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作者:蘇冬至      更新:2020-07-08 12:27      字數:4149
  樓梯下方,有一雙淩亂擺放的,被鮮血浸透的棉質拖鞋。

  目測37碼的女士拖鞋,鞋麵都被撐得脫線了。

  看著周圍的血跡,不難想象,“它”向是跌跌撞撞地走到這裏,打開門,然後踹掉拖鞋,上了小閣樓。

  黎印揉了一把臉,大氣不敢出一聲,小心翼翼地向上一指,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它’不會……就在上麵吧?”

  “咯咯……咯咯……啪!”

  黎印手指還沒來得及收回來,閣樓入口處忽然掉了個什麽東西下來,順著樓梯滾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黎印神經正繃緊著,冷不丁被這聲響兒嚇得魂不附體,拽著季思危的輪椅猛然向後一退。

  站在他們後麵的阿命和小啞巴慘遭連累,也急急忙忙地向後退。

  兩人記得季思危的話,慌忙中還不忘記避開血跡,阿命身手好,單手撐牆,前腳一刹,穩住身形。

  小啞巴反應沒這麽快,下意識伸手向前抓住黎印的衣服,身體向後一仰,手上一用勁,總算穩住腳步。

  “刺啦”一聲,黎印的領口被小啞巴扯開了,木紐扣崩開,歡脫地落了一地。

  一米八幾的壯漢,小露香肩。

  在微光躍動的廊道裏,暗自神傷。

  黎印扯了扯自己裂開的衣服,半天憋出一句:“他扒拉我!”

  因為怕驚動閣樓裏麵的東西,這一句話還是壓低聲音說的。

  看著一臉胡茬的黎印委委屈屈地拉扯著衣服,阿命笑了笑,調侃道:“看來,寨民們做的衣服,質量不怎麽好嘛。”

  小啞巴像做錯事情的小孩,滿臉歉意,用手語和黎印比劃著對不起。

  季思危被黎印這個突如其來的戰略性後退晃得腦袋暈,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看向地麵上那個被忽略的閣樓墜物。

  那是一張狹長的木質麵具,頂端還有兩隻黑色的尖耳朵,麵具上用藍紅兩個色調勾畫出一張奇怪的臉,三庭五眼比例十分不協調,看起來有點像貓,又有點像象,反正不太像人。

  在血跡斑斑的走廊裏,顯得有些凶險詭異。

  黎印也看清楚了,唏噓一聲:“虛驚一場……”

  趁著黎印關注點被麵具吸引了,小木偶輕手輕腳地從襯衫口袋裏爬出來,站在季思危的肩膀上,輕聲說:

  “主人,它,睡覺。”

  季思危側眸,看見小木偶豎起靈活的小手指,正指向天花板。

  “誰在說話!”黎印環顧四周,一驚一乍地問:“你們有聽到嗎?”

  “我好像聽見有人說……‘水餃’!”

  小木偶:“……”好氣好氣。

  “你聽錯了,看來你餓了。”季思危克製著上揚的唇角,悄悄地握住小木偶的身體,藏在毯子裏。暗度陳倉完,一本正經地說:“把這扇門鎖了,快到和族長約定的時間了,我們先下去吃早餐。”

  想起盲女的房間,黎印臉上又是一片菜色,擺了擺手:“我應該是吃不下早飯了。”

  “那就別吃了。”阿命雙手背在身後,微微附身湊近黎印,一臉溫和地說:“去找把鎖來。”

  黎印訥訥地點頭,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腳已經邁了出去。

  黎印撓了撓頭——總感覺自己被欺負了,是錯覺嗎?

  黎印走遠後,季思危揚起淺湖泊一般的眼睛,不緊不慢地說:

  “盲女的鞋子被凶手帶來了這裏,證明昨晚她確實觸發了死亡條件,但她不可能蠢到會聽族長的話。再加上導盲棍上的鎮靈符,我認為,是有人趁她睡著後,偷偷把她的鞋子放在了門外。”

  阿命對上他的視線,遲疑了一下:“你懷疑望伊伊?”

