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話後，陸啟東本人倒先怔了怔。

  仿佛有點意外。

  之前他不是沒醒過。

  一開始，從手術台上下來，他還能清醒的跟爸說上幾句話。

  可後來，身體狀況愈發的不行，手術台也上的多了，身上沒一處是不痛的。

  通常上一秒好不容易醒過來，下一秒，就會痛的徹底昏死過去。

  眼前的黑暗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一切又倉促的，讓他想多看看這世界一眼都不行。

  可現在，他卻覺得身體十分的有力。

  除了有股極度的虛弱外。

  他能感覺到，現在的身體，是這麽些年來，最最健康的一次。

  以往處處都疼，疼到麻木，疼到仿佛這個身體壓根不是自己的。

  可現在，卻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反而身體十分的輕鬆。

  陸啟東躺在病床上，溫和的眉目微斂，神情有些不知所措的恍惚。

  總感覺，這一次，他好像……是真的被治好了。

  連說話，都不吃力了。

  看來。

  這一次從手術台上下來，他運氣非常好，術後恢複的也不錯，病情也沒有再惡化了。

  趴在病床邊上的小姑娘癟著小嘴，吸了吸通紅的小鼻子，抬起被淚水打濕的烏黑長睫。

  就這麽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麵前臉色極度蒼白，但神情卻泛著溫柔的男人。

  小奶音一抽一抽的，委屈巴巴的哽咽：

  “爺爺……你終於醒啦！你、你都睡了好久好久呢，你再不醒，梨梨都要哭死了。”

  陸啟東凝視著小姑娘那滿臉淚痕的漂亮小臉，怔了下。

  想起之前，爸在他上手術台前，跟他說，陸君寒那臭小子有個很漂亮的女兒的事。

  當時他還以為，是爸為了讓他撐過去，故意騙他的，沒想到……

  是真的。

  陸啟東臉龐線條微微柔和了幾分，眸光溫潤繾綣，嘴角卻忍不住彎了彎。

  真好。

  那臭小子有女兒了！

  小姑娘還這麽漂亮懂事。

  真不枉費他苦苦撐了這麽久。

  男人蒼白瘦削的大手輕輕的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腦袋，略顯沙啞的嗓音此時溫潤無比：

  “梨梨，對不起呀，這次是爺爺的錯，讓你哭了這麽久，你原諒爺爺好不好？”

  小姑娘沒想到爺爺會跟她道歉，爸爸和太爺爺都沒跟她道過歉呢，頓時就不好意思了。

  她扭扭捏捏的揪著小手，像個害羞的小姑娘，抿了抿小嘴兒，紅著小臉，結結巴巴的說：

  “沒、沒關係啦，爺爺，你、你不用說對不起的，因為、因為梨梨現在還沒哭瞎呢。”

  “好，不說對不起，”陸啟東笑著摸了摸小姑娘的頭，薄唇彎了彎，嗓音很溫和：

  “那爺爺跟你保證，下次一定少睡一點，爭取快點醒來見你好不好？”

  陸啟東並不覺得自己被徹底治好了。

  這幾年往往複複的手術和病情惡化，已經讓他對他這具破敗的身體不抱什麽希望。

  他隻希望，這次清醒的時間能長一點。

  再長一點。

  哪怕下一次，等待他的，是死亡也沒有關係。

  他真的……太久沒見陽光了。

  也好想，再跟這小家夥說會兒話。

  小姑娘可真像她爸爸小時候啊。

  但性子卻比她爸爸好太多了。

  而這小姑娘的媽媽，雖然現在還沒出現。

  但想必，跟這小姑娘一樣，也是個很善良溫柔的女人。

  “不、不要睡了爺爺！”

  陸啟東說完，下一秒，小姑娘的反應卻很大。

  她急急的抱著他的手，淚眼汪汪的，小奶音有些語無倫次的哽咽：

  “在這裏睡覺不好的，你、你剛才在這裏睡覺，爸爸、太爺爺、還有姨姨，他們都很難過很難過的。而且、而且姨姨還哭了，哭的可慘可慘了，都快哭死了！所以、所以爺爺不要再睡了好不好？在這裏睡覺真的不好的！”

  陸啟東溫柔的笑了笑。

  有些事，不是人能左右的，更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不想欺騙小孩，尤其是自己的孫女。

  隻用手輕輕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像是在安慰她。

  就在這時，小姑娘短路的大腦終於重新接上了，驀地想起了正事，趕緊從床上爬起來：

  “對哦！爺爺你醒了的事，我得趕緊去告訴爸爸才行！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高興的飛起來的！”

  陸啟東看到小姑娘過來了，就知道陸君寒那小子肯定也過來了。

  但他不清楚宋清婉有沒有來。

  想到那個被他保護了十幾年的妹妹，陸啟東眸底掠過一絲懷念，於是問：

  “除了你爸爸，還有誰來了嗎？”

  小姑娘想了想，掰著手指頭，奶聲奶氣的說：

  “除了爸爸，姨姨、太爺爺也來啦！哦，對，還有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叔叔，他是後麵來的！”

  說著說著，小姑娘就悶悶不樂的撅起嘴巴，

  “他們現在都在外麵玩呢！都不管梨梨了，真是太壞了！”

  聽到宋清婉也來了，陸啟東鬆了口氣，又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

  “嗯，太壞了，等他們進來，我幫你打他們。”

  小姑娘高興的拍手，道：“好呀好呀！”

  說著，小姑娘就屁顛顛的邁著小短腿跑出去了。

  顯然，想打人的心，十分之強烈。

  外頭，走廊的末端，宋清婉、陸君寒、還有老爺子，正一臉凝重的聽著幾位精神科方麵的專家在給他們分析。

  之前說是等待奇跡，期待好運降臨。

  但這種東西實在是太玄太飄渺了。

  這就跟乞求老天爺，給一個什麽都不做的乞丐，一百萬一樣，想想都不大可能。

  而剛好，這個世界上，確實有能刺激植物人醒來的手段。

  但成功的案例並不多。

  可總比靠運氣來的實際多了。

  於是，宋清婉他們將希望放在了全球各地，有關精神方麵的特效藥，或是設備上。

  說不定，給這些特效藥或是設備刺激著，她哥就真被刺激醒了呢！

  專家說：“國、y國、g國，這三個國家，醫學水平是目前最發達的，我們可以先從這三個——”

  “爸爸爸爸！”

  就在這時，穿著小迷彩服的小姑娘“蹭蹭蹭”的從病房裏跑出來了，看到他們，她直接往走廊末端跑去，小奶音脆生生的：“爸爸，爺爺醒啦！”

  宋清婉正聽著專家的話呢，聞言，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

  “梨梨，別鬧，回去好好呆著，等會我們就來找你了好不好？”

  小姑娘抿了抿小嘴兒：“可是爺爺他真的……”

  老爺子直接掏出了顆糖給她，然後揮了揮手，趕緊打發她：

  “去去去，趕緊拿去吃，別妨礙我們，我們現在忙著呢……對了，醫生，你剛說要先去哪個國家找？”

  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