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作者:毋寧隨安      更新:2020-07-08 08:55      字數:3277
  何婉咬著牙吼道:“是你瘋了!我寧願出家,也不願再跟你這個瘋子待在一起!”

  她走上前一步,神色極其認真,帶著哭腔質問他,“你還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誰?”

  聞言,李佑鴻麵上的表情不變,聲音卻是一頓,“……我是誰?”

  “我……我……”

  等不到答案,何挽突然開始痛哭起來,連腿都軟了,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李佑鴻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將他扶起,嘴中卻換了一聲,“寶兒……”

  正坐在地上痛哭的何挽,仿佛被雷劈了一樣,整個身子都僵住了,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站在眼前的男人。

  她幾番張嘴,卻是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呼吸聲越來越急促,好像因為缺氧快要暈過去了一樣。

  不等何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站在門外的元士便道,“殿下,您還得去盤龍殿侍疾呢,方才陛下身邊的奴仆已經來催了,說是陛下已經醒來好一會兒了。”

  李佑鴻在何挽身前停留了一會兒,從窗外看,似乎能感覺到他深深地看了何挽一眼,然後才轉身離去。

  而實際上,李佑鴻笑眼彎彎,衝何挽微微抬了抬下巴,俏皮地眨了下左邊的眼睛。

  大戲當前,遊戲之態。

  何挽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緊張,還是在裝成這樣來安慰她。

  以李佑鴻這樣精湛的演技,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永遠也無法被求證了。

  李佑鴻走出東宮之後,方才圍在殿外的奴仆們才敢擠進店內,七手八腳地去扶太子妃何挽起來,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娘娘,您別傷心,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呀?殿下不過是一時犯渾罷了。”

  “對呀對呀,殿下平日裏對娘娘您有多好,奴婢們都是看在眼裏的。”

  “娘娘可不能真去出家呀,那要鬧出多大的笑話啊!”

  太子妃何挽愣愣地盯著某處出神,好像並沒有聽到別人說話,她好像一個木偶一樣,任由奴婢們把她往床榻處扶去。

  她把手臂住到大腿上,慢慢地捂住自己的臉,顫抖著靠在床榻上。

  晶瑩的淚珠從何挽的下巴處滑落。

  圍著她的宮女們見狀,實在心疼,麵麵相覷,卻又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好。

  “……娘娘啊,讓奴婢先幫您把衣服換了吧。”

  “是啊是啊,現在天氣越來越涼了,娘娘穿破了的衣服,是會著涼的。”

  “娘娘身子本來就不好,每日都離不開藥的,可不能這樣折騰自己。”

  何挽彎下腰身,將自己的鞋脫了下來,然後一點點縮進床榻裏,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輕聲道:“你們不用管我,都出去吧。”

  幾個宮女哪能放心,“……娘娘。”

  何挽卻不再說話了,而是抬起手將床簾“唰”的一下拉上,將那幾個閨女都隔在了外麵。

  半晌後,床榻中傳來微弱的抽泣聲。

  作者有話要說:  後天有考試,我得準備一下,這幾天更得少點~

  第78章 捌拾

  捌拾

  佑希

  東宮中發生的事情, 馬上便傳進了完顏和溫遠洲的耳朵中。

  於是太元帝的病更重了。

  真龍天子,九五至尊臥病在床與普通人也並沒有甚麽區別, 不能控製排泄,再吐不出清晰的字節,枯黃的皮膚猶如樹皮,布滿滲人的褶皺。

  他狼狽而汙穢, 混沌的意識不足以支撐他想明白……為甚麽前不久溫遠洲說他身子康健, 眼下卻病入膏肓。

  生命以一個可以被感覺到的速度消逝,帶給太元帝巨大的恐懼感,他抓住床榻前的李佑鴻, 他的兒子, 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仿佛抓住了自己的生命, “文兒……”

  李佑鴻跪在榻前,蹙著眉頭去看太元帝抓著自己的手。

  皇帝的手腕處有一圈血紅的印子, 仔細看去,還能看到隱隱的白色,好像是皮肉中的血管都破了, 流出的血與白骨糾纏在一起。

  觸目驚心。

  李佑鴻慢慢抽出手, 再將自己的手放在太元帝手上,觸感非常的軟,似乎被抽出了骨頭一樣。

  他蹙眉,看向太元帝裸/露在外的脖頸下方……也一如太元帝手腕的顏色。

  鬼使神差地,李佑鴻伸手碰了一下太元帝的鎖骨。

  真的很輕。他根本沒有用力。

  他觸碰的那塊本被鎖骨撐起的皮肉卻塌了下去, 並發出“吱吱”的、破碎的固體在粘稠的液體中攪拌的聲音。

  李佑鴻知道南蠻喂了皇帝他們秘製的藥。

  不知道……他裝瘋後,南蠻會喂給他甚麽藥吃。

  胃中一陣翻騰,李佑鴻突然覺得非常惡心,手緊緊地扶在床榻上,堪堪控製住自己沒有吐出來。

  床榻上的太元帝還在呢喃著,“文兒……文兒……”

