沒讓她犯成大錯。

  想到這裏, 楚建昌又板起臉來, 冷著聲道:“想清楚沒?還沒想清楚,就繼續去跪著。”

  “想清楚了!”

  楚瑜知道楚建昌問的是什麽事兒。

  她捋了捋記憶,現在應該是在她十五歲。

  十五歲的九月, 她由皇上賜婚, 嫁給鎮國侯府世子衛珺。婚事定了下來, 三媒六娉,眼看著就要成親了。結果也是這時候,謀反了半年的秦王終於被擒入獄,而顧楚生的父親曾今受恩於秦王妃,便為秦王家眷說了幾句好話, 引得聖怒。顧楚生的父親被砍頭,而剛剛步入朝堂的顧楚生也受到牽連, 被貶至邊境,從翰林學士變成了一個九品縣令。

  她得知此事心中焦急, 恰巧楚錦來同她哭訴,不願陪著顧楚生去邊境受苦, 於是姐妹兩一合計,讓楚瑜先跟著顧楚生私奔, 等楚瑜跑了, 楚家沒辦法, 隻能讓楚錦頂上, 嫁到鎮國侯府去。

  楚錦也是嫡女,隻是不是嫡長女,與一貫舞蹈弄棒的楚瑜不同,她跟著謝韻自由學詩作賦,加上容貌昳麗,是華京大半公子日思夜想的正妻人選,將楚錦嫁過去,以衛家和楚家的關係,衛家大概也不會說什麽。

  兩人算計得好,於是讓小廝先給顧楚生報了信,讓顧楚生離開那天在城門外等著。眼見著就要到時間了,結果爬牆的時候被楚建昌逮了個正著。

  當年她被抓了之後,跪了一晚上,是楚錦說動了謝韻將她帶回了房間,然後偷偷放跑了她,她才有機會,快馬加鞭一路追上已經走了的顧楚生。

  而這一次,楚瑜是絕不會再跑了,於是她果斷同楚建昌道:“我不跑了,我好好等著嫁給衛世子!”

  楚建昌狐疑看了楚瑜一眼,不明白楚瑜怎麽突然就轉變了心思,琢磨著她是不是想欺哄他。

  然而自家女兒向來是個直腸子,騙誰都不騙自家人,想了想,看著楚瑜明亮的眼和蒼白的臉色,楚建昌也覺得心疼,便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先去休息吧。後日你就要成親了,別再動什麽歪腦筋。反正那顧楚生也已經走了,你啊,就死了這條心吧。”

  “嗯。”楚瑜點了點頭,旁邊楚錦過來攙扶住她,楚瑜微微一顫,下意識想收回手,卻還是克製住了自己,沒有動作。

  楚建昌看楚瑜低頭,以為她是難過,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衛世子比顧楚生強,你見了就知道了。感情都是相處之後才有的,你別抗拒,爹不會害你。”

  “我知道。”

  楚瑜點頭,這一次真心實意。

  衛世子衛珺,以及整個衛家,那都是保家衛國的錚錚男兒,哪裏是玩弄權術的顧楚生能比得上的?

  她也想和衛珺培養一下感情,但估計是沒機會的。

  楚瑜想到衛家的命運,倒有了那麽幾分惋惜。

  見楚瑜沒什麽精神,楚建昌擺了擺手,讓謝韻和楚錦扶著她回去了。

  謝韻一路都在說著些勸阻的話,大概就是讓她死了對顧楚生的心思,為人父母,總希望自己女兒過得好些。楚瑜沒說話,就靜靜聽著。

  這位母親雖然後來也做了些荒唐事,偏袒楚錦一些,但是卻也是真心對她的。

  隻是手心手背的肉,總有些厚,總有些薄。

  她沉默著,由楚錦扶著她到了臥房。下人伺候她梳洗之後,她躺到床上,準備睡覺。

  這一日發生事情太多,她要蓄養精力,然後規劃一下,以後的路怎麽走。

  她以前一直以為,自己的路,隻要追隨者顧楚生就可以了。如今驟然有了嶄新的選擇,她竟然有那麽些不知所措。

  合眼沒有片刻,她便聽見了楚錦的聲音。

  楚錦端著藥走進來,屏退了下人,隨後來到了楚瑜麵前。她放下藥碗,坐到床邊,溫和道:“姐姐。”

  楚錦慢慢睜開眼,看見楚瑜的擔憂的神色:“姐姐,你還好嗎?”

