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情況並不是很好。

  末世到來三天，死人無數，本該健全的魂魄，因著身體成為行屍走肉，留下一部分魂力，導致進入地府的魂魄並不完整——

  簡單來說，這樣不完整的魂魄若是投胎，多多少少會缺胳膊斷腿兒，甚至精神有問題等等情況。

  緊接著，地府就發現這些不完整的魂魄身上還攜帶病毒，地府裏道行淺的公務員都被染上病毒，初時還好，後來愈發嚴重竟開始發狂，撕咬別的魂體，又造成一係列感染……

  若隻是一些道行淺的鬼被感染還是小事，隔離開就好，可等發現嚴重的時候，已經蔓延惡鬼道。

  須知惡鬼道之鬼全是些凶神惡煞之輩，來到地府之後，根據其作惡程度定下懲罰，而後送到洗魂池裏備受折磨，當然，這還不算完，等惡鬼變得潔淨之後，再去受刑。

  至於冥王，新上任這位脾氣可不好，以前就是好戰分子，現在天庭崩落，神明消失天地，唯有他逃過一劫，來到這地府，並用秘法將其隔離，如此才沒令地府也隨之崩潰。

  即便如此，地府要維持運轉也是勉強，新任冥王本就不是什麽好人，自然不會去幹那吃力不討好的事，更何況他還在養傷，心情本就不好，又發生病毒感染事跡，當即下令關閉地府——

  人間如何，他不在意，漫天神佛都沒了，指望他大發善心，那不是玩兒呢嗎？

  “那些被病毒感染的魂體，最後怎麽處理的？”蘇蓉蓉忍不住問了一句。

  老頭兒沉默，手裏抱著的香燭也感覺不香了，歎息了聲道：“是那位大人用冥火將其焚燒，又把病毒隔絕在冥器裏……”

  是的，即便魂體焚燒，病毒也不能消散，可見有多頑固。

  “既然病毒不能消散，那為什麽還要燒魂體？”蘇蓉蓉膽顫心驚。

  老頭兒說：“不將染上病毒的魂體焚燒，根本取不出來那病毒……至於上司那邊之後怎麽做，我也不知道，我隻是個預備役，等地府這邊情況安定下來，才會開考。”

  至於能不能考上，老頭兒倒是不擔心，因為他本就是特殊的，身上背負著家族偌大功德。

  “那塊玄木床呢？你可得給我看好了。”

  老頭兒說了許多事，想起自家的寶貝，趕緊開口問。

  蘇蓉蓉一愣，神色變得不自然起來，嘴巴裏說話也吱吱嗚嗚的。

  “是不是出事了？你這丫頭倒是快說啊！”

  老頭兒焦急的不行，蘇蓉蓉本就愧疚，這會兒更是難受：“對不起師傅，是我沒用，那玄木床它，它碎了……”

  老頭兒手裏的香燭掉了，緩了一會兒撓撓耳朵道：“你說啥？玄木床碎了？”這怎麽可能？他年輕的時候拿錘子砸都沒砸碎……

  至於為什麽要砸？

  咳！

  老頭兒又摸摸鼻子。

  還不是太窮給鬧的……

  他想著那麽大一塊玄木床，缺個邊兒也不算什麽，但哪裏想到，搞了好幾天，各種方法都用盡了，也沒有將那玄木床給弄碎，可如今徒弟竟然說它碎了？

  老頭兒心裏不可思議。

  “你仔細與我說說。”是一點細節都不能放過的那種。

  蘇蓉蓉本身是個內斂的性子，不可能去跟別人抱怨，但這會兒情況特殊，又麵對的是自家師傅，她就哭著把自己的經曆都說了。

  “出息。”老頭兒白瞪一眼。

  尤其是在聽到這丫頭竟然在棺材裏躲了幾天，直到食物沒有了才不得已出來，而且上街跑了那麽久才找到一個單子，並且這單子……啊，是屍體，竟然還發生了異變。

  “有一點很奇怪，顧玄朗說他違抗不了我，比如說我讓他往東，他絕對往不了西，我讓他過來，他也不能站在原地不動，就好像受我驅使……”

  蘇蓉蓉不是很懂，見師傅瞪自己，也沒有在意，她現在更在意的是希望能夠得到師傅的解答，這樣她才能知道以後該怎麽辦。

  “他這情況……”