  “她最有嫌疑,有一個細節,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視線放遠,季思危低低地說:“望伊伊的鞋子上沒有血,黎印鞋子上卻有血。室友暴斃,一屋子鮮血,她一直在哭,在如此慌亂的情況下,老手的黎印都沒想起避開血跡,第一次進入副本的望伊伊居然能準確地避開地上的血跡。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她確實不太像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傻白甜,我本來以為她是第一個領飯盒的,但沒想到她反而到現在一直平安無事。”阿命整理著被弄皺的衣服,語氣越來越冷:“仔細一想,我們要去看現場的時候,她的反應好像過於誇張了。”

  “處心積慮,借邪祟之手殺掉隊友,然後和邪祟在同一個房間裏待了兩個多小時,早上的時候更精心演了一出戲,想瞞天過海。”季思危平靜地看著前方,一道光正好透過封住的窗欞投在他修長的眉目上,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見底,卻沒由來的讓人覺得冷:“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我曾經說過,這是一個特殊副本。”阿命眉頭再次皺了起來,視線在季思危和小啞巴身上換來換去,像好不容易做了一個決定一般,苦笑了一下:“你還記得由黎印複述,族長說過的關於九尾廟的話嗎?”

  “記得。”察覺到阿命的神色有變,季思危坐姿越發端正,背繃成一條直線,回憶起族長的話:“在萬人塚深處有一座古廟,供奉著一隻得道的九尾貓,它可以讓對它許願的人如願以償。”

  而且,如願以償這四個字,曾經在胡桃木盒子上的線索卡片上出現過。

  它們之間,有什麽聯係嗎?

  阿命鬆開眉頭,用一種歎息般的聲音說:“九尾貓,可能是真實存在的。”

  走廊裏忽然靜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季思危極輕地開了口:“你是指……副本裏還是現實中?”

  “我不確定,也許它能像你的器靈一樣,被帶出副本外。”阿命說:“望伊伊很可能是衝著九尾貓而來的,隻要把所有隊友都殺完,就沒有人和她搶了。”

  季思危:“不惜殺人也要得到,難道九尾貓真的擁有可以實現人願望的能力?”

  “你的器靈不是也擁有特殊能力嗎?”阿命垂了垂眼,眼眸隱沒在陰影裏,藏起眼中的情緒:“進入副本的人,都是背負著無限絕望的人,險境求生,隻要有一點生還的可能,都不會放棄。”

  “如果九尾貓的傳說是真的,以後就再也不用進副本了,你說,值不值得冒險?”

  季思危沒有一點猶豫:“我從來不相信捷徑。”

  阿命抬起頭,聲音有些沙啞:“你說得對。”

  “我找到鎖了!”

  黎印手上拿著一個巨大的鐵鎖,腳步沉重地向他們走來,一邊低聲絮叨:“我房間旁邊有個小倉庫,我找到了這把鎖,用來鎖這扇門,簡直太合適了,就像是定製的一樣。”

  那鎖確實和這扇奇怪的鐵門很契合,就連上麵的花紋都是配套的。

  黎印把鎖打開,看見地上怪異的麵具,頓了頓:“這麵具怎麽辦?”

  季思危: “別管別碰,把門鎖上。”

  “行……我怎麽覺得你們的氣氛怪怪的?”黎印一邊給門上鎖,一邊觀察著格外安靜的另外三人,忍不住問道:“在想什麽呢?”

  “我在想……”幹淨纖長的手輕輕敲打著扶手,聲音低緩,漫不經心地說:“‘它’生前,是不是被某個人鎖在閣樓上,活得像個怪物,鐵門上麵的凹凸痕跡,是不是‘它’一拳一拳砸出來的。”

  第42章 這是坑子孫後代吧?

