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作者:回南雀      更新:2020-07-08 08:40      字數:3543
  孫蕊和文應走在前頭,我抱起雁晚秋跟在後麵。

  “孫姐姐是不是喜歡文應哥哥?”雁晚秋小聲問我。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因為我很聰明。”雁晚秋小臉微抬,透著股驕傲。

  這句話簡直要成為她的口頭禪了。

  “恭喜你,你猜對了。那你看不看得出來文應喜不喜歡孫蕊?”

  “不討厭吧。”

  “哦?”我對她這個回答很有興趣,難道她比我一個有通感症的看得還透徹?

  “討厭怎麽會同意一起來登山啊?”雁晚秋無奈地瞥了我一眼,頗有種“你是不是傻”的意味。

  孫蕊到了橋中央,麵向右邊大叫起來:“哇,你們看,那邊有個瀑布耶,好好看。”

  可能是台風更過,山裏濕氣重,瀑布也吸飽了水分,聲勢浩大得很,水流轟隆隆的,遠遠聽著跟雷鳴似的。

  不少人停在橋上拍照,前後都堵死了,進不得退不得的,開始有不耐煩的遊客擠開人群從後頭生擠過去。

  “走走走,別擋道。”

  吊橋微微晃動起來。

  雁晚秋緊了緊環住我的胳膊:“大哥哥,我不會遊泳。”她看著底下澄澈的河水,咽了口唾沫。

  我剛想說:“放心,不會有事的,我會。”結果嘴才張開,失重感突如而至,視線所及,所有人都跟下餃子般落到了水裏。

  冰冷的河水頃刻間沒過胸膛脖頸,嗆進口鼻。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突然到我完全感覺不到寒冷,隻覺得懵。

  河水並不很深,一米八左右的樣子,成年人墊個腳問題不大,孩子就有點危險。

  等等…

  我猛地如墜冰窟,心髒劇烈收縮著,大腦都好像停止了運轉。

  雁晚秋呢?

  剛剛還在我懷裏,摟著我脖子的雁晚秋呢?

  我浮在水麵上,急切地掃視著混亂的河麵,哪裏都沒有雁晚秋的身影。

  孫蕊和文應此時也浮到水麵,孫蕊水性好,見有人不會遊泳,想也不想靠過去雙手穿過那人腋下,將他的上半身托出水麵。

  “秋秋…秋秋不見了!”我朝兩人喊了一聲,也不管他們聽沒聽見,深吸一口氣再次潛進水裏。

  河底泥沙被眾人翻攪一通,水質變得渾濁起來,難以輕易視物。

  憋氣憋到胸腔隱痛,直到實在不得不換氣,我才浮出水麵迅速再換一口氣繼續尋找雁晚秋。

  這樣幾次,眼角忽地掃到一抹飄在水底,靜悄悄的粉色連衣裙,我連忙奮力向那邊劃動,伸手拽住了那角裙子,又摸到了雁晚秋的假肢。

  我托著她破開水麵,文應這時也遊過來,和我一起將人抱到了岸上。

  雁晚秋躺在砂石上一動不動,渾身被冰冷的河水浸濕,臉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我慌亂地去探她的鼻息,又去聽她心音。

  最後絕望的發現,沒有,什麽都沒有,我…什麽都沒聽到。

  第26章 不確定

  搶救室內異常忙碌,左右病床的隔簾都被拉了起來,耳邊充斥著機器陌生的鳴叫以及醫護人員緊迫的呼喊。

  雁晚秋臉色還是很蒼白,換了一身兒童碼的病號服,瘦瘦小小一隻躺在病床上,顯得格外可憐。

  她閉著眼,生命體征平穩,一切安好。

  雖說是盛夏時節,但搶救室的冷氣很足,我身上半幹不濕的,就有些冷。

  緊了緊披著的毛毯,到這會兒我手腳還是冰涼的,想想都後怕不已。

  從吊橋垮塌到坐在這裏,已經過去整整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起碼有一半時間是要用“驚心動魄”來形容的。

  將雁晚秋從水裏撈上岸後,我發現她已經沒了呼吸,一時整個腦子都空白了。

  她跟我出門時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小女孩,現在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沒了,不說雁空山要怎麽想,就是我自己也接受不了。

  “別急別急,我來了我來了!”孫蕊擠開文應,上手就開始做心肺複蘇,“我之前做過海灘急救員。”

  她的動作很專業也很迅速,按壓十五次吹氣兩次,如此反複。周圍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這一幕,我握住雁晚秋冰冷的小手,暗自祈禱她下一秒就能蘇醒。

  可能老天也不忍心她小小年紀再遭不幸,孫蕊第三次開始心肺按壓沒多會兒,雁晚秋忽地偏頭咳出一大口水來,睫毛輕顫著睜開了眼。

  “醒了醒了,小姑娘醒了!”

