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作者:毋寧隨安      更新:2020-07-08 08:55      字數:3516
  何挽見慎王束了半天,竟是束得更歪了,忍不住道:“王爺,我來幫你罷。”

  慎王看向何挽,微笑俯首,道:“有勞。”

  兩人走到池塘旁邊的一個涼亭裏,慎王坐到亭中的石凳上,何挽站在他身後,為他束發。

  手指穿過他的柔亮的青絲,發帶輕輕係上,何挽細心地替他整理好,正準備放手時,李佑鴻突然道:“我小時候經常來這裏。”

  何挽一怔,“嗯?”

  李佑鴻的聲音淡淡的,“二哥、我、還有四弟都是被養在芝蘭所裏,隻有大哥能待在他母親身邊。”

  “那兒就是芝蘭所。”李佑鴻指了指池塘對麵的一棟小樓,“父皇與母妃很少來看我們,嬤嬤們很忙,沒空照顧我們,就會把我們鎖在殿裏。”

  “夜裏我與四弟實在想出來玩兒,就會從窗戶跳出來,不敢走遠,就在池塘邊上玩水、抓鯉魚。”

  何挽未曾想到慎王幼時也是個頑劣的,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為什麽隻有你與四皇子呢?太子不是也住在這裏麽?”

  “殿內不能一個人也不留。”慎王眨了眨眼睛,“他每晚隻眼巴巴地看著我倆出去,自己一個人留在房裏,若是嬤嬤來了,他便幫我們擋一擋。”

  “大哥幼時,雖天資不佳,倒也憨厚,會盡力遷就我們,是個很好的兄長。”慎王蹙眉,似乎是陷入了一段很不愉快的回憶裏,“自從故太子徹底發了瘋,二哥被接到皇帝身邊養著,性子便愈加輕狂傲慢,和小時候判若兩人了。”

  慎王道:“一個人的性情脾性,與父母的啟蒙與教誨息息相關。”

  “若我日後有了孩子,定會嚴慈得當,教導有方,至少,不會讓他的一生毀在我手裏。”

  何挽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隻道:“王爺想得倒是長遠。”

  慎王聞言,側頭看她,眼睛突然眯了起來,笑得露出兩顆虎牙,“哪裏長遠了?我們成婚一年有餘,好消息自然是指日可待了。”

  何挽:“啊?”

  慎王半仰著頭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問:”你是喜歡男孩,還是喜歡女孩呢?”

  何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眼睛因這話睜得溜圓,話也說不順了,“甚、甚麽?”

  慎王很認真地說:“聽說生產很疼,我舍不得你疼,所以我覺得我們有一個孩子就夠了。你說,是個男孩好,還是個女孩好呢?”

  “嗯……”慎王思索了一番,“我的王位不能世襲,所以有沒有公子都無所謂,還是要個女兒好。你說呢,挽挽?”

  這一番胡說八道和“挽挽”這個稱呼終於點醒了何挽。

  ……怕是有人過來了。

  何挽本就被這話臊到了,倒也無需怎麽演,嬌羞地推了慎王一把,“王爺,你胡說甚麽呢?”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不遠處一陣爽朗的笑聲,循聲而望去,見到一打扮很是奇異的男子正朝涼亭走來。

  何挽定睛瞧了瞧,見來者的衣服上繡著的正是蠻族人信仰中的神。

  萬壽節宴請了許多藩王,想來,這位便是南疆之外十幾個部落的首領、太元帝登基後才臣服大康的蠻王了。

  蠻王並未帶仆從,隻身一人來到了這涼亭中來,緩步踏入,看了何挽一眼,卻不搭話,很快移開了目光。

  他對著慎王拱了拱手,用蠻語問了安。

  何挽沒有聽懂,慎王看著他,一挑眉,用蠻語道了謝,卻並不起身回禮。

  擺足了傲慢之態。

  蠻王再開口,還是蠻語:“王爺,相信將軍已經給你寄了信,說我已經答應助你一臂之力,他也已對我道出你們的奪嫡之計。你在我麵前已無需再演。”

  慎王點頭,“我知道。”

  蠻王:“那你方才看見我,為何要裝成故太子,與王妃說那等胡話?”

  慎王麵不改色,“我沒有看清是你。”

  蠻王哼笑了聲,“我還以為你是在趁機調笑王妃。”

  “……”,慎王用蠻語,一字一頓,“自然不是。”

  *

  太極殿,宴席已過。

  太子攜府中兩位女眷向太元帝祝壽。

  太子跪在中間,左側跪著太子妃,右側跪著一束著極短辮子的女子。

  正是前不久被李佑鴻強行剃了頭的裘含玉。

  免了禮,賜了座,太元帝坐在龍椅上,掀起眼皮懶洋洋地看了這三個人。

  看到裘含玉之時,他突然睜大了眼睛,把手裏的茶盞放到了桌子上,身子向前傾了傾,似乎是要看得更仔細些。

  太子見太元帝果然注意到了裘含玉,心中一陣痛快。

  他今天特地沒讓裘含玉掩飾自己的短發,就是為了讓太元帝看看那個慎王發起瘋來,都幹了甚麽好事!

