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豔榮的確在家，不過在睡午覺。

  餘管家對這位姑奶奶從未有過好映像，所以也就犯不著興師動眾的把羅豔榮從床上拽起來。

  茶涼了，餘管家便讓小女傭去換一盞，不過茶湯沏得滿滿當當，懂得喝茶的人，一瞧便懂其中意思了。

  茶滿，就是趕人走的意思了。

  換做從前，婁韶華鐵定要跳起來斥責，如今她安靜的坐在那兒，望著滿滿當當的茶碗口發呆。

  直到羅豔榮睡醒，伸著懶腰下樓了，婁韶華才改變了姿勢。

  “呦吼，稀客啊。”

  婦人儀態萬千的步下樓梯，餘管家瞬間老麽麽上身，一個滑步就過去了，扶著羅豔榮坐下，朝後揮了揮手，沒一會兒，女傭便端上一杯醒神茶。

  婁韶華垂下眼簾：“我是來……”

  跟羅豔榮鬥了那麽久，無論勝敗如何，她都不曾跟誰低過頭。

  可是今天，不低頭不行了。

  那件事雖然已經翻篇了，可她這裏卻還在耿耿於懷。

  “我曉得，天欽沒有追究責任，是賣了個大麵子。”

  羅豔榮端著茶杯，輕輕的吹了吹上麵的葉子，豎起耳朵認真的聽著。

  “當然了，這個麵子肯定不是賣給我的。”婁韶華有自知之明，也懂得豪門之間的連帶關係。

  外頭多少雙眼睛盯著婁家，等著看婁家的笑話？婁天欽這回願意‘大度’，完全是站在羅豔榮的角度上考慮。

  他不希望外界對羅豔榮是不是他親媽這件事有任何質疑。

  枉費她天真的以為換個兒媳婦，就能把羅豔榮從‘皇太後’的寶座上推下去，這個想法真是蠢到家了。

  羅豔榮擰起眉頭：“你到底想講什麽？”

  羅女士文化水平不高，學不會這些彎彎繞，婁韶華恰恰又是個說話喜歡藏一半的人。

  性格不和、家庭背景懸殊、加上文化的差異，導致這兩人從未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說過話。

  婁韶華無比真誠的望著羅豔榮：“我就是想說一句謝謝還有……對不起。”

  謝謝她把兒子教育的這麽優秀。

  謝謝她讓自己懂得……一家人團結的力量有多大。

  順便也謝謝她，替天欽找到這麽好的兒媳婦。

  薑小米……確實很棒。

  至於那句對不起，大家心裏都很清楚是為什麽。

  “就為這事兒。”羅豔榮把茶杯懸空，餘管家立刻就接上手轉遞給一旁的女傭。

  “行了，我心領了。”她漫不經心的說道。

  婁韶華表情有些尷尬：“你就沒有什麽對我說的嗎？”

  “你說謝謝，我說心領了，還要說什麽？”羅豔榮朝她攤手。

  婁韶華眨了眨眼，不由得語塞起來。

  打從羅豔榮進了婁家這個門開始，婁韶華就看她不順眼，看不起她沒有文化；看不慣她咋咋呼呼的性子。

  總之，無論以什麽標準來評判，羅豔榮在這個家裏，都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直到唐婉當庭承認自己罪行，婁韶華才看清楚事實。

  原來，她所謂的‘看不順眼’，實際上都來源於嫉妒。

  嫉妒婁傑鋒幾十年如一日的對她深情不改；嫉妒明明不是親生母親，卻能讓婁天欽對她千依百順；嫉妒沒啥文化，卻又能高朋滿座，甚至每次理所當然的問弟弟討要零花錢的得意樣子都讓她恨得牙癢癢。

  婁韶華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嫉妒羅豔榮。

  ……

  “打擾你這麽久，我也該告辭了。”婁韶華扶著沙發扶手站起來。

  她做動作很緩慢，連餘管家都看出了其中的意思。

  可惜……

  羅豔榮沒有挽留，也沒有說什麽客氣的話，她坐在沙發上，安靜的目送婁韶華離開天水山莊。

  餘管家送完客回來，見羅豔榮心情似乎還很不錯的樣子，於是問道：“姑奶奶這是向您示好呢。”

  “我知道。”羅豔榮挑眉。

  “那您……”

  按理說，這是她們和好的最佳機會，餘管家有些搞不懂，為什麽老夫人不把握住。

  羅豔榮道：“餘媽，這世上不是所有人跟你講‘對不起’，你就要原諒，然後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手拉手還是好朋友。”

  別人捅你一刀，回頭跟你說句對不起，你馬上就原諒說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回頭人家又捅你，捅你的次數多了，每回都說一句‘對不起’，‘對不起’值幾個錢？

  “人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心。被傷害了還要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羅豔榮說完，伸著懶腰站起來：“我才不想這麽累呢。”

  “啥意思？”難得羅豔榮跩個文，餘管家反倒聽不明白了。

  羅豔榮解釋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跟喝酒玩骰子差不多。我喜歡你的時候，你喊六個一我都跟你，我要是不喜歡你……哼哼，沒聽清喝，掉骰子喝、喊慢了喝、我TM跳起來開你。”

  羅豔榮最後做了一個總結：“這就是告訴別人，請珍惜我喜歡你的時間，別等把老娘耐心磨沒了，不鳥你了再來套近乎。”

  餘管家恍然大悟。

  “老夫人，你看我理解的對不對啊，您想說的是不是……日落西山你不陪，東山再起你是誰？是這意思嗎？”

  “啥？”

  “不對不對，應該這麽說。”餘管家敲了敲腦瓜子：“以前對我愛答不理，現在讓你高攀不起。這意思對嗎？”

  羅豔榮大手一揮：“反正跟這個很貼切。”

  餘管家喃喃自語道：“怪不得老爺經常說不能隨便得罪您。”

  老夫人，記仇的很，嘿嘿，跟少夫人一毛一樣。

  ……

  “婁小子，開車慢點。”蔣老爺子在門口囑咐。

  “回去吧外公，晚上風涼。”婁天欽說完，拍了下身邊的大兒子：“跟太外公說再見。”

  “太外公再見。”婁世丞踮著腳尖跟老人家告別。

  蔣老爺子喜笑顏開的揮揮手：“晚上早點睡，明天就開學了。”

  暑假的最後一天結束了，預示著婁世丞小朋友即將迎來小學生涯。

  怕影響學習，蔣老爺子提議暫時把兩個小的留在蔣宅，等婁世丞適應了新環境以後再把蔣星河跟婁世霆接回去。

  上車後，薑小米推搡了一下旁邊的男人：“昨晚跟你商量的那件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