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臉！

  定國公李掣位極人臣之後從來沒有這麽丟臉過。

  大鬧禦書房，但他卻不後悔。

  年紀這麽大了，幹出這樣的事兒，他真的沒臉沒皮嗎？

  不是——

  他以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已經足夠……但萬萬沒想到，有誰人比他還不要臉。

  “定國公，陛下也是有苦衷的呀。”

  淳揚帝依舊神神在在的待在禦書房裏，自始至終都沒有出來。

  自以為得知真相的文武官相繼從禦書房裏出來，看著定國公這會兒狼狽的模樣，心裏的複雜說不出來是什麽，看他笑話嗎？卻也不能夠……

  但陛下已經給出一個原因，他們還能反駁不成？

  “是蒼焰國洛峰帝要求讓你的女兒作為聯姻對象的，這也不能怪陛下，為了讓你能夠好受一些，陛下沒將此事公布出來，默默承受良多……”

  李掣：“……”我信你個包頭菜！

  所以現在是什麽意思？皇帝徹底不打算做人了？

  “原來是這樣。”心慢慢的冷下來。

  李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麽，都被逼到這個份兒上，竟然還沒做那決心。

  “李兄，你女兒今天在禦書房門口鬧的可很是難看啊，這要是禦史知曉必定會上奏，屆時整個京城都會看你們家笑話，說你女兒跟潑婦一樣——”

  “是啊是啊，定國公，你女兒今天說話太難聽了，就差指著陛下罵陛下苛待功臣之後了。”總之這件事很不好收場。

  陛下一直沒說話，任由定國公的女兒罵，這樣一來，即便定國公占理，現在也成了沒理的一方。

  “這可如何是好？”李掣臉上滿是痛苦，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眾人相繼拍拍他的肩膀，然後李掣頹廢的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等他放空了一會兒，太監才把人給喊進去——

  “陛下，臣的女兒不懂事，是她，”進去便請罪的李掣要跪下，但被淳揚帝給扶住了。

  他沒有生氣，九五之尊很是威嚴，但那是在朝堂上，現在在這禦書房裏，也許是故意放下姿態，所以顯得有些隨和——

  “朕不怪她，她不懂事，還是小孩兒呢，知道哭鬧也正常。”淳揚帝說著歎息了聲：“終究還是委屈了她，讓她做如此犧牲，朕心裏也很是過意不去。”

  李掣：“……”

  真的過意不去，就嫁你自己的閨女啊。

  “陛下，臣有負於您，即便事出有新，臣跟您說實話，臣心裏依舊有怨，故此請辭，今後願遠離京城隱居世外，隻求陛下能給予小女一條活路。”

  李掣全身俯拜在地上，做如此大禮，淳揚帝並未避開，而是眼眸幽深的望向那跪著的人，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捏著食指，而後若有所思道：“不至於。”

  淳揚帝道：“對外，他們定然如愛卿一樣，認為朕是在針對你，可事實上，”淳揚帝來到桌案前拿出一個小盒子，將半枚虎符給了他。

  “這……”李掣自然不敢接。

  他有些想不通，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難道不是應該趁此機會放他離開嗎？

  “蒼焰國蠢蠢欲動，賊心不死，朕故意借和親之事，將愛卿逼到這種地步，就是讓所有人都知曉朕不待見你，接下來你會在表麵上請辭，然後離開京城去世外隱居，但實際上——”

  淳揚帝說：“距離蒼焰國最近的曆陳關，是朕最放心不下的地方，若牢牢守住這裏，那我離風國就固若金湯，所以接下來，朕要你帶著虎符前往曆陳關就任——”

  既然要做戲，要就要做全套。

  “這……”

  李掣不敢置信，也瞬間覺得，自己真的一點都不了解這位陛下。

  “朕知道愛卿需要時間來接受，但也盡快安排，曆陳關可不能一日無人坐鎮，”雖說已經派過去一位將軍，但到底英雄遲暮，能不能守得住曆陳關還是難說，可這李掣——

  “愛卿若是不放心夫人，那就帶著夫人一起，朝容那邊，有朕幫愛卿看著，定然不會讓她出事，還有朝容的弟弟，現在是在求學吧？朕也會讓他進入最好的書院，讓最好的夫子教導他。”