  那樣神色不似作偽,楚瑜心神一晃,忍不住思索,或許十五歲的楚錦,對於她這個姐姐,還是有著那麽幾分溫情的。

  見楚瑜不答話,楚錦靠近了她,小聲道:“姐姐,顧大哥讓人帶了話來,說他等著您。”

  聽到這話,楚瑜猛地抬頭,不可思議看著楚錦。

  顧楚生等著她?

  不可能。

  當年的顧楚生,根本就不在意她,收了書信後,甚至提前了半天,快馬加鞭離開了華京,又怎麽會等她?

  是哪裏出了差錯?

  她盯著楚錦,思索了片刻後,便明白過來。

  顧楚生是不可能說這樣的話的,而楚錦希望她離開,好騰出鎮國侯府世子妃的位置給她,所以她故意說這樣的話,給楚瑜希望,讓楚瑜趕緊離開。

  上輩子她沒這樣說,是因為上輩子的楚瑜不需要楚錦給她希望,就選擇頭也不回的離開。

  可這輩子她卻明確和楚建昌表示,她要嫁到衛府去。

  楚瑜想笑,自己這個妹妹,果然從來都是以自己的利益為先。

  然而她忍住了到了唇邊的笑意,板起臉來,皺著眉頭道:“這樣的話,你莫要同我再說了。”

  “姐姐?”楚錦有些詫異,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楚瑜平淡道:“我想明白了,我與鎮國侯府乃聖上禦賜的婚,我若逃婚,哪怕衛家看在楚家麵子上不說,聖上不說,但這畢竟是欺君枉法,而衛家心中也會積怨。”

  後來楚家的敗落,與此不無關係。

  衛家雖然在不久後滿門青年戰死沙場,卻留下了一個殺神衛韞。

  那少年十四歲就縱橫沙場,十六歲滅北狄為父兄報仇。

  後來的朝廷,幾乎就是文顧武衛的天下,衛韞這個人睚眥必報,恩怨分明。當年對他好的人,他都湧泉相報,而對他壞的人,他也不會放過分毫。

  楚家李代桃僵讓楚錦嫁給衛珺、楚錦落井下石離開衛家,走時還與衛老太君起了齷齪,氣得老人家大病一場,這些事兒衛韞都一一記著,在平步青雲後,都報複在了楚建昌的身上。

  如果不是顧楚生對楚家還照拂一二,楚建昌又豈能安安穩穩告老還鄉?

  想起衛韞的手段,楚錦忍不住有些膽寒。她用左手壓住了自己的右手,抬眼看向楚錦,滿眼憂慮道:“妹妹,我們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置家族於不顧。”

  楚錦被楚瑜說得梗了梗,憋了半天,強笑著道:“姐姐說得是。阿錦隻是想想,這是賠上姐姐一輩子的事,用姐姐的幸福換家族,阿錦覺得心疼。若能以身代姐姐受苦,阿錦覺著,再好不過。”

  去衛家受苦?

  誰不知道現在的衛家正得聖寵,如日中天,衛家自開國以來世代忠烈,乃三公四候之高門,家教雅正,家中子弟個個生得芝蘭玉樹,那衛世子就算不是最優秀的一個,也絕對不會讓楚錦吃虧。

  算起來這門親事,還是楚家高攀。

  楚錦為了說服她,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想到衛家後來的犧牲,聽到楚錦這樣的話,楚瑜心裏有些不適,神色嚴正道:“衛家滿門忠烈,為國拋頭顱灑熱血,能嫁給衛世子,是我的福氣,隻是我之前蒙了心眼,如今我已醒悟,你便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若再讓我聽到,別怪我翻臉!”

