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節
作者:蘇冬至      更新:2020-07-08 12:27      字數:4158
  “暫時不行,我痊愈的事情還沒有和家人說。”季思危道:“過段時間再說吧。”

  葉囂點頭:“也行。”

  傳單大叔沒有追問季思危是怎麽痊愈的,隻是招呼他們趁熱吃飯。

  吃完飯,幾人又開始頭疼遊亭亭的去向問題。

  葉囂:“這丫頭情緒不穩定,讓她回羊城有家遊樂園,指不定還會再惹事。”

  “我之前騰不出手來整治那塊地方,才拖到現在。既然她現在在我這兒,自然不能不管。讓她留在事務所免費打工吧,就當償還她犯下的孽債。”傳單大叔悠哉悠哉地喝茶,末了還民主的征求當事人意見:“小姑娘,你意下如何?”

  遊亭亭還攥著那根項鏈,不安地問:“要打多少年工才能還清債啊?”

  傳單大叔掐指一算:“兩三百年吧。”

  遊亭亭萎靡不振,托著下巴,聲音含糊地問:“真的沒有工資嗎?”

  “嘿,你這小丫頭,欠著一屁股債呢還敢問工資?”傳單大叔用扇子輕敲她腦袋:“管你吃管你住,不定時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

  “我才不要看心理醫生。”餘光瞥到季思危,遊亭亭又重新振作起來,對著他眼冒星星:“雖然沒工資,但和親愛的一起工作,也很幸福。”

  “……”傻姑娘又犯病了,季思危頂著這熾熱的目光,轉身看向鬼少年:“納蘭兄,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初遇時,季思危以為鬼少年是個不好招惹的惡鬼,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發現鬼少年偶爾還挺呆萌的。

  鬼少年滯留人間的執念到底是什麽?他對答案很好奇。

  鬼少年珍惜地捧著桂花糕,傳單大叔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讓這幾個小鬼頭可以嚐出人間佳肴的滋味了。

  鬼少年撚起一塊桂花糕,伸進符紙底下嚐了一口,和季思危說了一個新學的詞匯:“跟著你,蹭吃蹭喝。”

  “小納蘭,我看你身上並無血案啊。”葉囂一點也不生分地摟住鬼少年的肩膀:“你不去投胎,想繼續當個鬼修?”

  鬼少年沒有拍掉葉囂的手,答非所問地說:“吾……我的屍骨沒有入土。”

  “這……”葉囂沒想到是這麽一回事,正色道:“你還記得你的屍體被放去哪裏了嗎?”

  嘴上說的是“放”,但葉囂猜測,小納蘭的屍體可能是被拋棄了。

  季思危遞給鬼少年一盞茶:“你留在人間,是為了找屍骨嗎?”

  鬼少年抬起頭,隔著符紙看他:“是,但不隻是。”

  季思危又問:“還有什麽?”

  手裏的桂花糕被指腹捏緊,掉下些許碎屑,落在朝服上,片刻又穿過鬼少年的身體,落在地麵上。

  桂花香彌漫,鬼少年的思緒被這甜蜜的氣味勾回到百年前的某個午後,恍惚間抬頭,瞥見了那日飛入窗台的小小飛鳥,和他娘親溫柔的笑靨……

  還有什麽?

  一塊桂花糕被緊握著,卻越來越涼。他貪戀娘親溫熱的手掌,此生卻再也握不到了。

  屋子裏很安靜,靜得可以聽見院子裏風吹樹葉的聲音。

  鬼少年放下手裏的桂花糕,忽然覺得七竅有些發酸:“我想再見我娘親一麵。”

  “小納蘭,不是我想打擊你。”葉囂拍他的肩:“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沒準都投了兩回胎了,如果她成了孤魂野鬼,可能已經與天地融為一體。”

  “我知道。”鬼少年說:“是我不孝,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即便她已經喝了孟婆湯,忘了前塵,我也想再見她一麵。”

  傳單大叔聞言有些唏噓:“人與人之間是有羈絆的,羈絆越深越容易相見,你等了那麽多年,要是上天垂憐,定能再見上一麵的。”

  鬼少年沒有言語,他等得太久了,漸漸失去了信心。

  季思危安靜了一會兒:“葉囂,替納蘭兄尋他娘親,這個單子你接嗎?”