  李佑鴻煩躁地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沒日沒夜地在盤龍殿照顧太元帝三日了,伺候太元帝睡下,他還要去處理政事。

  之前,太元帝臥病在床,他的二哥監國。不管這些年二皇子李佑時究竟是真張狂還是假張狂,他治國的能力是真的不敢恭維。

  太元帝服下邪方後親自執政那麽短的時間,根本不夠填上李佑時的窟窿,到現在,還是有一堆爛攤子。

  李佑鴻是真的忙得暈頭轉向,興許是這些日子睡得太少了,他頭腦也暈暈的,做甚麽都提不起精神,處理政事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如此循環,隻會越來越糟。

  隻有等到太元帝駕崩才能好起來。

  想完這些,他睜開猩紅的眼睛,沉聲道:“父皇,別叫了。”

  太元帝根本聽不到他說話,還在重複,“文兒……文兒……”

  李佑鴻咬牙。

  別叫了。別叫了!

  不需要再來提醒我,我是靠什麽上位的了!

  他伸出手,竟然想直接捂住太元帝的嘴。

  這時,從屏風外傳來一聲“三哥。”

  李佑鴻的手一頓。

  他這才意識到龍榻周圍都是奴仆,趙忠全投向他的、狐疑的目光如有實質。

  他的狀態非常不對。

  李佑鴻眨了眨不知是因為疲憊,還是因為不慎沾了什麽奇怪東西而變得猩紅的雙眼,伸出的手慢慢落下,溫柔地擦了擦太元帝流滿口水的下巴。

  他從容起身,抽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的手,然後抬頭看向走進來的四皇子李佑希,

  他與李佑時、李佑希自幼一起長大,與這四弟未曾如李佑時一般,中途決裂,所以感情是好的。

  隻不過這李佑希是個足不出戶的悶性子,平生所喜,就是待在屋子裏讀書,故而李佑鴻裝被故太子附身這段時間,不曾與他多接觸,隻有去護國寺為太元帝祈福時見過幾麵。

  李佑鴻有些疑惑,問:“你怎麽從府裏出來了?”

  李佑希看了榻上的太元帝一眼,愣愣道:“三哥,聽說你忙,臣弟便來幫幫你。”

  “……”李佑鴻蹙眉,轉過身去,“不用。”

  世人都以為李佑希是個死讀書的書呆子。

  但李佑鴻明白,他那人頗有幾分大智若愚的意思,畢竟那麽多書也不是白讀的。

  他害怕李佑希看出甚麽不對來。

  李佑希眨了眨眼睛,道:“三哥,你讓臣弟幫幫忙罷!臣弟可以幫你照顧父皇,這樣三哥就有時間去處理政事了。”

  李佑鴻瞪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糊塗?照顧父皇,是太子的責任,若換了你,如何向天下人體現本太子的孝心?與換做奴才來照顧又有甚麽區別?!”

  李佑希:“……”

  “啊。”李佑希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臣弟忘了三哥已經被加封太子了。”

  “前幾天,臣弟的內人提起了一嘴,但不久之後就有人送來了悲明的真跡……”

  於是夫妻兩人隻顧著看畫去了,甚麽太不太子,便被拋到了腦後。

  李佑希與他的王妃,是出了名的“兩耳不聞窗外事”,遲鈍得讓外人無法理解。

  想來過了三日才來宮中,說想要照顧太元帝……多半是因為今天才知道太元帝又臥床了!

  李佑希一整衣袍,便要行禮,“……還未給太子殿下行禮。”

  “不用了不用了。”李佑鴻擺了擺手,沒好氣道:“你要是真想幫忙,就去把桌案上左邊的奏折批了罷。”

  “記住,隻有左邊,敢碰別的,本太子饒不了你!”

  對於李佑鴻不善的語氣,李佑希沒有任何反應,忙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寢殿。

  李佑鴻看著四弟的背影,半晌後才轉過身,又跪在了榻前。

  他現下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太對,似乎有些過於煩躁了,就像有一隻炸了毛的毛不停地撓著他的心一般。

  ……雖然因為何挽要離宮,李佑鴻心中非常難受,怕她擔心自己,故而在她麵前又要一直裝做淡然。

  但也不至於浮躁至此。

  南蠻……已經對他下手了?

  他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去……把溫遠洲叫來。”李佑鴻吩咐了一句,“本太子有事情要問他。”

  因為想找到彌補小公主的機會,溫遠洲近日一直待在宮裏,故而很快就來到了盤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