  楚錦被楚瑜說得啞口無言,看著麵前人一臉正直的模樣,楚錦簡直想提醒她,昨晚她還在和她謀劃著如何私奔一事。

  然而她心知這位姐姐武力值強悍,心思簡單,認定的就不會回頭,若多做爭執,動起手來怕是她要吃虧。

  於是楚錦艱難笑了笑道:“姐姐能想開便好。我看姐姐也已經累了,藥放在這裏,阿錦先告退吧。”

  楚瑜點點頭,閉上眼睛,沒再說話。

  楚錦恭敬退了出來,走到庭院中,便冷下神色來。

  她捏緊了手掌。

  如今楚瑜不肯私奔,她難道還真的要嫁顧楚生不成?!

  不行,她絕不能嫁給顧楚生。

  世子妃當不了,她也絕不能跟著顧楚生到邊境去。從邊境回華京,從九品縣令升遷回來,她最美好的年華,怕就要葬送在北境寒風之中了。

  楚錦心中暗自盤算。

  而這時候,顧楚生在城門馬車裏,靜靜閱讀著最新的邸報。

  他染了風寒,一麵看,一麵輕聲咳嗽。

  父親逝世,牽連被貶,這位天之驕子驟然落入塵埃,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手足無措,卻不想這個少年卻展現出了一種超常的從容。

  他似乎是在靜靜等候著誰,不慌不忙。

  旁邊官兵有些不耐煩道:“顧公子,該走了。”

  顧楚生抬眼看了城門一眼,給了小廝一個眼神。

  小廝趕緊上前去,再給官兵一兩銀子,賠笑道:“大人再稍等片刻,很快就好。”

  “最遲等到日落,”官兵皺起眉頭:“不能再拖了。”

  聽到這話,顧楚生皺起眉頭。

  日落……

  他回想了一下上輩子楚瑜追上來的時間,他……應該能等到的。

  想到這個名字,他有些痛苦閉上了眼睛。

  外人都以為麵對家族的一切,他毫不畏懼,其實並不是。

  他少年時麵對這一切時,的確是惶惶不安,自暴自棄。是那個姑娘駕馬而來,在夜雨裏用劍挑起他的車簾,朗聲說的那句:“你別怕,我來送你。”,給了他所有勇氣。

  年少時並不知曉自己朦朧的內心,隻以為他討厭她滿身汗臭,不喜她不知收斂,厭惡她與兵營軍士談笑風生。

  她追逐,他躲避。他一直以為自己心裏,住著的該是楚錦那樣純潔無瑕的姑娘。

  直到她死在他麵前。

  回想到那一刻,顧楚生覺得心髒驟然被人捏緊,他閉上眼睛,用緩慢的呼吸平息這份痛楚。

  楚瑜的死,是他對她愛情的開始。

  死後才知,無人再駕馬踏雨相送的人生,有多麽難熬。才知道當年他的厭惡,其實是嫉妒、是對不知名感情的惶恐、是少年人對於羞澀的反擊。

  她死得時間越久、越長,他對她的感情,就越執著,越深。

  直到他死於衛韞劍下,那一刻,方才覺得解脫。

  一覺醒來,他回到了自己的十七歲,他欣喜若狂。

  真好。

  他睜開眼,彎起眉眼。

  他又能看到,那個活生生的楚瑜。

  這一次……

  他一定會好好陪伴她。

  ***********************公告結束*************************

  聽了楚瑜的話,衛韞微微一愣。

  那漸行漸遠的少女,滿打滿算,也不過比他大一歲,可是卻已經有了截然不同的氣勢。

  或許如同他覺得自己要急切長大撐起這個衛府,她也覺得自己作為長嫂,應該撐著他吧?

  衛韞看著楚瑜的背影。

  楚瑜自己沒有發現,可衛韞卻清晰看到,血跡從楚瑜背後印了出來。

  她受了傷,而她卻依舊含著笑,連語調都沒有因為疼痛顫抖。

  就像白日裏,她明明已經在看見自己丈夫棺木時眼裏盈滿了眼淚,卻仍舊含笑扶起她,給他端上一杯祝捷酒。

  什麽事她都埋在自己心裏,雲淡風輕,用最美好的姿態麵對他,用無聲的動作同他說,無妨,一切安好。

  為什麽不和他說實話呢?

