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作者:回南雀      更新:2020-07-08 08:40      字數:3510
  “你看到了嗎?還有人錄像耶,一定是演員啦。”

  我按照張叔吩咐的,視線直視前方,並不亂看別處。

  過了會兒頭頂落下一片陰影,雁空山撐起紅傘坐到了我斜後方。

  又是一聲響亮的“起”,須臾,轎身輕微晃動,二十四名抬轎人齊齊喊起“一二三”的口號,預示著止雨祭大遊行的正式開始。

  長街盡頭是逐漸西沉的落日,身著白色羽衣,團扇遮麵的天女,與戴著鬼神麵具,撐著巨傘的神將端坐神轎,一路接受眾人朝拜。

  鑼鼓是伴奏,抬轎人的呐喊是雄壯的歌喉,我與雁空山的確是演員,這出“戲”卻不為娛樂任何人,隻是寄托了青梅嶼自古以來對於美好生活的願景。

  “祈求”的力量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或許沒用,卻可以給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麽的人們一點心靈的慰藉,一點對未來的希望。

  而“希望”是比什麽都重要的東西,特別是滿目瘡痍後的希望。

  目視著半落地平線的太陽,我控製不住地眯起了眼。

  止雨天女,也是希望的天女啊。

  她或許不是哪個厲害的、有名的神話人物,也沒有那麽多糾結狗血的傳奇故事,卻是整座島嶼的信仰。

  雖然一開始是受人所托,目的不純,並非那樣心甘情願,但走到如今,能好好完成“天女”的使命,延續島上的信仰,我也打心底裏充滿成就感,感到高興。

  觀看大遊行的遊人很多,擠在兩邊,熙熙攘攘。這麽多張臉,老實說視線要具體定焦到某個人身上是十分困難的事,可我記得阿公說也要來看遊行的,就下意識在人群中搜尋起了阿公和雁晚秋的身影。

  不想他們兩個沒找到,卻將付惟等人找了出來。

  付惟立在人群前排,因為長得高,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清雋,和邊上那幾個歪瓜裂棗形成鮮明對比,有點鶴立雞群的味道,是以被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來看大遊行,視線自然集中在神轎上,準確說集中在“天女”身上。

  我看他,他也看我。然後他似乎是愣了下,慢慢瞪大眼,不自覺往前踏了一步,嘴裏叫出一個名字。

  “餘棉?”

  完了,他認出我了!

  我立馬舉高團扇,朝他相反的方向偏過臉。而那個方向正好坐著雁空山。

  “怎麽?”他看了我一眼,十分敏銳的察覺出我的異樣。

  “…看到以前的同學了。”

  “上次那幾個?”

  “上次那幾個。”我輕歎一聲,好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雁空山視線從我臉上移到身後,似乎是在搜尋付惟等人的身影。

  “快結束了,應該不會再撞上他們。”

  最好是這樣。

  我心中默默祈禱,就聽雁空山接著道:“別怕,不會讓奇怪的男人糾纏你的。”

  可能是要我心安,他特地又提起雁晚秋的交代。

  他一手扶著巨傘,一手撐在膝上,目光淡淡掃過我的臉,戴著麵具的臉孔顯得尤為冷峻。

  控製不住地緊了緊手裏的團扇,我簡直要在心裏尖叫了。

  我不怕奇怪的男人糾纏,我怕的是你對我明明清清白白,卻一天到晚說著讓人誤會的話啊!

  你好歹不粉也黃一下,幹嘛黃得都那麽吝嗇啊?

  我內心頗為不甘地輕輕“嗯”了聲,重新坐直了身體。

  整個大遊行在落日餘暉即將消失於天際前結束了,神轎沿著南浦街一來一回,正好是一個小時。

  終點同時也是起點,如一開始般,仍有許多人圍著拍照,擠得水泄不通。所幸張叔預先清出了一塊停神轎的空地,加之誌願者維持秩序也維持的不錯,暫時沒有人冒然靠近。

  楚童與孫蕊一早已經候在了外頭,神轎一停下就靠了過來。

  遊行結束我就是餘棉,不再是天女了,也不好意思再叫雁空山抱來抱去。

  我扶著傘柄站起身,撩起長長的下擺,打算自己走下轎。

  雁空山摘下麵具,本已經往神轎下走了,不知怎麽又轉回來。

  “要幫忙嗎?”他問。

  我忙擺手道:“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他沒有堅持,轉身往下走。

  跟在雁空山身後,我小心下著階梯,還差最後兩階時,不遠處突然響起猶如跗骨之蛆般怎麽也甩不掉的惱人呼喊。

  “餘棉!餘棉是你嗎?”付惟竟然一路追到了終點?

  雁空山聽到聲音也轉過了身,硬朗的長眉微微蹙起,頭頂心情值開始顯出不悅的紅色。

  我要關注雁空山的頭頂,又要關注付惟的方位,一個分神,腳下踩空,整個人驟然間失去平衡,朝著台階下撲倒。

  失控的驚呼哽在喉頭,一切都像是慢動作。

  頭上珠釵步搖紛紛散落,團扇也掉到地上,雁空山仰起臉,下意識張開雙臂,將跌下來的我牢牢抱個滿懷。

  劇烈的心跳傳遞到鼓膜,分不清到底是他的還是我的。

  “有沒有受傷?”過了一會兒,驚嚇差不多已經過去,我聽到他在我耳邊問。

  我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又補上一句:“沒,沒有。”

  其餘人這時也聚攏過來。

  “沒事吧?”

