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作者:老胡十八      更新:2020-07-08 07:23      字數:4535
  “嗯?”

  年輕的郵遞員被她看得不好意思, 忙從懷裏掏出一個貼身放著的白信封, 紅著臉道:“這是你們家的信。”

  看著他騎上自行車落荒而逃, 女人又笑了, 隻不過信封上的寄件地址……是西南某個省,不是石蘭, 寄件人叫“趙偉”,她微微蹙眉。

  很快想起來,這是丈夫的高中舊友,也是她的同班同學。當年考上大學後去了隔壁省,跟回家務農的他們漸漸沒了聯係。

  丈夫這幾年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老同學忽然愛同他聯絡起來。

  女人不屑的笑笑,把信封拿到書房,見書桌旁一把文弱的側影,心疼道:“樺兒怎麽起這麽早?天冷多睡會兒呀。”

  那是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因為瘦削,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點,其實已經十歲了。

  “又是爸爸的信?”男孩頭也不抬。

  女人挑眉,“又是?怎麽,你爸常收到?”說著,又把信撿起來,細細的摩挲著,似乎想透過信封感覺到裏頭的東西。

  “也不經常,每個月會有一封吧。”男孩仰頭,自信道:“我猜,一定是白江寄來的。”

  女人怔了怔,“快別看了,回房休息會兒。”迅速出了書房,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盯著信封上的“白江”兩個字。

  每月一封,連樺兒都知道,可見這信來得是多麽規律,且不知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多久……她不喜歡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覺,就像他當年說好等她的,可她還沒能跟那村夫離婚,他卻娶了個村姑。

  關鍵那村姑還是十裏八村難得的美人。

  保養得宜的十指,迅速的拆開信封。

  出乎意料,隻有一張紙,紙上隻有短短十四個字:十月匯款已收到,酒店開業回來嗎?

  十月,那七月八月九月是不是也有匯款?什麽匯款?匯給誰?持續了多久?第一反應,這不是張偉。

  丈夫曾無意間透露過對張偉的不屑。

  酒店開業,什麽酒店?

  直覺這個酒店的開業跟“匯款”密切相關。

  信息量無疑是巨大的。可紙是尋常的信簽紙,字跡也是中規中矩,湊近鼻端,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氣味,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丈夫幾天前臨時說要出差,一反常態的隻帶走了薑秘書,她立馬打電話給平時跟著丈夫出差的人,旁敲側擊威逼利誘之下,套出了她想聽的話。

  去石蘭了。

  嗬嗬,還賭咒發誓說此生再不回石蘭,他再一次騙了她……摸著短短的十四個字,她想,或許不是再一次,是不知多少次。

  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那村姑。

  ***

  12月31日,緊鑼密鼓之下,鳳音酒店趕在九二年的最後一天開業。

  一大早,剛打開酒店大門,金家眾人和大龍鴨蛋就眼巴巴候在門口。

  “怎麽來這麽早?”昨晚忙到淩晨兩點多,她直接睡酒店了,沒回家。

  “趕緊吃早飯,我們來幫你打掃衛生。”金母帶著烏泱泱一群人進店,“我問過鴨蛋,他說這是你的化妝品,省得你跑了。”

  跟尋常農村老人不一樣,張春花要看見她化妝,還不得陰陽怪氣含沙射影半天,可金母不一樣,但凡她化妝,都是誇“漂亮”“精神”“洋氣”,萬一哪天沒化,她都恨不得自個兒動手幫她。

  有時林鳳音心血來潮,也會幫她化個淡妝,再加妙然甜甜的小嘴一哄,把老太太美得不行。

  從老人家手裏接過熱乎乎的早飯,還是她愛喝的鹹米粥,配著搗碎的鹹鴨蛋,林鳳音心裏說不出的滿足。

  其實衛生昨晚已經裏裏外外徹底打掃過一遍,現在隻用檢查一下有沒雜亂的地方就行……但,人多好辦事嘛!