  衛韞捏緊了拳頭,滿腦子都是她背上印出的血跡,慢慢閉上眼睛。

  被打到淤血的腿骨隱隱作痛,然而內心有另一種更強大的疼痛湧現上出來。

  因弱小所導致的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他從未有一刻,他那麽渴望權勢。

  帶著父兄歸來的路上,他想的隻是如何查明真相,如何沉冤昭雪,如何成為家中頂梁柱,支撐住衛家。

  然而在那女子含笑說出那句“嫂子罩你”的時候,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弱小與無力,他甚至還不如一介女流,一個,雖然是他嫂子,卻隻比他大一歲的小姑娘。

  他要活下去。

  衛韞猛地睜開眼睛。

  他無清醒知道,他必須活下去,站起來,他要成為能夠為別人遮風擋雨的那個人,隻要他活著一日,他絕不會允許衛家再經曆今日的痛苦!

  楚瑜從天牢中走出來,心裏思索著衛韞給出的線索。

  太子監軍,姚勇是太子的舅舅,必然是受太子指示,來到了白城,然後與衛忠密謀了一個計劃。

  可是因為怎樣的原因,計劃失敗了,姚勇將所有的責任推脫到了衛家身上。而皇帝……大概也是知道的。

  楚瑜坐上馬車,用手指敲著大腿思索。

  這件事,皇帝到底是知道,還是參與?

  是皇帝導致了這件事的失敗,衛家為皇帝背鍋;還是太子導致了此事發生,皇帝為太子遮掩;又或是皇帝本就有鏟除衛家之心?

  不,不可能。

  楚瑜想到第三個答案,瞬間否定。

  謝太傅會站在衛家,且他是在察覺內情的情況下幫助衛家,足以證明皇帝並不是打算對衛家趕盡殺絕,甚至對衛家有愧疚之心。如果皇帝本就打算鏟除衛家,衛韞根本回都回不來。

  皇帝不會留下衛家任何苗子。

  隻要不是皇帝刻意打算鏟除衛家,那衛家就會安全許多。

  楚瑜思索著回到鎮國侯府,蔣純還在等她。楚瑜看見蔣純,笑了笑道:“你怎麽還不睡?”

  “你沒回來,我記掛著。”

  蔣純上前扶著她下來:“今日如何?”

  “有些眉目。”

  楚瑜抬頭看向蔣純:“府裏其他人如何了?”

  “張晗和王嵐哭得厲害,被勸回去了,姚玨在房裏罵曹衍罵了一會兒,如今睡下了。謝玖待在靈堂裏,不知道回去沒。”

  蔣純言語裏有些疲憊,說了這些,加了句:“今日各家都來了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麽。”

  楚瑜點點頭,同蔣純道:“你辛苦了。”

  “我倒還好,”蔣純艱難笑起來:“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倒是你……”

  蔣純歎了口氣:“阿瑜,若不是你在這裏,我怕我自己……”

  話沒說下去,可楚瑜卻知道她要說什麽。上輩子她不在,蔣純所作出的選擇,便可窺見她如今內心一二。楚瑜用力握了握蔣純的手,沙啞道:“我在這兒。”

  “不說了,”蔣純壓著要出來的眼淚:“先回去睡吧。”

  “你先去吧。”楚瑜笑了笑:“你也累了一天,先去睡半夜,我去靈堂守七星燈,等下半夜你再過來。”

  蔣純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陪楚瑜走了一段路,便回去睡了。

  蔣純是個能做事的,楚瑜出去半天,衛府的靈堂便已全都搭建好,衛風也重新尋了棺木安置,安安穩穩放在靈堂。

  楚瑜換了一身衣服來到靈堂之中,剛進去,便看到一個人影。她穿著一身素衣,跪在地上,守著靈堂前供奉著的七星燈。

  七星燈有七根燭線的油燈,按照大楚的說法,人死之後,要由七星燈照亮黃泉路,七星燈需要家人看護,頭七天不能熄滅,否則那人便尋不到黃泉路,成為孤魂野鬼。

  衛家人如今才回來,這七星燈也就如今才點起來。

  楚瑜走進靈堂,跪在那女子身邊,輕聲道:“你在啊。”

  “嗯。”

  謝玖淡淡開口,轉眼看她:“去見小七了?”

  “見了。”

  “情況如何?”