  “別隻問我呀。”葉囂一笑:“你現在也是事務所的一員,我們的原則是隨心隨性,你想接我們就接。”

  季思危點頭:“最近事務所的業務多嗎?”

  “我們這行沒有寒冬,天天都很多業務,要是每單都接,累死也忙不過來啊。”葉囂清了清嗓子:“最近比較著急的隻有遊魂公園的單子,這兩天就要去處理。處理完我們把其他事延後,先幫小納蘭找娘親。”

  葉囂把幫鬼少年找娘親說得像小蝌蚪找媽媽似的。

  這事就這麽拍板了,季思危說:“納蘭兄,你放心,你的事我們不會不管的,找到你娘後我們再去找你的屍骨。”

  季思危的目光平靜無波,語氣也聽不出情緒,鬼少年卻覺得他的話語是有溫度的。

  鬼少年又撚起那塊咬了一口的桂花糕:“那房租……”

  之前他找上季思危,揚言要住在他家,季思危說要交房租,他還記得。

  季思危說:“等找到你娘和你的屍骨,我們再算這筆賬,在這之前,你就跟遊亭亭一起,給事務所打工吧。”

  “善。”鬼少年心滿意足,心裏的執念也有了著落,那麽多年以來,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在世間不是孤立無援的。

  虎牙、葉囂、遊亭亭……他們和他是朋友嗎?好像是的。

  隔著一道黃符紙,誰也沒看見,鬼少年輕輕地慢慢地彎起了眼睛。

  吃完手上的桂花糕,又拿了一塊綠豆糕,美滋滋。

  一次性給事務所招攬了兩個免費打工的厲害家夥,葉囂撇了目光,打起了白衣女鬼的主意:“你不是想找殺你全家的凶手嗎?我幫你查,你給我打工怎麽樣?”

  最近羊城不太平,暗流湧動,不知什麽時候會起妖風。把事務所的實力提高一些總錯不了。

  白衣女鬼琢磨了一下,吃掉一根香燭,然後點了點頭。

  事情告一段落,季思危看了看時間,他起身告辭:“叔,葉囂,我該回家了。”

  葉囂說:“行,你先回去吧,等準備幹活的時候我聯係你,就這兩天的事。”

  遊亭亭和鬼少年也站了起來,不約而同地看著季思危。

  他們現在算是事務所的員工,不知道季思危會帶他們回家,還是讓他們留在這。

  八尾貓撲進季思危懷裏,小木偶坐在他的肩膀上,偏了偏腦袋,和傳單大叔揮手再見。

  季思危拿起靠在門邊的兩把油紙傘,臉上的笑容明明如月:“我們回家。”

  第206章 家人

  事務所的事暫時放一邊,季思危得先把身體痊愈的事情告訴家人,給他們一個接受和緩衝的時間。

  回到家,陳叔和阿姨還沒有休完假,他摘了口罩帽子,洗了把臉,給季思蘊打電話。

  一般這種事,先和季思蘊透個底比較好。因為同一個姓氏,不少人以為季思蘊是他的親姐姐,雖是表姐,季思蘊待他卻和親弟弟無異。

  電話很快就接通,季思蘊聲音帶著笑:“思危,剛想起你,你電話就來了。”

  季思危逗她:“咱倆心有靈犀。”

  “還真是。”季思蘊越發開心:“我媽昨天又念叨你,要不你今晚過來吃飯吧?”

  “姐,等會兒再說這個。”季思危用平淡的語氣說:“有件事要告訴你,你答應我別太驚訝。”

  “什麽事啊?你這話說得讓我有點慌。”季思蘊疑惑,開始亂猜:“你不會闖大禍了吧?你這性子也惹不了什麽事呀,難道你……早戀了?”

  提到“早戀”兩個字,季思蘊還特意壓低了嗓音,生怕別人聽去似的。

  季思危臉皮一紅,馬上否認:“不是,你瞎猜什麽呢?”