  言下之意，你盡管放心，後麵的事都交給我來料理，即便你以後戰場上沒了命，那你的子嗣我也會幫你照顧好——

  但，

  放心？

  李掣是不敢放心的，這位陛下的茶藝，真是令他不敢恭維。

  “簡直一會兒一個樣子，這陛下該不會是，”那個詞怎麽說來著？

  罷了，不重要。

  李掣拿著虎符，一路情緒複雜的回家。

  至於蘇蓉蓉，因著這一茬鬧的，陛下並沒有懲罰她，卻也沒有給她好臉色，讓人妥當的把她和質子叔一起送回了家——

  “這算是有驚無險吧？”蘇蓉蓉躲過一劫，倒有些話癆，可又不免想，這皇帝怎麽會這麽容易就善罷甘休……

  “不過，你得準備離開了，我總覺得這件事不會那麽輕易就結束，”無論對方是用什麽方法，懷疑她曾經的身份，還把她跟公冶叔牽扯在一起……

  “嗯。”公冶叔沒有反駁，算算時間，也確實到該離開的時候，隻是……

  蘇蓉蓉見他應下，心裏有點莫名，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但該說的還是要說：“既然如此，等會兒回到府裏，你就把和離書給我吧。”

  公冶叔聞言沉默。

  那菱紗一直覆蓋在他眼睛上，蘇蓉蓉也看不出他大致的情緒是什麽，隻心裏有點忐忑：他該不會是要反悔吧？

  “如果反悔的話……”

  為什麽我沒覺得惱怒，甚至想打他一頓，反而有點說不上來……就特別擰巴。

  蘇蓉蓉陷入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緒裏，公冶叔也一直沒說話，兩人明明是在一個馬車裏，但卻遙遠得像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公冶叔。”唇中噙著他的名字。

  等回過神來，男人已經寫好一式兩份的和離書，並簽上了名字。

  蘇蓉蓉見他絲毫沒有猶豫的模樣，忽然就有點賭氣，就像是自己比對方晚一步簽字，就是輸了般，大步上前，歘歘歘寫下自己的大名——

  ‘蘇’

  啊不對，是風明琅。

  蘇蓉蓉趕忙把那即將寫出來的蘇字給改成現如今叫的這名字。

  “……”

  拿到和離書後，蘇蓉蓉頭也不抬的就離開。

  隻走著走著，撞到走廊的柱子上：“啊，好疼！”

  她苦惱的揉著頭，就很不明白，明明已經和離成功，為什麽就沒有特別開心呢？

  “白菜，我這任務算是完成了吧？”蘇蓉蓉詢問。

  等了片刻，並未得到回複，等回到自己的院子，才遙遙聽到——

  【正在檢測中（期間暫停智能服務）】

  “切。”辣雞，竟然還要檢測？我和離書都拿到手了，還檢測什麽檢測？

  蘇蓉蓉很看不上，但又瞅瞅自己手裏的和離書，不得不說，男主寫的字是真好看——

  “瞎了眼睛那麽多年，寫字的水平還沒有下降，果然隻有小說裏的情節才有，現實裏怎麽可能？”

  毛筆可不是那麽好練的，即便公冶叔不是一出生就眼盲，也不那麽容易，所以果然是男主光環吧？

  “嗐。”是什麽都與我無關，以後這個男人，跟我……再也沒有關係。

  蘇蓉蓉突然惆悵，招呼關靜去拿點酒水過來。

  “郡主，現在喝酒……”

  皇宮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郡主從回來就一直是這樣，看的人心驚肉跳的。

  “去拿吧。”她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

  關靜少有見這模樣，便一言不發的去拿酒過來，又怕她喝醉便讓廚房先準備醒酒湯，再拿些吃食墊墊肚子，如此一來也不至於空腹喝酒傷身又傷胃。

  ……

  “王爺，王妃現在在院子裏喝酒呢，誰也勸不住。”席榮經過今天這一遭，已然對蘇蓉蓉這個王妃心悅誠服，因此在與王爺說話時，便帶上這麽一嘴。

  “讓她喝。”公冶叔現在沒有耐心，也不想說話，揮手讓席榮下去，他想一個人靜一靜：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不能回頭了。

  ……

  “今天的月亮好圓啊，好像一張大餅！”

  蘇蓉蓉喝著喝著就興奮起來，直接爬到屋頂，可把院子裏的人給嚇壞了。

  “啊嗚一口，一口又一口，這月亮可真好吃啊！”