  楚瑜沒說話,謝玖也沒問,謝玖知道楚瑜並不放心她,她也不逼迫楚瑜。

  她靜靜看著棺木,聲線平穩:“今日母親來,同我說,讓我向小七求一封放妻書。如今聖心未定,我待在衛家,她怕我會跟著衛家一起葬了。萬一那七萬人真是衛家的罪,此罪可大可小,要是落一個滿門抄斬,我該怎麽辦?”

  “下次去見小七,”楚瑜聲音平淡:“我幫你求。”

  “你不怕嗎?”謝玖轉頭看她。楚瑜沒說話。

  若是以前,若她隻是謝玖,那自然……是怕的。

  可是重活一輩子,生死一事,也就沒那麽害怕了。走過的路回頭走,便會有更多的勇氣。

  更何況,她清楚知道當年衛家沒有被滿門抄斬,當年便沒有,如今她如此幫扶,又怎麽會有?

  然而這些話她不會說出口來,謝玖垂眸:“我原以為我會很怕,可是今天看他回來,我突然就不怕了。”

  “我不想見他的。”謝玖輕歎:“我怕看見他,我就不想走,就想跟著他去。阿雅生前總問我喜不喜歡他,他說他感覺不到我喜歡他。其實吧……”

  謝玖輕輕閉上眼睛,她喉頭竄動,哽咽片刻後,沙啞道:“我就是怕,自己太喜歡他。女人一生本就艱難,庶女之路更是難走,我這輩子本就是算計著過,談什麽喜歡不喜歡,我的路就太難了。”

  “你看,”她站起身來,慢慢走到衛雅棺木邊上,她將手放在衛雅棺木上,低頭看著棺木,仿佛是那人睡在那裏,她在看那睡顏。她含笑看著,眼淚驟然滴落而下:“若是我不喜歡他,該多好。”

  楚瑜讓人侍奉著她睡下來,她直起身來,走了出去。晚月上前來,將各公子房中少夫人以及三夫人王氏的動態報了一圈後,又同楚瑜道:“七公子的信來了,如今他們已經到平城了。”

  楚瑜聽了這話,急忙讓人將衛韞的信拿了過來。

  這一次衛韞的信明顯比上一次平穩了許多,沒有多說什麽,寥寥幾筆,就隻是說了一下到了那裏,情況如何。

  楚瑜看著這信,不由得想起以往衛韞回信,從來都是長篇大論,那一日周邊景致、風土人情,事無巨細,什麽都有。

  而今日這封信,哪怕說是衛珺寫的,她也是相信的。

  她覺得心裏有些發悶,人的成長本就是一個令人心酸的過程,而以這樣慘烈的代價快速長大,那就是可悲了。

  她將府裏的情況報了一下,想了想,還是加了一句:

  時聞華京之外,山河秀麗,歸家途中,若有景致趣事,不妨言說一二。

  寫完之後,她便讓人將信送了出去。

  如今衛府雖然被圍,但是大家都還不清楚原因,衛府在軍人中地位根深蒂固,倒也沒有太過為難,哪怕偶有信鴿來往,大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了。

  送完信後,楚瑜終於得了休息,她躺在床上,看著明月晃晃,好久後,終於歎息出聲,慢慢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醒來,楚瑜又開始籌備靈堂之事,如今采買需要由外麵士兵監督,但對方並沒為難,材料上倒也沒什麽,隻是如今各房少夫人避在屋中,仿佛是怕了和衛家扯上關係,時刻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就楚瑜一個人在忙碌,人手上倒有些捉襟見肘。

  做事的人多,可有些事總要有主子看著,才能做得精細。

  楚瑜忙活了一大早上,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她抬起頭來,看見蔣純站在門口。

  她穿了一身素服,頭發用素帶綁在身後,麵上不施脂粉,看上去秀麗清雅。楚瑜愣了愣,隨後道:“二少夫人如今尚在病中,何不好好休養,來此作甚?”

  蔣純笑了笑,麵上到沒有昨天的失態了。

  “我身子大好,聽聞你忙碌,便過來看看,想能不能幫個忙。上次你不是問我,能否幫你一起操辦父親和諸位公子的後事嗎?”

  楚瑜沒想到蔣純恢複得這樣快,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道:“你……想開了些吧?”