  老頭兒也不確定，隻能按照老祖宗傳下來的分辨：“應該是變成了你的屍奴。”

  家裏流傳下來的手劄記錄，曾經有一位先祖能窺見常人所不能窺，更有些特殊的本事，所以每個人都要修習，隻是有的祖宗沒天賦，又經過動蕩，好多都失傳了。

  再加上早期破四舊，為了不惹禍上身，老頭兒的父親就將那些東西給燒了。

  老頭兒學的也不深，所以知道的並不係統。

  “玄木床碎了就碎了，末世到來，一切應驗，也許那位主持早有預料。”或許那位主持，就是曾經的地藏轉世？所以做下這些安排？

  老頭兒搖搖頭，不知道的東西，還是不要去亂猜了。

  “屍奴？那是什麽？”蘇蓉蓉還是傷心玄木床碎了，她想要顧玄朗賠償，但顧玄朗本就是她的屍，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又該怎麽賠？

  “沒什麽，你隻要知道，他受你奴役就行。”老頭兒沒心思再問別的，隻解答蘇蓉蓉的問題，也是頭疼，這家夥問題怎麽那麽多？

  蘇蓉蓉又被他瞪，不由吐了吐舌頭：那能有什麽辦法？誰讓她一問三不知，那隻能找師傅解答。

  還有就是，接下來地府關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夢見師傅……或許等她死了？魂歸地府？

  哦不，地府都關閉了，還怎麽魂歸地府？

  蘇蓉蓉想到這裏，又感傷起來。

  如此說來，他們這是彼此的最後一麵了……

  “記住，每天一單，絕對不能拖。”眼看天亮了，老頭兒又叮囑一句便消失不見。

  蘇蓉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在小靈堂，而且淚濕滿襟。

  “師傅。”好好跪在蒲團上，蘇蓉蓉磕了三個頭，然後來到師傅的工作間，往地上去看，果然在一個桌子底下看到了一個羊皮卷一樣的東西，被疊吧疊吧，當了墊桌腿兒的東西。

  蘇蓉蓉唇角抽了抽，將其抽出來，然後打開來看。

  裏麵寫的是製作陰陽符的方法。

  所謂陰陽符，就是師傅給她化妝箱裏，留下來的那些字符。

  與尋常的道家符紙不同，他們這個是專門針對死人的，所以叫陰陽符。

  還有她化妝用的這些材料，也都有特殊講究，全都是師傅自己手工製作的。

  以前有師傅，她沒憂心過這方麵的事，現在沒了師傅，再用完，那就隻能靠她自己來做了。

  不過，這些化妝用的材料都是針對死人的，活人是絕對不能用的，否則會被陰氣縈繞，從而生病。

  在大學就是，有一次她的一個室友，那是專門愛占人小便宜的那種，用了她不小心帶錯的化妝品，結果那幾天臉色都很不好，跟生病了一樣……

  不過他們一直沒找到原因，她也不明白怎麽回事兒，隻發現自己的化妝品少了，隨口跟師傅一說，師傅就嗤笑一聲，說那人用了不該用的東西，讓她不用管，惡人自有惡人磨。

  果不其然，沒幾天就爆料出來她那室友竟然插足了一個學長和學姐的感情，而且綠茶的很，頗被那學長護著，後來看清楚其真麵目，就分手了。

  這事兒鬧的很大，那室友丟不起這個臉就轉學了，後來再去哪兒，就不清楚了，畢竟她們關係也不怎麽樣，沒必要去過多關注。

  “材料倒是還有許多。”蘇蓉蓉來到工作室，看見櫃子裏放著各種各樣的東西，上麵還放著標簽，不用想都知道是師傅安排的，他其實還是不放心她的，隻是最硬……

  蘇蓉蓉心裏酸酸澀澀的。

  這世上對她最好的就是師傅，現在師傅不在了，還有誰能對她好？

  “唉。”算了，先不想了，今天也不能閑著，先去睡一會兒，然後起來去招倆助理，再把今天的單子給做了。

  嗯，這次她長教訓了，絕對不跑遠地方，就在門口這條街撿一屍，然後帶回來打理，再安置妥當。

  蘇蓉蓉不知道師傅為何這般堅持她做這些，隻覺得師傅還有很多秘密沒有告訴她，卻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知曉……

