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夫人原名鳳飛琉，現改姓風，乃是定國公李掣之妻。

  兩人少年夫妻，感情甚篤，李掣由平民一路飛遙直上，縱使在戰場上有功，但更多依靠鳳飛琉的智慧與人脈才走到今天——

  “你是說韻兒不是我的孩子？”這怎麽可能？

  孩子即便不像她，但眉眼與夫君也很是相似，又怎麽可能不是她親生的呢？

  “是真的。”聶慧雯神色複雜，腦海中充斥著各種猜測，但眼下都不重要。

  她沉聲說道：“那孩子跟你長得很像，更重要的是她腰間有一個‘鳳凰於飛’的胎記。”

  聶慧雯還是很謹慎的，怕隔牆有耳，所以將關鍵的四個字消音——

  果然，在分辨出這四個字後，鳳夫人瞳孔微縮：“這，”慧雯妹妹當不會騙她，可……

  “一切等我見過之後再做定論。”鳳夫人原本挺直的冀北，這會兒彎下來，整個人也沒了什麽能支撐的氣力。

  “阿琉姐姐，這件事要盡快，那孩子吃了很多的苦，你不知道她身上……”聶慧雯想到她親自看到小珠說的那姑娘一身的傷，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她連個名字都沒有……

  “娘親，”打遠處跑來一個清靈少女，那雙眸子很是靈動：“您和聶姨在聊什麽？卿嬤嬤都不讓我進來，還好我機警，把她給支開啦哈哈哈。”

  少女梳著朝鹿髻，兩隻小揪揪一樣像是鹿角，再有上好的紅珊做料打造的首飾作襯，煞是好看！

  藕荷色琵琶襟上衣再加無相花褶裙，垂及處墜著多顆黃豆大小的鈴鐺，行走之間丁玲作響，俏皮又活潑，很是討人喜歡——

  “是好事。”少女的到來，令在說正事的兩人心中一頓，鳳夫人此時正亂，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疼愛了十多年的女兒，聶慧雯相對來說更為冷靜，所以笑著說起這話，又撫了撫肚子。

  “啊，我知道啦。”李韻菲見狀搶答道：“是聶姨有身孕了對不對？”

  按規矩，一般三個月前是不予以公布的，等胎坐穩了才會說，這樣也就能解釋母親和聶姨為什麽會避開人說話了——

  “聶姨，你是不是不疼我啦？你都和娘親私底下說，卻不告訴我，”她撅起小嘴兒，特別委屈，走上前去挽住聶慧雯的胳膊。

  若是平時，聶慧雯肯定會心疼的說‘乖乖，聶姨最疼的是你’，甚至還會送一堆禮物給小姑娘，但現在看著光鮮亮麗的小姑娘，腦海中浮現的是那遍體鱗傷的……

  “像什麽話？”在聶慧雯怔愣期間，鳳夫人回過神來，嗔怒的看少女一眼道：“你聶姨現在是有身子的人，和以前不一樣，你不要動不動就粘著她，知道嗎？”

  李韻菲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腦海中浮現聶姨的種種，又有所理解，這孩子可是聶姨的第一個孩子，都這麽多年了……

  母親和聶姨是朋友，母親有她這個女孩兒還有弟弟兩個孩子，聶姨卻始終沒有……商家後院也不算平靜，這些年來，聶姨的生活並不容易。

  “知道啦。”李韻菲應下時，視線落在聶慧雯的腹部，小聲的說道：“弟弟還是妹妹？啊，不管啦，等你出來，姐姐給你買好吃的，還帶你去玩兒哦！”

  她俏皮的模樣，讓人忍不住發自內心的勾起唇角，可此刻無論是聶慧雯還是鳳夫人，都沒那個好心情，甚至看著她都會聯想到另外一個……

  鳳夫人止不住的想那孩子會是什麽樣子，還有那滿身的傷，以及慧雯妹妹說她遇到那孩子時，那孩子瀕臨死亡，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

  能有這樣的境遇，可見以前的生活是怎樣的人間煉獄。

  鳳夫人捏住手指，不讓自己有所表現，等看時間差不多，就打發李韻菲去跟夫子學習。

  “你聶姨第一次當母親，心裏很是忐忑，我有經驗所以帶她去買些東西來備著，好讓她能安心，你也快去跟柳先生學習，等回來，我可是要檢查的。”鳳夫人嚴肅的說起這話。

  李韻菲縮了縮脖子，趕忙跑開，等到了門檻處，提起裙子回頭，衝母親勾起一個甜蜜的笑容。

  “我們這就去吧。”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鳳夫人從來不是一個軟弱的人，不然也不可能一路走到今天。

