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愧是朕(終)
作者:幺鯨      更新:2020-07-08 13:27      字數:2431
  “你就不問朕要去哪兒麽?”

  姒灼略有些玩味地看著他,指腹摩挲令牌的動作頓了頓。

  沈華搖頭,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她要去哪兒。

  他隻在乎能不能帶上他。

  “哪裏你都願意去麽?”

  姒灼垂了眸,神色一片平淡,被眼簾微掩著的眸,卻漆黑如夜,似有暗潮洶湧。

  “隻願陪伴在陛下左右……”

  他幾乎想都不想就回答。

  全然沒有看到姒灼眼中徒然翻湧的危險氣息,幽深蠱惑,仿佛在眼裏藏了深淵。

  “如果,是下地獄呢?”

  “您在,哪裏都行。”

  沈華仿佛真的受到了蠱惑,全然不在乎她的眼中的危機四伏,隻是笑如清雪,幹淨透徹。

  如若雪上花,潔淨而驚豔。

  姒灼眼底的散漫斂盡。

  她仿佛看到有人走進她的世界。

  天地晦暗,白骨森然。

  他在一片漆黑泥濘又血腥的土地上。

  種下一朵雪白幹淨的花。

  “好。”

  她抬眸笑了,唇畔緩緩勾起,不似平常時帶著冷意的似笑非笑,而是切切實實的笑。

  漫不經心的慵懶,風輕雲淡的惑人。

  “過來。”她靠在龍椅靠背上,微微展開雙臂,再也不容拒絕地開口。

  她給過他機會,從她身邊逃離。

  既然他沒把握住,那便再也無處可逃了。

  沈華怔了怔,眸中有欣喜若狂。

  他帶著試探走上前,輕輕擁住她,身心愉悅到顫抖,像極了盲目狂喜奔向火焰的蛾。

  她回抱他,摟著他的腰,額頭抵在他額上,陰影打在臉上,聲音低沉惑人。

  “小花,你是我的,逃不了了……”

  她想在繁華又寂寥的三千世界摘一朵花。

  用染血的手攥緊一抹潔白。

  作為掌中花,再也不放手。

  姒灼額頭浮起一點銀光,沒入沈華體內。

  分明是璀璨如星辰的光亮,卻攜著一望無際的黑暗,將兩個人的靈魂籠罩。

  沈華隻覺得,漫天星辰降臨,璀璨奪目的星光將他包圍纏繞,帶他沉入繁星點點的春日夜色裏,億萬群星匯聚成河向他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就這樣,無怨無悔地,溺死在星河燦爛裏。

  觸目可及都是光。

  她的光。

  銀光消失後,空曠的大殿中再也沒有活人的氣息,隻餘龍椅之上相擁,永遠沉睡的璧人。

  火焰憑空燃起,將宮闕燃作斷井殘垣。

  將她與他的痕跡,在這個世界灰飛煙滅。

  火光裏,姒灼手中白玉令牌微亮。

  一抹微弱的白光沒入其中。

  微不可查的一道細小裂紋愈合。

  玉牌隨姒灼的魂魄離開,抵達麵位中轉站,依舊好端端的放在她手中。

  回到本體的姒灼,習慣性的把玩著白玉令牌,指腹摩挲過玉牌上的每一條裂痕。

  指尖微頓,她垂眸。

  盡管變化極其微小,可她還是一眼便看出來,白玉令牌上有一道裂痕消失了。

  她探出神識,奇異而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空白的記憶因一縷魂魄的回歸而微微動蕩。

  一幀畫麵躍入腦海。

  畫麵中是完好無損的白玉令牌,通身縈繞淡淡白色流光,正麵一個“禦”字龍飛鳳舞,背麵盛放桃花灼灼。

  「禦神令」

  她看著玉牌緩緩勾起起笑容,指腹摩挲著禦神令上的每一道裂痕,觸手溫潤而舒適。

  “果然是你啊,小花……”

  “他是禦神令,你為什麽告訴他是一朵花?”姒灼有些納悶地看向天秀。

  天秀吐了一口瓜子,白了她一眼,“誰告訴你他是一朵花了,是因為他長得好看,被譽為‘神遺雪上花’。”

  “跟我說說神遺之地吧。”

  姒灼斜靠在座椅上,神態漫不經心,手撐住額頭,白底金紋的衣袂從她手腕滑下。

  眉間一抹銀白輪廓紅雨花鈿,灼灼豔烈。

  身上有淡淡銀色光芒流轉,恍然聖光,襯得她如九天神祇。

  神聖而不可侵犯,高潔而纖塵不染。

  誰又能想到,這個如神一般的人。

  幾乎墮魔。

  她眼底再也沒有神的慈悲,隻有深淵。

  天秀每每看她這樣就忍不住唏噓,這人樣貌還與印象裏一樣,內裏卻早已黑透了。

  “別問我,自己想。”天秀自顧自磕著瓜子道,現在知道太多對她隻有壞處沒好處。

  姒灼瞥它一眼,記憶還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我要是想的起來,還用得著問你?”

  “我要是能告訴你,還用得著瞞你?”

  “……”

  —

  寢宮付之一炬。

  姒灼走得輕巧卻也無情。

  她不知道有人提著食盒,站在一片廢墟中怔怔地想,以後該做飯給誰吃。

  “陛下隻是去另一個地方玩了……”

  肖筱努力扯出明媚的、豁達的,如若三月春花般的笑,卻怎麽都掩不住心底的迷惘與失落。

  她知道女帝身上有異常,她也感覺得到,女帝看透了她所有的秘密,這讓她覺得輕鬆。

  在女帝麵前,她用不著小心翼翼地遮掩。

  都說皇宮是座黃金牢籠,可她在這裏生活的時光,自由自在又愉快。

  女帝逝世後,虞太傅和雲大將軍擇一皇族血脈繼位,新皇是為明君,為人和善寬仁。

  因為女帝,人人都待她很客氣。

  她很努力想繼續以前那樣的生活。

  可是,做不到。

  沒人同女帝一樣陪她玩鬧,沒人能全然忽略她在這個朝代的格格不入。

  女帝在的時候,她差點就以為,自己屬於這個朝代了。

  如今打回原形,她不過是個外來者。

  她於盛世繁華中形單影隻,沒人了解她。

  最後,她出宮了,安公公也出宮了。

  大抵是無法忍受,皇宮每一處都有女帝的痕跡,每一處,又變得分外陌生。

  她用攢的金瓜子,開了一家酒樓。

  越來越多人讚美她的廚藝,酒樓的名聲傳遍天下,甚至有人一擲千金隻求一道菜。

  她似乎活得很好,很充實。

  看,女帝走了就走了唄。

  她又不是菟絲花,非得依賴別人活著。

  她一個人也能好好地活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

  有時候回憶總是揮之不去,酒樓賓客盈門,座無虛席

  她身處喧囂熱鬧裏,心中卻升起無法排遣的失落迷惘,仿佛周遭歡騰與她無關。

  她還是忘不了那段自在的時光。

  她努力安慰自己,陛下隻是去別的地方玩了,又沒真的死掉,有什麽好傷心的……

  她用力讓臉上笑容明媚起來。

  眼淚卻奪眶而出,如決堤之水。

  “陛下你去別的地方玩了,怎麽不帶上我,說好不丟下我的,你誆我……你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