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婉好笑道：

  “當時我脾氣爆，被你寵壞了，別人這麽說，我就跟他們爭辯，說我是他們的姑姑！可誰信呢，這圈子裏的人，就隻願意聽他們想聽的。”

  “我當時過的太難了，陸氏已經讓我頭痛欲裂，我甚至都想過死了算了，我沒畢業，我的前途沒有了，我不能畫畫，我再也開心不起來了，每天還要忙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更要既當爹又當媽的將兩個小孩努力的拉扯大，我到處去找人托關係，給他們找最好的學校，盡量給他們最好的生活，偶爾想起你的時候，我還會哭的整宿睡不著。”

  “一堆的事情全部都來了，我沒有任何的經驗，隻能咬牙硬撐下去，陸氏是這樣，兩個小家夥也是這樣，我什麽都不懂，隻能咬牙撐。”

  “最最艱難的時候，我已經忙的有五六天沒睡過覺了，我委屈，我暴躁，我想憑什麽就我一個人來承擔這一切，我甚至憋悶到，為了發泄，將家裏的家具一股腦的全砸了，那時我真想過放棄他們，不瞞你說，當時我連孤兒院都找好了，可真到了將他們送過去的那一天，我最終還是舍不得了。”

  宋清婉喃喃：“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是哥哥你的孩子，也不隻是為了還你恩情，因為我是他們的姑姑啊……爸不管他們，你和嫂嫂都不在了，他們也就隻剩下我一個親人了，我也隻有他們了。如果我也不管他們了，他們那麽小，他們該怎麽辦啊……”

  宋清婉一開始不是沒恨過。

  不恨那才是不正常的。

  可終究還是不舍得啊。

  大概自從陸君寒和陸安然喊她的第一聲姑姑起，宋清婉這輩子都不能跟他們脫離關係了。

  她後來養他們，其實並不隻是為了還哥哥的恩情，更多的，其實是因為她是他們的姑姑。

  她是他們唯一的親人了。

  “那你就更應該努力的活下去……”

  陸啟東心裏滋味複雜難言，深吸了口氣，嘶啞著聲音說：

  “你辛辛苦苦的將他們拉扯大，年輕時苦了那麽多年，現在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他們都長大了，也是時候……讓他們報答你了。”

  “我大概就是沒享清福的這個命吧。”

  宋清婉眸光顫了顫，歎氣：

  “我這輩子過的太累了，最後一個月，我就想輕鬆一點，我……不想再痛了，我想重新學畫畫了，我怕我現在再不學，以後就沒時間了。”

  陸啟東倏然紅了眼眶，這下淚水再也止不住。

  他動了動唇，像是想說什麽，可又不知道說什麽。

  宋清婉被迫放棄了夢想，現在重拾夢想，是好事。

  如果在她人生最後的一段時間裏，是靠畫畫渡過的，她必定能安詳又快樂的離開。

  可他們都想讓她活下去。

  痛苦的活下去。

  陸安然紅著眼眶，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直接哭著轉身離開了。

  陸君寒抿著薄唇，眸光陰暗深邃，流暢的下頜線條卻崩的很緊很緊。

  宋清婉現在怕痛，活的太累，隻想快快樂樂的死。

  他們想讓她活，哪怕痛苦的活，隻要人在。

  可他們欠她太多太多，可以說，宋清婉原本有的絢爛人生，都被他們給毀了。

  但宋清婉沒抱怨過，起碼這麽多年來，沒在他們麵前抱怨過，也沒有拿著這將近二十年的恩情，來讓他們回報，讓他們感激她。

  哥哥收養她，是將她當親妹妹來看待，不需要她償還恩情。

  宋清婉養他們將近二十年，也是將他們當親侄子侄女來看待，不需要他們還她恩情。

  她現在隻想安安穩穩的死。

  可他們連勸她活下來的資格都沒有。

  陸啟東紅著眼眶，看著蒼白虛弱的宋清婉，像是想通了什麽，歎氣道，“你是故意的對吧。”

  宋清婉不語。

  陸啟東喃喃：“故意說那些過往，想讓我們愧疚難過，不再逼你活下去，是麽。”

  宋清婉幽幽歎氣，“哥，你還是那麽聰明啊。其實不是我不想活了，我知道，我是真的沒得救了，這一個月，我就想舒舒服服的，不去上班，不去想其他，不治病，隻全心畫畫，我要做回以前那個熱愛畫畫，不再那麽理智強勢的宋清婉了，哥你應該為我開心才是？”

  “你活下來，我才能開心！”

  陸啟東看著她，聲音沙啞至極，“隻要活著，就有希望！隻要活著，你才有根治的可能！”

  陸啟東深吸了好幾口氣，“……就像小安然，她的那個病，出生起就有了，那麽罕見的基因缺陷病，當時全球就僅有十例。”

  宋清婉驀地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看向陸啟東。

  連門口站著的陸君寒晦暗幽深的瞳眸也跟著微微一縮。

  陸啟東沒發覺她的異常，還在說：

  “當時醫生也說她身體虛弱的隨時都會死，根本就活不了幾天，可我不信，她活不了，我就砸錢讓她活，用最好的儀器設備，用最好的藥，用最專業的醫生，能活一天是一天！可你看，這麽多年，她都熬過來了，她真活下來了，現在十幾年過去了，科技在快速的發展，針對這病的藥物已經研製出來了，她現在也已經被徹底的根治了，以後再也不用擔心了，所以，隻要活著……”

  “基因缺陷……”宋清婉滿臉錯愕，後麵的話她根本就沒怎麽聽，好一會兒，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什麽基因缺陷病？陸安然有基因缺陷？這事我怎麽不知道？”

  基因缺陷病，這種病如果不完全治療好，將會伴隨一生。

  一般有基因缺陷的人，身體都會很虛弱很虛弱，通常活不了多久。

  她那會兒隻知道，陸安然小時候身體很不好很不好，十分柔弱，臉色常年也很蒼白，當時陸啟東隻說，這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虛弱病。

  當時宋清婉想，早產兒，確實會體弱多病，壓根就沒往深處去想。

  陸啟東猛的怔住了，眸光定定地看向她，麵露詫異：

  “你不知道？小安然沒告訴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