  “本是我昨日犯傻,承蒙少夫人指點。如今陵春尚在,我身為母親,為母應剛。”

  蔣純歎了口氣,朝著楚瑜行了個禮:“救命之恩,尚未言謝。”

  “二少夫人言重了。”

  楚瑜趕忙扶住她:“本是一家姐妹,何須如此?”

  蔣純被她扶起來,聽了她的話,躊躇了片刻道:“那日後我便喚少夫人阿瑜,少夫人若不嫌棄,可叫我一聲二姐。”

  “如今大家患難與共,怎會嫌棄?”

  楚瑜含笑:“二姐願來幫我,那再好不過。”

  說著,兩人便往裏走去,楚瑜將家中庶務細細同蔣純說來。

  衛束是梁氏的長子,楚瑜未曾進門前,蔣純作為二少夫人,也會幫著梁氏打理內務,她一接手,比楚瑜又要利索幾分。

  楚瑜觀察著蔣純做事,想了想後,有些忍不住道:“我將梁氏押送官府……”

  “應當的。”蔣純聲音平淡,看這賬本,慢慢道:“這些年來,梁氏一直時刻做好了衛府落難便卷款逃脫的準備,她在外麵有個姘頭,如今少夫人先發製人,也是好事。”

  聽到這話,楚瑜心中大驚。

  怪不得上一世梁氏不過一個妾室,卻能在最後將衛府錢財全部帶走後,還沒留下半點痕跡,仿佛人間消失了一般,原來她本就不是一個人在做這是。

  “二姐既然知道,為何不同夫人明說?”

  楚瑜心思定了定,先問出來,蔣純笑了笑:“有些事,看破不說破,她畢竟是我婆婆。”

  話點到這裏,楚瑜瞬間明了。

  蔣純聰慧至此,怕是早就發現了梁氏的蛛絲馬跡,隻是那畢竟是衛束的母親,因此她雖然知道,但也沒有多說,便是怕撕破臉後,大家難堪。

  而如今衛束已死,她也不用過多顧及。上一世若蔣純沒有聞訊後自殺,以蔣純的手段,衛府或許會好上許多。

  高樓傾覆,雖一卯之誤,亦有百梁之功。

  楚瑜看著蔣純,不由得有些發愣,蔣純撥動著算盤,想了想,抬頭道:“陵春如今隨著夫人去蘭陵,應當無事吧?”

  衛陵春是蔣純的孩子,也是五位小公子中最年長的。

  楚瑜知曉她擔心,便道:“這你放心,他們分成三波人出去,走得隱蔽,而且府中精銳我盡數給了他們,加上現在衛府隻是被圍,並非有罪,他們在外,應當無事。”

  蔣純本也知道,如今楚瑜說來,也隻是讓她放心一些。

  有蔣純加入,楚瑜處理事快上許多。衛韞一路上一直給楚瑜寫信,看得出他已經盡量想給楚瑜講沿路過往,然而卻因心思不在,全然少了過去的那份趣味,幹癟得仿佛是在例行公事。

  楚瑜看著那信,每日讀完了,就將它細細折起,放入床頭櫃中,然後尋了一些彩泥來,想象著衛珺和衛韞的模樣,捏了他們的樣子。

  衛家七位公子,楚瑜記得長相的也就這兩位,其他幾乎都未曾謀麵,隻是在新婚當日聽過他們的聲音。

  泥人捏好的時候,也到衛韞歸京的時候了。

  衛韞歸京前夜,衛府門前就加派了人手,氣氛明顯緊張起來,蔣純從外麵走進來,頗有些焦躁道:“阿瑜,他們這番陣勢,總不至於在門口就將小七拿下吧?他們在戰場上到底是怎麽了……”

  蔣純絮叨著,麵上擔憂盡顯。

  楚瑜鎮定吩咐著府裏掛上白綾,同時讓人通知下去,明日讓各屋中少夫人清晨到前院聚集,等著衛韞回來。做完這一切後,她才同蔣純道:“不管怎樣,明日我們都要體體麵麵將父兄迎回來。”

  楚瑜這樣冷靜的態度,讓蔣純鎮定了不少。

  她點了點頭,認真:“若他們膽敢在我夫君靈前折辱小七,我必不饒他們!”