  太子道:“父皇!兒臣的侍妾之前遭受了無妄之災,被那發瘋的慎王剃了頭發,這才隻能以這樣的裝扮來給您祝壽。還請父皇恕罪。”

  太元帝蹙眉,根本沒領會到太子告狀的意思,而是問了句,“她是你的侍妾?”

  “長得倒有幾分像文兒。”

  候在皇帝身邊的趙忠全也道:“此前裘娘娘長發時還不覺得,如今把短發束起,還真是與大殿下有些神似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太元帝不是一個好君主,也不是一個好父親。

  故太子的悲劇又何嚐與他無關呢?

  第23章 貳拾貳

  貳拾貳

  青樓

  太元帝衝裘含玉招了招手,語氣聽不出喜怒:“你過來。”

  裘含玉雖然平時驕縱任性,在太元帝麵前也是要打怵的,她下意識看向太子,卻見太子也是一臉疑惑。

  李佑時到底也曾被養在太元帝身邊過,隱約瞧出來太元帝臉色有些不對,輕輕喚了句:“父皇……”

  太元帝並不理他,加重了聲音,道:“那個侍妾,過來!”

  裘含玉嚇得抖了下,連忙起身,向太元帝走去,走到他跟前,尚未來得及行禮,便被皇帝一下拽了過去。

  太元帝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掛過裘含玉的臉。他緊緊蹙著眉,渾濁的眼球緩緩地轉動著,半晌後,道:“眼睛像。”

  “文兒的眼睛與皇後相似,就是長成這個樣子。”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語,“真像啊……一摸一樣……”

  他端詳了許久,眼睛竟滿滿泛起些許紅色的血絲。

  裘含玉被這樣拽著,又受著這樣的目光,已經嚇破了膽。

  突然,太元帝放了手。

  裘含玉腿軟得不行,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還未爬起,便聽見太元帝問:“……你的父母可在朝為官?”

  她牙齒有些打顫,說起話來期期艾艾,“兒臣、兒臣的父母……父母……”

  太子擔憂地看著她,吞了口口水,替她回話道:“父皇,她從小-便被賣給老琵琶女學藝,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想來是窮極的人家,不可能在朝為官的。”

  “不知道父母是誰?”太元帝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太子的話。

  太子以為,皇帝要申斥他收了這樣家世不清白的女子入府,正惶恐著不敢抬頭,沒想到過了許久,太元帝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他有些疑惑地抬頭看向龍椅上的太元帝,隻見他低垂著頭,胸口起伏,粗重地呼吸著。

  趙忠全道:“陛下,該喝藥了,回盤龍殿罷。”

  太元帝伸出手,由著趙忠全把他扶起,緩慢地向殿外走,經過太子身邊時,腳步不停,隻道:“你也告退罷。”

  坐到了龍輦上,太元帝閉目養神許久,路已走了泰半,他才低低地喚了一聲趙忠全。

  “去查查那個太子的侍妾。”太元帝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龍輦的把手,“無論多難查,朕都要知道她的父母是誰。”

  此時日已西垂,天邊如火燒般暈開一層層紅。

  李佑鴻與何挽已經離宮歸府。

  馬車停在王府門前,何挽被李佑鴻扶下了馬車。他嘴角噙笑,笑盈盈地看著何挽,似乎是有話與她說。

  他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王府裏跑出一個小廝。

  “溫先生在府上候著許久了,說是帶了新方子,要給王爺問脈呢!”

  時至今日,何挽自然是知道,溫遠洲根本不是來給王爺治病的,而是來和他商議計策的。

  她抖了抖自己的廣袖,仿著故太子妃的性子,不太在乎地道:“王爺快去罷,我乏了,先回月滿樓休息了。”

  李佑鴻抓住她的袖子,急道:“你先別走,我有話想與你說。”

  何挽微怔,半轉過身子,便見那李佑鴻湊了過來,嘴唇貼到她耳邊,輕輕地道:“明日男裝。我帶你秘密出府。”

  何挽癢得向後躲了躲,抬起眼睛,眼神有些埋怨。

  方才在馬車裏那麽長時間,他不與自己說,偏要在王府前當著這麽多仆從,與她說悄悄話。

  李佑鴻說完,後退半步,坦然地與何挽對視,問:“聽清了麽?挽挽。”

  何挽莫名覺得他是想再說一次似的,忙點了點頭,“知道了。”

  說完,她便福了福身,告退了。

  *

  次日,卯時三刻。

  屏風裏準時發出些許窸窣聲。

  守夜的元士知道,這是慎王醒了。不過他並未動,倚在屏風上,揉了揉自己的睡眼,直到聽到有拉開床幔的聲音,他才起身進了慎王的寢殿。

  隻見慎王李佑鴻穿著純白色的裏衣,端坐在床榻上,眼睛裏還帶著些剛剛睡醒的迷茫,修長而骨感的手在床榻上摸索著,直摸到枕頭下麵,從裏拿出疊成方形的發帶。

  他打了個很是矜持的哈欠,眼睛眯著,一手持發帶,一手抓起頭發,兩隻手靈巧地把頭發束了起來。

  束完頭發,他坐在原處,出了會兒神,眼睛盯著同一個地方,眨了眨,隨即再次抬起手,把束起的長發盤了起來。

  盤得極正、極整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