  “好。”聶慧雯也怕遲則生變，所以兩人相攜出門。

  等人出門後，那邊李韻菲越想越不對勁兒，總覺得母親和聶姨有事情瞞著她——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派大丫鬟跟上去，可沒多久就見她一臉沮喪的回來，原是被甩開且被人發現給教訓了一頓。

  “……”這丫鬟是她院子裏的人，母親肯定是知曉的，卻還是冷聲嗬斥，這是什麽意思？母親和聶姨究竟在做什麽呀？

  思緒被占據的李韻菲，自然不可能好好兒學習，可這夫子柳先生也不是好惹的，當場就打了她幾個手板，然後繼續上課。

  李韻菲：“……”

  看著紅腫的手心，眼淚巴巴：我也太慘了吧！

  ……

  京郊紅湖別院。

  這裏是聶慧雯的私產，少有人知曉，還是當年鳳夫人送給她的。

  “我先把人安排在這裏，也不知道這孩子招惹了什麽仇家，怕放在外麵會被人發現，一切等你看過之後，咱們再商議接下來如何行事。”

  聶慧雯的考慮是正確的，鳳夫人現在心亂如麻，隻能靠她來拿主意。

  “小姐，我們夫人從宮裏請來一個擅長治療疤痕的嬤嬤，待會兒讓她來給你看看這身上的傷痕能不能醫治好不好？”小珠聽主子的話，好好照顧這姑娘，但心裏對她也是憐惜的成分更多。

  “……這太麻煩了吧？”哪個女人不愛美？

  蘇蓉蓉自然也不例外，可這傷痕可不是那麽好消除的，有些刀傷都已陳年，根本不可能治好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家夫人有孕，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正在給孩子積福呢，姑娘你就別這麽客氣了，再說女孩子家以後是要成親的，這若是被夫家看見這傷……多不好？”

  蘇蓉蓉內心：你說嘞dei！

  “那……”剛張口就見門口進來一個人稟報說夫人回來了。

  蘇蓉蓉要拒絕的話到底沒能說出口，小珠就高興的跑出去，迎著夫人還有鳳夫人進來。

  此時鳳夫人穿的是宮裝，做戲就要做到嚴謹，所以聶慧雯在到別院之後，就與鳳夫人這麽說，可以更直接的去看那孩子身上的傷還有胎記，不然是不好找借口的。

  “她一個刀口舔血過日子的人，肯定是很謹慎的。”聶慧雯的話，鳳夫人很是理解。

  這紅湖別院是個溫泉別院，所以約見的地方也在溫泉池所在的地方，待聶慧雯和鳳夫人收拾好後，蘇蓉蓉已經在這溫泉池出等著——

  “姑娘，這就是我請來的風嬤嬤，讓她來給你看看。”

  聶慧雯說的，蘇蓉蓉可不敢信，麵前這人看著年紀可沒多大。

  “來。”意外的，沒有刁難，很是溫柔……

  細看之下，這容貌分明做了裝扮，所以並不是原容，難道是聶夫人給她找的家人？要來確認她的身份，所以才……

  哦對，我身上是有一處胎記來著。

  因著那胎記隱秘，所以她並不示人，且也覺得有點羞恥，在那裏長著一個看不出來是啥鳥的胎記，實在是太難看了……

  “姑娘來這兒。”溫泉池旁邊屏風處有一方榻，蘇蓉蓉有些害羞的走過去，慢慢的敞開衣襟，待流出脊背上的傷疤時……

  鳳夫人在看見蘇蓉蓉的麵貌之後，整個人就有些愣怔，因為這和她年輕的時候，長得太像了，就如慧雯妹妹所說，隻要看見便會覺得對方是她的女兒，且親生無比！

  李韻菲……

  ……根本沒法兒比。

  任是萬種理由也說服不了她，李韻菲是她的孩子。

  “這傷，”目中濕潤，水霧升騰起來還未覆蓋視線，便看見少女脊背上一道道傷疤，還有鮮紅的鞭傷，是新添加上的……

  “疼嗎？”肯定是疼的。

  鳳夫人淚眼灼灼，喉中哽咽。

  “不疼，”蘇蓉蓉笑著說：“習慣了。”