  周圍人見狀紛紛喝彩鼓掌,孫蕊精神一懈,整個人癱在地上累得直喘氣。

  我一把將雁晚秋抱進懷裏,激動地聲音都哽咽:“沒事了沒事了,秋秋沒事了…”

  在場有人叫了救護車,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床爬上山時,雁晚秋已經徹底醒了,隻是身上衣服濕了,冷得直發抖。

  醫護人員給落水的人都發了毯子,見我們幾個精神尚可,就問我們要不要自己去醫院。

  我怕雁晚秋再出狀況,畢竟剛剛都沒呼吸了,保險起見,還是麻煩他們送一趟。

  於是救護車載著我和雁晚秋前往醫院,文應與孫蕊開車跟在後頭。

  雁晚秋恢複體溫後,到車上就開始犯困,我連同毯子一起將她抱在懷裏,她很快就睡著了。

  救護車到了醫院,醫護人員讓我把雁晚秋先抱到搶救室,由當班醫生看過後再決定要不要進一步檢查。

  孫蕊留下幫我一起照看雁晚秋,文應則回家拿幹淨衣服過來。

  繳費拍片,忙完一圈回到搶救室,緊張感削弱後,大病初愈的虛脫感緊隨而來。要不是現在地方不對,時候也不對,真想倒頭就睡…

  我的人生不算長也不算短,整整十八個年頭,隻經曆過一場死亡——8歲那年,阿婆過世,我爸帶著我和我媽一道回島上奔喪。

  父母離婚後,我媽總拿這件事出來說。她認為從我爸能十幾年不和自己的母親來往這點上就能看出,他是個多冷血奇葩的人。

  “他眼裏隻有工作,隻有錢,看不起自己的父母,不想要自己的出身,娶我也不過是為了大城市的戶口!”在如何貶損前夫上,我媽可謂掌握了精髓,打通了任督二脈,無師自通。

  我不是為我爸說話,但我總覺得,這可能不是他單方麵的耍倔。

  阿婆是癌症去世的,整整病了兩年,隻是離虹市兩個小時的車程,一通電話的功夫,她愣是到死都沒讓阿公通知唯一的兒子。

  我還記得我爸扒著水晶棺嚎啕大哭的樣子,像個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他那樣悲痛。

  所以我認為,我媽對他的評價是有失偏頗的。

  “棉棉…”雁晚秋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輕聲喚著我。

  我忙湊過去:“怎麽了?”

  她的片子拍出來肺部有些積水,醫生說最好留院觀察,孫蕊現在去辦手續了,等會兒就要把她轉去兒科病房。

  “你以後會不會都不敢帶我出來玩了?”

  她抬起手伸向我,我讓她握住自己的手指,心裏因為這句話很不是滋味。

  “我還怕你不肯呢。”我晃了晃手指,道明自己的憂慮,“就算你肯,阿山也不會肯吧。”

  雁晚秋差點就死了,哪個家長會放心再把孩子交給我啊。

  “不會的。”雁晚秋手上力道重了一些,“我和阿山都不會怪你的。我喜歡棉棉,你從來不會把我當做殘疾小孩…”

  我打斷她:“我有把你當做殘疾小孩啊,不然我為什麽總抱著你?”

  她靜了一瞬,好像有些被我氣到了,一下抽回手,眉心都皺了起來。

  “你再這樣我要不喜歡你了!”她發起小脾氣。

  我笑起來,主動牽回她的手,輕哄道:“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覺得你和別人有什麽不一樣啊,殘疾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其實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也生病了,十歲那年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就病了。”

  雁晚秋本來還有點氣,聞言立時瞪大眼,小心翼翼問我:“你也有病?你,你得了什麽病啊?”

  我一指額角,說:“這裏壞了。”

  雁晚秋滿是不可思議,消化了片刻才道:“你腦子壞了?”

  我點點頭:“醫生說有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

  這也不算騙她,通感症這種東西,說得難聽些就是大腦的感知係統出了錯,簡稱“腦子有病”。

  雁晚秋無限同情地看著我:“那還是你比較慘。我隻是沒有了腿,你可是沒有了腦子啊。”

  我:“…”

  我剛想提醒她,我隻是腦子壞了但我不是智障,搶救室大門在這時打開了,我下意識回頭看去,就見雁空山喘著粗氣,謝過什麽人後急急走了進來。

  心情值隻有四十幾,還那麽藍。他看上去一副隨時隨地要生氣的樣子。

  我忐忑地從椅子上站起身,識相退到一邊,讓他查看雁晚秋的情況。

  他風一樣地從我麵前擦過,就像一隻穿過雨腳的飛燕。

  “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他俯下身,輕柔地撫摸雁晚秋柔軟的發頂。

  他高大的身軀將床上的小女孩完全罩了起來,和他一對比,床都好像沒那麽寬敞了。

  “沒有啦,我很好,阿山你不用擔心。”

  “那我就在這裏,你有任何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訴我。”

  “嗯,我知道的。”

  雁空山壓低身子,似乎是親吻了下雁晚秋的額頭。隨後他直起身,轉身看向了我。

  我霎時渾身緊繃起來,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這是…要,要找我算賬了嗎?

  我垂下眼,有些害怕與他對視:“對不…”

  “起”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雁空山展臂抱住了我,用力地環住我的腰和肩膀,將我完全“揉”進了他的懷裏。

  他一聲招呼沒打,以致我被抱住的姿勢有些奇怪。雙手攥在胸口,捏緊毯子的邊角,因為這個緊致的擁抱,能清晰感受到兩顆心髒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