  但不管怎麽樣，隻要是師傅吩咐的，她都會好好兒做的。

  再加上，現在她不是一個人了，還有顧玄朗這個屍奴在，以後再去找食物就不用跑那麽遠了。

  “霊車有特殊作用，行走陰陽，不會被喪屍所侵，亦不會被鬼纏，這倒是件好事。”蘇蓉蓉思索這事兒要不要告訴別人，甚至把陰陽符裏的‘霊’字符傳揚出去……

  “不行。”想到什麽，蘇蓉蓉搖頭。

  倒不是她不願意教別人，而是這些東西是師傅祖宗留下來的。

  到了師傅這一輩已經絕戶……

  哦不對，好像師傅年輕的時候結過婚，不過離婚了。

  師娘覺得師傅幹殯儀館不吉利，也不讓兩個孩子跟他接觸。

  所以師傅年紀大了之後覺得寂寞，就撿到了她，然後撫養，把她當親孩子一樣對待。

  每年的暑假，師傅都會消失一段時間，想來是偷偷去看兩個孩子了……

  有一次她實在好奇師傅幹了什麽，就跟上去，才發現師傅在看一家人，當時不明白，現在回憶起來應該是師傅和師娘約定好的，每次他去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就到那邊的籃球場玩兒。

  按理說，師傅的子女若是活著，那年齡應該比她大很多……

  現在末世來了，也不知道對方現在還好不好？

  如果能幫上一把的話，蘇蓉蓉是想要幫的，可她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對方。

  ……

  也許，人就是那麽不經念叨。

  蘇蓉蓉睡醒後已經是中午，她洗漱收拾一番，去廚房想弄點兒吃的，卻發現顧玄朗現在站在外麵，一直盯著門口看——

  “你在看什麽？”蘇蓉蓉拿上一袋麵包撕開，一邊吃一邊走到他身邊。

  經過適應，顧玄朗現在身體不那麽僵硬了，而是繼續看向房子布局道：“很奇怪，這裏沒有喪屍，也沒有人闖進來。”

  蘇蓉蓉聞言，手裏的動作一頓，倒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麽敏感。

  “你現在是我的屍奴。”蘇蓉蓉招了招手，讓對方跟她到客廳裏。

  找到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又想打顧玄朗，便又拿一隻杯子洗了洗，然後再倒一杯牛奶。

  隻這份牛奶是給顧玄朗喝的，自然不能就這樣算了，她去找了一根針，往自己手指頭上紮，直到冒出血珠，才往杯子裏滴，然後遞給對方——

  “呐，這是你的食物。”師傅說了，屍奴要喂養，不然對方餓狠了是會反噬，要吃了主人的。

  蘇蓉蓉可不想被對方吃了，但她又不想放太多血，就讓對方混著牛奶一起喝，等以後再熬點湯之類的，同樣加裏麵，如此也算一種解決辦法。

  “屍奴？我的食物？”顧玄朗端著牛奶杯子，聞見血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但本能比他理智還要快，在他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就已經端著被子放到了嘴巴邊，咕咚咕咚，嘴巴喝出了牛奶圈兒。

  “噗嗤。”見他喝完愣在當場，也沒有去擦那牛奶圈兒，蘇蓉蓉抽了一張紙，下意識要給對方擦，可對方這會兒也回神，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卻直接迎上了她的手指。

  一時間，蘇蓉蓉好似被燙到一般，直接後退，把自己的手背到後麵，臉色漲紅！

  “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他就想要親近……

  可能，大概，是因為對方是她屍奴的原因？

  蘇蓉蓉不知道，她心煩意亂的搖搖頭，距離那件事發生已經過去了半小時，這期間她跑到自己房間裏麵躲著，也不肯見對方，就是怕對方會覺得她不好……

  “有人來了。”

  顧玄朗也沒回房間，實際上，他也很不好意思。

  他母胎單身到現在，還是頭一回跟女孩兒這般親密接觸……

  哦不，活著的時候沒女朋友，死了倒是有了一次豔福。

  顧玄朗也不知該說自己什麽好……

  不過，他變成如今這樣，各方麵能力都得到了提升，尤其是聽力和眼力，即便距離甚遠，隻要他想聽想看，都會聽到，並且能看到。

  兩人之間發生了這樣的事，本就不知該如何破冰，現如今又有人光臨殯儀館，顧玄朗便借著這當口兒去與對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