  兩家老小分工明確,配合默契,每倆人負責一層樓的客房,很快檢查完畢,又將門前水泥地也打掃幹淨,用拖把拖得亮得能當鏡子照。

  時裝店有小莉和她的小姐妹們守著,嘴巴甜,不少客人買完衣服都會過來看一看,倒不一定會入住,但口口相傳也是一種宣傳方式,以後誰家需要住房,都會優先考慮這兒。

  大龍的臉皮厚度鍛煉出不少,自告奮勇抱出一遝宣傳單,帶著鴨蛋站醫院門口見人就發,沒多久還真有人順著找過來。

  開業第一個星期優惠力度非常大,房價八八折,洗漱用品免費送,平均每晚隻需花費五塊多。而在醫院陪房是真的累,但凡有條件的都想好好睡個覺洗把澡,這樣的房價咬咬牙也能接受。

  才半天工夫就預定出去三分之一的房間,同時人流量大起來,也能帶動時裝店的生意。林鳳音的心情好似騰空的小鳥,這種歡快和雀躍在見到向家四口時達到了巔峰。

  張春花現在進時裝店,那可真有兩分“顧客”的模樣了,看上哪件指哪件,甭管身上穿著啥,一股腦套上去,臃腫土氣不說,林鳳音還嫌她弄髒了自家新衣服。

  “哥你看我沒騙你吧?她這麽多年就這麽對我們的,不陰不陽。”終於置辦了一身好行頭的向冬梅,繼續她的告狀大業。

  林鳳音眼角都不掃她,上下打量向東陽,狗男人命可真大。

  向東陽狀似大方的任她打量,笑得溫文爾雅,“孩子呢?”

  現在想起問你兒子了?這麽多年死哪兒去了?林鳳音克製住內心的不屑和鄙視,麵上似笑非笑,斜靠收銀台。

  她今天穿了身毛呢的大紅色連衣裙,把身上該細的地方顯得更細,該有肉的地方托得非常可觀,黑絲襪細高跟把身條拉長不少,瘦不露骨,肥不露肉。

  一頭長長的墨黑色大卷發披散下來,明眸皓齒,燦若桃花……活脫脫就是香港電影裏走出來的美人。

  不,比港星還美,還真實。

  饒是見過不少女人,向東陽還是被閃花了眼,心裏忽然冒出個疑惑來——當年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伴隨著疑惑,還有遺憾。這麽多年,明珠蒙塵,而他又算什麽?有眼不識金鑲玉?

  他自嘲的笑笑。

  向老頭不好意思看美得如此張揚的林鳳音,隻能轉移話題,“酒店開了,生意怎麽樣?”他們就是聽了消息專程趕回來的。

  “看樣子還不錯,單人間訂出去八間,雙人間十間,洗漱用品可能準備不夠,待會兒還得去市裏進一批,我會讓楊姐李哥幫忙,楊姐家最近買了台麵包車,方便多了。”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語調不疾不徐,保證讓在場的向老頭和向東陽聽得一清二楚,幾米開外的人卻聽不見,隻能看見她的笑語晏晏,跟向東陽有問有答,相談甚歡。

  最讓人詫異的是她的態度——居然一五一十事無巨細的交代清楚!這也太反常了,以前從她嘴裏可是聽不到什麽好話的。

  他們都知道,她最煩他們向她打聽生意的事。

  當然,向老頭看向兒子,很快為她的反常找到了原因——男人回來了就是不一樣,尤其東陽現在還成了大老板,她一女人再能幹,那也是女人,胳膊擰不過大腿,以後還不是得抱東陽的金大腿?

  他與有榮焉。

  “東陽回來了,以後好好過日子,男人在外頭有點花花草草的很正常,你好好把家管好,他也不會虧待你。”意思是按頭讓她接受外頭的野女人咯?

  當然,林鳳音一愣,老兩口會有這反應早在她意料之中,可……莫非向東陽沒跟他們說他怎麽受的傷?都快要了他的狗命,還過什麽日子。

  不管他出於什麽原因,這可是天助她也!

  “花花草草的無所謂,我隻有一個要求。”她忍著惡心,看向向東陽的眼睛裏滿是調侃,還狀似無意的舔了舔嘴唇。

  粉紅色的舌尖是從未示人的神秘,鮮豔的紅唇擁有恰到好處的形狀,潔白整齊的貝齒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猶豫,又像是調戲。

  像風情萬種的老板娘調戲未經世事的少年,勝券在握。

  別說向東陽受不了,就連向老頭也自覺的轉過頭去,罪過罪過。

  幾乎是一瞬間,她又變了神色,一抹淡淡的委屈和倔強爬上眉間,“那你說,我守了這麽多年,怎麽算?”