  “能不能不要在這裏說那麽瘮人的話?我汗毛都豎起來了。”

  手中冰冷沉重的鐵鎖忽然間變了個味道,黎印拿著鎖的手有些顫抖,好不容易鎖上,拔了鑰匙,遞給季思危:

  “虎牙,這鑰匙你拿著吧。”

  季思危沒拒絕,把鑰匙放進了背包裏:“走,下樓吃早餐。”

  望伊伊仍待在原來的位置上,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看起來楚楚可憐,見眾人下來了,抬起浸潤著淚水的小鹿眼,哭得梨花帶雨:

  “黎哥……你們總算下來了,我一個人待在這裏……好害怕嗚嗚嗚……”

  黎印沒聽到季思危的分析,對望伊伊毫無防備,見她哭得那麽可憐,忙不迭地給她遞紙巾,真心實意地安慰她:“沒事了,別害怕。”

  “嗯……”望伊伊勉強止住眼淚,抽抽噎噎地打著哭嗝,慢騰騰地問道:“你們……你們上去後……有什麽發現嗎?”

  黎印說:“我們跟著腳印找到了殺死盲女的東西……”

  話還沒說完,望伊伊倏地睜大眼睛,打斷了他的話:“找到了?!”

  “沒見著,但我們猜它藏在閣樓裏,淩晨才會出來活動,所以把閣樓鎖起來了。”黎印拍了拍她肩膀,又道:“別害怕,它應該出不來了。”

  “嗯……謝謝黎哥……謝謝你們……”望伊伊抬手抹了一把淚,露出一個堅強的笑容:“第一次離死亡那麽近,要不是你們,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別怕別怕,盲女的魂魄肯定還在這棟房子裏呢,她啊……”阿命彎了彎眼角,溫柔地看著望伊伊,用慢且柔和的語調說:“一定會保護我們的。”

  不就是演戲嘛,誰還不會了。

  望伊伊臉色一白,笑容有些不自然:“對……盲女姐姐一定會保護我們的。”

  “還是不勞煩她來保護了吧……我們是成熟的大人了,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黎印想起盲女血肉模糊屍體,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行了,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走吧,要好好吃飯,才有力氣活下去。”

  “剛剛也不知道是誰,說他吃不下飯的。”阿命翹起唇角,慢悠悠地說了句。

  黎印有些尷尬地蹭了蹭鼻子:“此一時彼一時麽……”

  阿命:“嗬,男人。”

  剛下到一樓客廳,外麵就響起了敲門聲。

  阿命條件反射地繃緊身體,歎了口氣:“我現在對敲門聲已經有恐懼了。”

  “應該是送早餐的來了吧。”黎印抓了抓亂成一團,像麻繩一樣的頭發,大步走向門口,大聲問了一句:“誰啊?”

  黎印長得人高馬大,一臉凶相,聲音粗,字正腔圓,這麽大聲一喝,確實有點震懾的感覺。

  隔著門傳來一聲低緩的,帶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大哥,我是來送早餐的。”

  “等著,這就開門。”

  門剛打開,食物的香氣就隨著耀眼的晨曦悠悠地進入屋子裏,霸道地侵占了每個角落。

  兩個提著大籃子的當地寨民手腳麻利地把食物在餐桌上展開。

  香氣撲鼻的酸湯米線,外麵酥脆裏麵軟糯的糍粑,巴掌大皮薄餡大的包子,新鮮出爐的豆漿油條,色彩繽紛的野山果……

  寨民大哥放下空籃子,衝他們憨厚一笑,友善地說:“你們吃完東西放在廚房就行,下次送飯來,我們再收拾。”

  “好,辛苦了。”送走兩位寨民,黎印看著滿桌子美食,咽了咽唾沫,肚子很配合地“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別的不說,這個本裏的夥食是真的好啊。”

  阿命懶懶地瞥了他一眼,隨口道:“你不會也想和胖子一樣,留在這裏吧。”

  黎印瘋狂擺手:“我又沒瘋,怎麽可能說瞎話。”

  藏在毯子裏的小木偶忽然探出頭來,扯動季思危的衣服。

  季思危低頭去看,小木頭掛在他的襯衫上,輕輕晃晃他的衣角,不知為何,他居然從小木偶毫無情緒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嚴肅。

  腦海中響起一個語氣穩重的童聲:“主人,門外。”

  小木偶主動示警,絕對有情況。

  季思危放下筷子,抿了抿唇,目光轉向那扇敞開的雕花木門。

  寨民們走的時候,沒有關門,光天白日的,他們也沒想著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