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婉扯唇笑了下：

  “而且那小子還天天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在忙什麽，陸家就跟沒住人的鬼屋似的，冷冷清清。”

  “我當時就在想，陸安然嫁出去也挺好，起碼她有虞錚陪著她，下半輩子，也算有個可以依靠的人了，但陸君寒那小子沒有啊，他就一個人，我怎麽放心的下！”

  門口的陸安然閉了閉眼，眼淚流了滿臉，她沒想到，姑姑居然是這麽想的。

  陸君寒也抿了抿薄唇，幽深晦暗的眸子沉了幾分。

  宋清婉說著說著，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眼眶又紅了，連沙啞的嗓音都哽咽了：

  “我就想，他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孩子，可有個孩子，起碼也不會孤單了，到時候，我要是走了，他一個人該怎麽辦呢，所以，我就開始拚命的催他找個女人生孩子，而且，當時我也想過，如果能在我死之前，看一眼陸君寒或是陸安然的孩子，我死也無憾了。”

  陸啟東仰起頭，閉了閉眼睛，眼眶卻又一次紅了起來。

  宋清婉深吸了口氣，又笑了，“不過我還是很幸運的，在我快死的前幾個月，我遇到了梨梨，雖然不是男孩，但那小姑娘多可愛啊，比我兩年前想的小孩的模樣還要可愛，是不是男孩有什麽所謂呢，當時我就覺得，死而無憾了。”

  陸啟東狠狠的怔住了。

  他原以為，宋清婉的一心求死，隻是因為現在突然怕痛，才做出的決定，可他沒想到，在幾個月前，宋清婉已經就有了這個想法了！

  那時，她就已經不想治，開始慢慢的等死了！

  其實他是最能理解她的。

  當時他也曾想過放棄，因為太疼了，那種疼，不是人能忍受的。

  宋清婉的這個病得了少說有三四年。

  這幾年，化療的虛弱與劇痛，每次上手術台，身體被切割，手術過後，刀口隱隱作痛，隻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而那種被困在病床上，不自由，身體又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針不停的紮的感覺，確實讓人生不如死！

  一次兩次能熬，但次數多了，就怕了。

  宋清婉這時又說了：

  “可是，哥，你看，現在多好呀。哥你死而複生了，我能看到你最後的一麵，我死而無憾了。陸君寒那小子也已經有了孩子，還那麽可愛懂事，也懂得照顧她爸爸，我死而無憾了。爸現在也經常回陸家釣魚，還會跟我們一起吃飯，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一家人在一起，我更是死而無憾了。而這幾天，陸安然也開始回陸家，不再躲她那房間了，我最後的心結也快解了，真的……你看現在多好啊！一開始什麽人都沒有的陸家，現在全部陸家人都已經慢慢的回來了。以前的那個陸家頂多就是個空房子，哪像現在，大家總聚在一起，你看……沒、沒有什麽比現在更好的了。”

  陸啟東看著她，狠狠的咬著牙，不讓自己嗚咽出聲。

  宋清婉眼眶盈滿了淚水，笑了起來，她輕輕道：

  “所以，我現在真的已經沒有遺憾了，甚至現在的生活，已經是我兩年前完全不敢想的。這比我兩年前，想到的臨死前的結局好太多了，真的，那會兒，我在想，要是我去了，病床前如果能來一兩個人，我就謝天謝地了。”

  門外的陸安然沒忍住，死死的捂著自己的嘴，眼淚卻不停的往眼角落下，哭的泣不成聲。

  她後悔了。

  這三年，她該經常回來的。

  她不該為了盡快還債，拚命的賺錢，而忘了回家。

  正如姑姑之前跟她說的，畫畫什麽時候都能畫，可有些人，現在不陪，以後……可能就真的沒機會再陪了。

  姑姑當時說的是爸爸，說爸爸已經老了，沒多少時間了，讓他們做子女的，有時候多回來陪陪他，或許，姑姑說的不僅僅是爸爸，還有……她自己。

  姑姑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宋清婉：“其實這兩年，我一直都有在反思，我覺得自己這一生都挺失敗的，陸氏沒發展好，還得靠陸君寒那小子自己來，我也沒保護好陸家，導致陸家四分五裂，而轉眼間，陸君寒長成了這種孤僻沉默的性格，陸安然卻一點都沒成長，還這麽軟軟弱弱的，我有時候都在想，要是我死了，到了下麵，你怪我怎麽辦……”

  陸啟東閉了閉眼睛，“你是我最疼的妹妹，我怎麽可能怪你。”

  陸啟東醒來時，看到陸安然和陸君寒都平平安安的長大了，他就已經什麽都不求了，他隻求孩子平安，宋清婉已經做到了。

  宋清婉不回話，隻是笑，眼眸中含淚：

  “哥，現在你醒了，你肯定能比我做的更好，不光是發展陸氏，還有教導兩個孩子，而且我相信你也會對梨梨很好很好的，你那麽溫柔聰明，你肯定能把梨梨教成海城裏最優秀善良的女孩，所以，我真的沒有什麽遺憾了。”

  “可我有！”

  陸啟東紅著眼睛，聲音嘶啞，

  “我昨晚睡不著，讓人去查了你們這十幾年的生活資料。看完後，你知道我最後悔的是什麽嗎？我最後悔的是，我在想，當時為什麽沒把小安然和小寒寒都帶上車，我知道這個想法太無情冷血，可我確實是這麽想的。”

  宋清婉狠狠的怔住了，就這麽定定地看著他，陸啟東閉了閉眼，吸了口氣，啞著聲，繼續說：

  “你是我妹妹，我把你當做親妹妹！我從來沒覺得你欠過我，把你帶進陸家，是我自願的，你也不欠我什麽，所以，你根本就沒有必要為了還我恩情，去養小寒寒和小安然！哪怕你把他們扔了，不要他們了，都可以，這是你作為我妹妹的權利，他們的爸爸是我，該對他們負責的也是我，是我對不起他們，不是你！他們不是你的責任，也不該讓你一個人來承擔，我太後悔了，要是我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

  陸啟東說不下去了。

  他疼小安然和小寒寒，可也疼宋清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