  楚瑜聽到這話覺得有些好笑,卻是笑意盈盈點頭:“好,不饒他們。”

  當天夜裏,楚瑜一夜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

  衛韞已經到了城外,隻是進城之前,需稍作整頓。大概就像楚瑜要讓衛韞看到衛府如今最好的一麵,衛韞此刻大概也希望,家裏人不要看到他太過狼狽的模樣。

  第二天天色亮起來時,楚瑜便起了。

  她讓人將她頭發梳成婦人發髻,頭上帶了白花,隨後換上了純白色長裙,外麵套上了雲錦白色廣袖,看上去莊重素雅。

  她畫了淡妝,看上去精神許多,將珍珠耳墜帶上後,便見得出,雖是素衣帶花,卻並未顯得狼狽憔悴。

  她做好一切後,來到院落之中,清點人數。

  然而院中三三兩兩,隻有蔣純和六少夫人王嵐房裏的人在。

  楚瑜雙手端在袖中,麵色冷峻:“其他人呢?”

  “其他幾位少夫人,都言身體有恙。”

  管家上前來,一板一眼道:“奴才去請過了,都不願來。”

  管家的話,已經將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言”有恙,不“願”來。

  楚瑜知道這些人在打算什麽,無非就是向外麵人表態,不願和衛府牽扯太多。

  楚瑜目光落到去請人的管家身上:“他們如今是在床上爬不起來了嗎?”

  管家沒明白楚瑜是什麽意思,尚還茫然,旋即就聽見楚瑜提高了聲音:“明月晚月,去各房中通知諸位沒來的少夫人,除非他們在床上爬不起來,不然就給我立刻滾過來!若是不來,就直接把腿打斷了不用來!”

  管家麵色震驚,在場所有人臉色都變得格外難看。

  把腿打斷……

  然而晚月長月卻完全不覺有問題的樣子,直接帶人就去了。

  蔣純也有些尷尬,上前道:“阿瑜,你這樣……”

  “今天我爭的是衛府的臉,”楚瑜冷著聲音,說是回答蔣純,目光卻是看向眾人:“誰今天不給我臉,就別怪我不給她臉!”

  眾人等了片刻,就聽見姚玨的聲音從遠處響了起來。

  她怒然道:“楚瑜,誰給你的膽子,要斷我的腿?!”

  楚瑜轉過頭去,看見姚玨和其他三位少夫人風急火燎趕過來。

  姚玨手提著鞭子,眼見著要甩過來,就聽楚瑜道:“怎麽,休書是不想要了?”

  聽到這話,姚玨手上一僵。

  楚瑜含笑而立,目光掃過這三位少夫人:“我今日就明說了,今天你們老老實實的,那日後我便替你們和衛韞求了這封休書,你們和衛家便是徹底了沒了關係。若今日你們還要鬧,”楚瑜怒吼出聲:“那就鬧下去,反正我這條命就放在這裏,我拿命和你們鬧,我看你們鬧不鬧得起!”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

  便就是這時,外麵傳來侍衛的聲音。

  “少夫人,七公子回來了!”

  一個人如果不多與之相交,便論不了善惡。

  楚瑜看謝玖靜靜看了衛雅一會兒,慢慢轉過頭來:“你可知如今皇位,太子和六皇子有所相爭?”

  太子生母出身姚家,而六皇子則出身大族王氏,乃真正名門貴女所出。

  楚瑜不明白謝玖為何突然說這個,但卻也知道,依照謝玖性子,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於是她靜默不言,耐心聽著。

  謝玖手拂過棺木,平靜出聲:“陛下擁姚家為新貴,立姚氏女為皇後,其子為太子,其目的在於權衡。六皇子代表氏族,姚家便是皇帝一把刀。可是將一國尊位交給一把刀,合適嗎?”

  “這個問題,”楚瑜思索著:“應是滿朝文武所想。”

  “那太子自然也會如此作想。”謝玖垂眸:“兩年前,王氏與姚氏爭河西之地,陛下讓公公參謀抉擇,太子曾連夜來衛府,當夜他們似乎發生了很大的爭執,太子連夜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