  不止是脊背，還有手臂和腿上肚子上，全都有舊傷。

  “……”這要是一般人，能在傷到這種程度還忠心耿耿，那這人腦子一定不正常！

  可這是小說，一個人設基本就能支撐一切，所以這角色也是不能有自己思想的，忠心，即便受再重的傷也要忠心，可最終她的下場並不好……

  在決定複仇後，更是慘烈。

  “唉。”蘇蓉蓉想起自己上次在這裏做任務的記憶，簡直是為自己掬起一把辛酸淚。

  ——已經習慣了。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令鳳夫人再也忍不住，她幾乎失態想要擁住麵前的少女，可被身邊的聶慧雯給阻攔住，衝她搖了搖頭。

  “我這裏有一秘方，可以淡化疤痕，但要長久使用。”鳳夫人深吸口氣，音色又恢複正常。

  聶夫人笑道：“那可要感謝嬤嬤了，嬤嬤事忙，我送嬤嬤，小珠跟我去拿藥膏。”

  “是，夫人。”小珠應下，聶夫人沒第一時間離開，而是看向蘇蓉蓉道：“姑娘若是想泡泡溫泉也是好的，隻是要避開身上的傷——”

  蘇蓉蓉點頭：“嗯，夫人自忙，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望著那三人離開，蘇蓉蓉感覺自己像是經曆一場高考般，又是緊張又是思考對方身份又是想著接下來該如何行事，簡直高能的不得了！

  “先不管這些，還是泡泡澡吧。”蘇蓉蓉的傷其實好的差不多了，隻是外表看著嚇人，有白菜做的固本培元的藥丸，她身體裏的一些暗傷都慢慢被修複。

  這種修複速度並不快，甚至不仔細感覺也不會發現，但蘇蓉蓉能運功，哪裏岔路不岔路，都是能知曉的，對於她來說，了解自己的身體，根本沒什麽難處。

  “這些傷疤是要去掉，”畢竟以後去男主的後院，先不說能不能睡……哦，差點忘了，男主他是個瞎子！若這傷疤不能去除，隻要避著點眼線就好。

  “嗯。”如此一來，能不能祛除，也不必太過在意。

  蘇蓉蓉鬆了口氣，心頭的一件事被放下，然後就想著等到了昌西伯府……

  “嗯？等等！”怎麽回事？這咋又牽扯到定國公府了？

  看聶慧雯一本正經的跟她說，她的親生母親乃是定國公夫人……

  蘇蓉蓉麵上看著冷靜，內心早就一批草泥馬奔騰而過：啥情況哦！

  “事情有點複雜，你可以叫我聶姨……還是慧姨吧，”想到那兩個字的稱呼，她就犯惡心。

  這幾天蘇蓉蓉住在紅湖別院，所以不知道京中發生了什麽，那定國公家鬧的事兒簡直一出比一出的精彩……

  “李韻菲並不是你母親生的，卻是定國公的親生女兒，但定國公並不知情，追溯到十多年前……”那時候的定國公李掣還很落魄，即便被逼無奈進了軍營也沒有發揮的機會。

  後來因緣際會，救了陷入絕境的鳳飛琉，這才漸漸地走上人生巔峰。

  因著沒有好的家世，所以李掣的家人也都很是粗鄙，窮人乍富……哦不，或者說孩子當了官兒，那他們自然大搖大擺四處看不起人，還經常惹麻煩。

  其中最難搞的一個就是李掣的母親——

  這老太太是真的奇葩，也不知是什麽心理，竟覺得鳳飛琉是依靠她兒子的，所以經常拿名頭來磋磨鳳飛琉，可鳳飛琉哪裏是好惹的？

  幾次收拾之後，讓老太太無話可說，但這老太太哪裏能甘心？所以就在鳳飛琉懷孕的時候搞事情，在一次李掣下值後，與同僚酒醉歸家之際下了藥……

  這事兒畢竟不真實，李掣還以為是做了個夢，心覺對不起夫人所以加倍對夫人好，所以在鳳飛琉懷孕期間，兩人感情更是甜蜜……

  老太太也是能憋大招的，等鳳飛琉發動生孩子之後，讓李掣那也一招即中的表妹喂藥提前發動，本來想著一下生倆，總有個男孩兒傳家，可……

  哪裏想到，這倆人都生的是姑娘。

  原本老太太打算，鳳飛琉要是生的兒子，那就不添堵，抱孫子才是最重要的，可要是鳳飛琉生的是閨女，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到頭來，兩邊都沒能讓老太太如願，怒氣交加的將兩個孩子都換了，且那表妹是個有野心的，原本已經嫁過一夫，隻那人上戰場死了，所以被接到李家一直照顧老太太，但……

  她也知好歹。

  明白這府裏最終做主的還是鳳飛琉，所以這些年一直隱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