  就是有點冷……

  怎麽辦捏？啊啊啊，有帥哥出沒！

  “別喝了。”帥哥聲音還挺好聽——

  蘇蓉蓉眼眸迷離，花癡的望著距離自己臉還有十公分距離的人道：“你……嗝兒……真好看。”

  “你的……”

  “什麽？小心別掉下去。”

  “……好看。”

  蘇蓉蓉已經迷糊，本不打算過來的人，現在過來後看見她醉成這個樣子，又有些無奈，早知道就早點過來了，否則她也不會喝成這樣。

  “我好看？”在蘇蓉蓉找酒的時候，公冶叔將她的雙臂放在自己頭側肩膀上，然後將人抱直，讓她自己站好，可這姑娘像是沒骨頭一樣，直接就如軟倒在地。

  ……公冶叔本來是能扶住她的，可手剛伸出去，就聽她說：“你的衣服真好看。”

  “嗤。”合著半天，他是白被誇了，或者說，人家根本就沒想誇他，隻是覺得衣服好看，但……

  公冶叔內心有個小人兒舉著旗幟道：“衣服都是人穿的，她誇衣服好看，就是變相在誇我好看。”

  對於一個男人，用好看漂亮這等詞匯，那顯然不是誇獎是嘲諷，但蘇蓉蓉說起這個話題，卻並不會讓公冶叔覺得不舒服——

  “和離了，我今天和離了。”蘇蓉蓉忽然哇哇大哭，雙手錘著自己胸口：“我應該高興的，應該高興才對，和離是件好事啊，天大的好事，我應該哈哈大笑，不應該哭的。”

  她呢喃著，哭著哭著就笑了，笑著笑著，鼻涕就流出來了。

  公冶叔也來不及嫌棄，就拿帕子給她擦，但中途被她搶過去自己擦，還擤了擤鼻涕——

  總之，那張帕子是不能再要了。

  “好高興，我好高興啊，”蘇蓉蓉眼睛酸的不得了。

  她大聲喊著，音色卻空洞的厲害，喊著喊著就不說話，呆呆的望向天空。

  ……

  公冶叔臉黑。

  他知道她一直想跟他和離，可也不至於這麽高興吧？

  雖二人當夫妻時間也不長，難道她一點眷戀都沒有？

  “風明琅，”這還是他第一次當著她的麵兒喊她大名，情緒說不出的怪異。

  隻這名字喊出來，那人卻絲毫動靜兒也沒有，等他又喊了兩聲，心情更不好時，那人才懵懵懂懂的轉頭望過來，指著自己的鼻子呆萌道：“你在喊我嗎？”

  她眨眨眼睛：“可我不叫風明琅啊。”

  “……那你叫什麽。”公冶叔看她這樣，知道生氣也是自己氣的更厲害，這丫頭卻絲毫感覺都不會有，索性暫時放過，而是追問下去。

  “我叫……嘿嘿嘿。”蘇蓉蓉傻笑，一臉神秘的看向公冶叔，招手讓他湊過來：“我跟你說個秘密哦，你不能告訴別人，你要是告訴別人，我就和你絕交！”

  絕交？

  公冶叔揚眉——

  所以在這醉醺醺的人麵前，他現在又是誰？又是什麽身份？

  突然間的好奇，倒也不令公冶叔那麽焦急追尋她的回答是什麽，而是跟她就這麽沒頭沒鬧的聊天。

  “走，我帶你去看。”

  蘇蓉蓉說著，就直接從屋頂跳下去了。

  關靜嚇得，直想從下麵接住她，可公冶叔的速度更快，先一步接住了蘇蓉蓉。

  等落了地，那醉醺醺的人，拽著公冶叔的衣襟道：“還要，還要，飛飛，快飛高高！”

  “……”這般鬧騰的蘇蓉蓉，公冶叔還是第一次看見。

  哦不，也不算是第一次看見，小時候的她更調皮，隻後來發生的事，令大家都不得不成熟起來。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來。”蘇蓉蓉享受完飛飛之後，帶公冶叔來到箱庭裏，大刺刺的坐在小香榻上，拿出自己最近一直在追的話本子——

  “《上九華》？”對這風靡全京城的話本子，公冶叔略有耳聞，是席榮總在他耳邊絮叨，所以才知曉這麽個話本子，難不成蘇蓉蓉也在看？

  “你，你知道上九華什麽意思嗎？”蘇蓉蓉正兒八經的開車道：“就是……就是……嘿嘿嘿，上九華啊……這裏麵有個男主叫九華，女主叫蘇蓉蓉……意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