  “嚇了我一跳,天啊還好有山哥。”

  “是啊,太嚇人了,幸好…”

  付惟的叫喊夾雜在一堆七嘴八舌中,不明顯,但也不容忽視。

  孫蕊看過去一眼,問:“餘棉,你朋友嗎?”

  “不是。”雁空山搶在我前頭回道。

  孫蕊挑了挑眉,望向我的目光帶上八卦的求知欲。

  身體驀地一輕,雁空山再次將我打橫抱起。

  “我抱你進去。”

  遠處付惟仍在鍥而不舍地叫我名字,很煩人。我將臉更往雁空山懷裏偏了偏,這次沒有拒絕他的幫助。

  即將進門時,雁空山抱著我在門口稍作停頓,朝一旁張叔抬了抬下巴:“攔住那小子,別讓他過來。”

  張叔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莫名其妙就聽從了他的指揮。

  “啊?哦哦,好。”他連原因都不問下,朝遠處誌願者喊道,“攔住他,對,別讓他過來!”

  我暗暗覺得有點好笑,一時沒控製住,抖動著身體就笑了出來。

  雁空山感覺到了,垂眼看我:“笑什麽?小朋友。”

  當然是笑你剛剛的語氣也太霸總了吧。

  “沒笑什麽。”不過我是不會承認的,並且還要糾正他,“我不是小朋友,我馬上十九了。”

  他勾了勾唇,視線重新落到前方,好像誠心跟我唱反調:“十九歲的小朋友。”

  那你還不是對十九歲的小朋友黃了又黃?我皺了皺鼻子,心裏默默吐槽。

  第18章 我不信這種東西

  天女的羽衣穿上不容易,脫掉也不容易。

  等我去掉假發,卸完臉上的妝,已經又過去半個小時。楚童留下收拾善後,要我們不用等他,孫蕊說自己約了文應逛夜市,一早走得沒影。

  我摸著癟到底的肚子走出簡陋的更衣室,一眼就看到了阿公和雁晚秋他們。

  剛剛在遊行時找不見人,我還以為今晚要錯過了,沒想到他們自己找了過來。

  “大哥哥!”雁晚秋看到我,張開手臂朝我這邊跑過來。

  我怕她摔倒,忙將她接住,從地上抱了起來。

  “我看到你和阿山啦,但我叫你們你們都不理我。”她雖然這麽說,數值並沒有跌,應該也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人太多了,抱歉呀。”我掃了圈周圍,沒見雁空山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又去哪裏抽煙了。

  “棉棉你真棒,阿公以你為榮!”阿公笑著靠過來,衝我豎起兩個大拇指,“我跟其他人說你是我孫子,他們都說我有福氣嘿嘿。”

  阿公說話時頭上數值飆到86,一副很認同別人說法的樣子。

  無論我做什麽,他總是無條件支持,從來不會對我失望,也從來沒讓我失望過。哪怕四年未見,我突然說要搬來跟他住,他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他是我的福氣才對。

  “阿山也好厲害的,你們經過的時候,我邊上兩個妹妹尖叫聲大到我都聽到了,說阿山身材也太好了,要他看過來!”阿公說著手舞足蹈比劃起來。

  他因為耳背,說話聲音會不自覺變大,平時在室內都很注意音量,今天可能太興奮了,一時沒收住,聲音大到整個屋子的人都看向了他。

  但大家眼裏都沒有嫌惡,也沒人因為阿公的大嗓門不高興。人人臉上帶著笑意,為能成功完成大遊行而充滿喜悅。

  “是哇,我也覺得阿山的身材太誇張了,我年輕時候連他一半的腹肌都沒有耶,我們家那小子就更是連我都不如了…”劉叔還沒走,在做最後的收尾,這會兒也跑過來加入了我們的談話。

  “你家小子有個地方比你強。”阿公手肘擠擠劉叔,笑得眼都眯縫起來,“比你早育。”

  “嗐!”劉叔聞言大為喪氣地擼了把自己的地中海,道,“我可能上輩子十惡不赦,閻王爺才派下這個小混蛋來折磨我。”

  老哥倆因為小一輩有了很多共同話題,劉叔吐槽自家兒子,阿公也吐槽自己兒子,完了又安慰劉叔等肚子裏的那個生出來會好的,一個可愛的小孫孫能讓人很大程度忘記自己還有個煩人的兒子。

  雁空山是在阿公和劉叔聊到給小孩子取名字的時候回來的,身上果然又有新煙味。

  “阿山你身上好臭。”他本來想伸手接過雁晚秋,可小女孩嫌他味道難聞,反而更往我懷裏撲了過來。

  “我來吧。”五歲的小孩子,我還是能抱得動的,而且雁晚秋也不重。

  雁空山收回手,客氣地說了聲:“麻煩你了。”

  可能是嫌聊的不盡興,阿公打算等劉叔他們收工了一起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