  就算不愛,那也是有過肌膚之親並為自己生下長子的女人,向東陽忽然良心發現一回——她確實委屈了。

  當初嫁給他也不是她能選擇的,自己拋下她,剝奪了她享受大城市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權利,甚至連別人家買輛破麵包車都值得她羨慕……她也是無辜的呀。

  可她卻毫無怨言,這麽多年在小村裏替他孝順爹媽,村裏有多窮生活有多艱辛他比誰都清楚,況且還有那狗嫌人厭的半大小子……一個人撐起老向家真的委屈了她。

  男人的心,尤其向東陽的心,隻要一軟下來,嘴裏也能吐出象牙了。“我沒什麽值得稱道的,隻不過手裏寬鬆些,你要喜歡酒店的話,我再為你投資一家怎麽樣?比這高檔,地址隨你選。”

  林鳳音嘴角一翹,但還得“嬌羞”道:“哼,討厭,別以為用錢就能彌補我。”可眼睛卻水汪汪的看著他,像一隻等待被摸頭的小貓咪。

  這在男人看來,就是“嘴裏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的真實寫照。向東陽骨頭都軟了,急道:“真的,你想開什麽樣的都行。”

  林鳳音斜睨他一眼,“真的?就會欺負我沒見識,空頭支票誰信哦……”

  “對,支票,我這就讓薑秘書來開支票。”向東陽急著表他的“衷心”,把花襯衫喊來。

  林鳳音知道,表現技術的時候到了。她抓著男人的袖子,“誒別,我……我……”想到什麽,又連忙放開,咬著嘴唇,怯生生看他。

  如果說一開始向東陽還有所懷疑,那麽風情萬種的女人不一定能為他守得住,那現在這副“我跟你不熟雖然我喜歡你也是我老公但我要發乎情止乎禮”的克製,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是她的丈夫,她都能這麽克製,對其他男人?絕對不會有什麽風流韻事。

  況且,母親和妹妹雖然一直罵她潑辣,但從未說她跟其他男人不清不楚。

  畢竟,來自同性的直覺是最準的。

  “向總,有什麽吩咐?”花襯衫在外頭被鴨蛋領的一群小弟炸得無處下腳。

  “二十萬夠不夠?”向東陽不答反問,看向嬌羞的“妻子”。

  林鳳音心頭一跳,沒想到這狗男人還挺大方……當然,她清楚的知道不一定是他大方,而是因為他有了錢,比她調查到的還有錢。

  “二十萬……我這小縣城光買房子就花了十萬,帶裝修都快二十五了……哼,還說要給我開高檔的,就這麽點兒……”她皺著鼻子,麵露不喜。

  當然,已經對著楊姐練習過幾十遍,她的度拿捏得非常好。既要露出不滿,又要滿含期待與喜悅,最重要的是感激,感激他如天神般的照顧。

  向東陽果然被激將到,“四十萬,就當給你和孩子的彌補,等以後掙了錢再多給點。”

  “向總,這……這也太多……”戶頭上總共也就六十幾萬,這一下子就給出去三分之二,深市那位知道了還不得鬧翻天?

  然而,向東陽抬手止住,“不多,這是我欠他們的。”

  況且,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照父母所說,她很有經商頭腦,這點錢放她手裏說不定能創造更大的價值,反正鴨蛋姓向,她錢生錢照樣是向家的。

  肥水流不到外人田。比在深市找個不知根底的股票投資人好多了,也穩妥多了。

  林鳳音眼淚都出來了——激動的。

  奶奶個腿,她是真沒想到,自己隻是按楊姐教的演了場戲就拿到四十萬!

  四十萬啊!不是四千不是四萬!是貨真價實的四十萬!估計連楊姐也沒想到,她一開始隻是勸她別強,放低身段表現自己的委屈借此要點補償。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隻要征服男人就行了。

  楊姐真是她見過的最精明強幹,最英明神武,最高瞻遠矚的哲學家!!!

  看著她眼裏亮晶晶的光芒,向東陽腰杆挺得更直了。

  林鳳音抹了抹眼淚,把支票小心翼翼揣進懷裏,在他身上推了一把,“趕緊回家洗洗去,好好拾掇一下,今兒你可是大東家,要幫家裏剪彩呢。”

  她說“家裏”,更深得男人心。

  向東陽前腳剛出門,她後腳就坐上楊姐的車,直奔市區而去。

  ***

  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大紅色指甲,顫抖著掏出支票遞過去。

  市裏唯一一家工商銀行的工作人員一看,喲,這麽大的麵額,況且又是年底最後一天,他們可沒這麽多現金,隻能客氣而不失禮貌的請他們明天再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