  季思蘊認為自己是福爾摩斯二代:“那就是有喜歡的姑娘了但沒追上,找我支招?”

  一直在偷聽的遊亭亭,害羞地捂住了臉:“虎牙,難道你要跟家人公開和我的戀情了嗎?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吃瓜的鬼少年:“你清醒一點。”

  季思危扶額:“……”傻丫頭病情又加重了,是時候讓傳單大叔給她安排心理醫生了。

  “姐,你別瞎猜了。”季思危坦言:“我的雙腿好像恢複了知覺。”

  “我哪裏是瞎猜……”季思蘊下意識要挽回自己在弟弟眼裏的形象,說著說著回過味來,突然停下話頭。

  她怔愣片刻,嗓子忽然啞了,不確定的問:“你剛剛說了什麽……你的腿……”

  季思危重複道:“恢複知覺了。”

  季思蘊許久不說話,再開口時已然帶上哭腔:“什麽時候的事?你在家等我,我馬上過去!”

  “就這兩天發現的,先前因為不確定,所以沒告訴你。”季思危聽出了她聲音的不同,心裏也頗有感觸,溫聲叮嚀:“姐,你別著急,先把手上的事處理完再過來,路上注意安全。先別告訴姑姑,免得她擔心。”

  季思蘊怎能不著急?她按捺下情緒,忙應道:“哎,我知道了,會注意安全的。”

  半小時不到,季思蘊就帶著家庭醫生過來了,先是做了個粗略的檢查,又帶季思危直奔醫院。

  季思危準備走著去,被季思蘊一把按住,她推來輪椅,有理有據地說:“你才剛有點起色,還是謹慎點,別傷了碰了。”

  季思蘊預約的是季思危以前的主治醫生,醫生對季思危印象深刻,一看見他就溫和地問:“思危啊,怎麽了,是身體哪裏不舒服嗎?”

  季思蘊身在醫院,還是覺得很迷幻,她把病曆本遞給醫生,激動地說:“醫生,我弟弟的腿忽然恢複了。”

  季思危很配合地站了起來,走了幾步:“麻煩醫生給做個檢查。”

  醫生“噌”的一下離開椅子,眼神發直,扶了扶自己的眼鏡,不可思議地說:“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遇到這種案例啊。”

  醫生給季思危做了個膝跳反射測試,又安排了很多項檢測。醫生以前全權負責季思危的治療,對他的情況很了解。

  當年莫名其妙地癱瘓,現在又莫名其妙的恢複健康,很難用醫學來解釋他的病情。

  在醫院裏檢查了半天,出來的報告都是沒問題,剩下的幾個檢測要兩天後才出結果,季思蘊打算先帶季思危去吃飯。

  臨走前醫生欲言又止,難得碰上這種案例,想讓季思危配合做個實驗,但想到他的家庭背景,醫生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醫院的檢查報告就是強而有力的證據,季思蘊放下心來,不再要求季思危坐輪椅。

  兩人並肩走向醫院門口,季思蘊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季思危,恍覺時光回溯到了他出事之前。

  一頓飯功夫,季思蘊就把這個消息傳遍了家庭群。兩個季家的家庭成員全部都知道季思危痊愈了,恨不得馬上見他一麵。

  季思蘊唇角就沒下來過:“你接下來什麽打算,回學校繼續上學嗎?還是去外麵玩一圈。”

  “不著急,我再考慮考慮。”季思危說:“回學校的話,我準備回原來的班級。”

  季思蘊了解自家弟弟,知道他不存在功課跟不上的問題,了然說道:“行,你決定好了再告訴我,我給你安排。”

  “前段時間,我看了一部電影,其中一個女主人公因為母親去世患了心病,從此隻能坐在輪椅上。後來她遇到新的朋友,去風景秀美的地方待了一段時間,重新敞開心扉……為了捉一隻蝴蝶,她重新站了起來。”

  季思蘊用湯匙有一搭沒一搭地攪著奶油濃湯,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我當時就想,要是我弟弟也能站起來就好了,所以和老媽一商量,決定請你去莊園休養一段時間。”

  季思危給她擦眼淚:“你想看我為了摘葡萄重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