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作者:老胡十八      更新:2020-07-08 07:23      字數:4170
  小五看著她臉色,忙道:“嫂……姐先等會兒啊,張哥辦事去了,馬上就回來。”轉身倒了滿滿一杯濃茶,“姐嚐嚐,別人送張哥的。”

  林鳳音看著濃至漆黑的茶水,杯裏一半都是茶葉,哪裏喝得下去。

  “張哥要是知道您來,不知多高興,他這幾天接了個大單,忙得很,都半個月沒好好吃飯了。”

  “哦?什麽大單?”

  小五怔了怔,似乎是沒想到她居然沒順著苦肉計問張哥怎麽了要不要給他送愛心便當,撓了撓頭,“這個啊,我……我也不太清楚,說是市電器廠有很多廢舊收音機,聽說有人給買下了,還找上咱哥,足足有一百來台呢!”

  “那可真是大生意。”林鳳音光聽著都高興,張文順在監獄裏沒白待,修理電器真是一把好手。

  “哥家裏老娘也老了,兩個嫂子不好說話,他每天晚上十點多才關門,回到家隻剩冷湯,怪不容易的。”要是能娶個嫂子就好了。

  在他們心目中,和和氣氣的張文順,就跟親大哥一樣,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好男子,黃花大閨女也不一定配得上他。林姐個寡婦人家,還帶著兒子,實屬高攀,一開始不怎麽看得上。但這幾個月接觸下來,發現她不僅人漂亮,說話做事也有章法,服裝生意還做得風生水起,倒是也能配得上。

  三個小徒弟使盡渾身解數,想把他倆湊成一對。

  林鳳音早看出來了,可張文順自個兒沒說破,她也不好直接拒絕,萬一到時候人說他們仨是小孩心性,她還把孩子話當真了不成?

  正想著,張文順回來了。看見那墨汁兒似的茶水,也是哭笑不得:“這三個孩子實心眼,倒怠慢了老板娘。”

  他的表情溫文爾雅,還帶著淡淡的笑容,至於是真不知“老板娘”有歧義,還是假不知,她不敢深究。

  也不好應對,隻能開門見山:“我來跟張哥打聽租鋪麵的事兒。”

  張文順收起打趣,想要邀她進屋說,可裏屋更亂,塞滿了拆下來的舊輪胎鏈條,幾無下腳之地。“去外麵說吧。”

  倆人出了“文順修理店”,走在光滑的水泥路上,兩旁是行道樹落下的陰影,倒不怎麽熱。

  林鳳音怕耽擱他做生意的時間,簡明扼要把自己的計劃說了,著重強調對鋪麵的要求:“最好是裏外兩間,既有倉庫,又有門麵。”

  “地段要好,人要多要熱鬧,還得有這麽大的屋子,可不好找。”張文順有點為難,看著她樹蔭下愈發白皙的麵龐,微微愣神。

  林鳳音實在是著急這事,不然也不會求到他這兒來。文化衫好容易打出去名氣,連帶著很多青年男女都知道“鳳音老板娘”賣的衣服很時髦,很新潮,不少人慕名而來。

  她輕輕咬著嘴唇,彎彎的柳葉眉微皺,不趁熱打鐵也罷,居然還要被迫停工,她舍不得來之不易的名聲……抑或廣告效應。

  “我……我會幫你……找。”他像情竇初開的小夥子,許下超過自己能力範圍的誓言。隻要佳人展顏,從不想自己是否能做到。

  反正,做不到也得做到。

  “真的?那謝謝張哥,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了。”因為知道他不方便回家吃飯,平時她鹵了雞腳雞蛋啥的,都會借口接倆孩子放學,順道給他送一點。可這點小恩小惠在這麽大的忙麵前,壓根不值一提。

  “這樣吧張哥,以後有什麽我能做的,您隻管開口。”

  張文順看著她愣神,“真的嗎?”

  “嗯!”

  其實心裏也有點緊張,生怕他提那事,到時候拒絕不是,不拒絕更不是。

  張文順看出她眼裏的警惕,倒是先笑了笑,用別的話題岔開。

  這讓林鳳音不得不再次感慨,跟情商高的人相處就是舒服。不知何故,此時她的腦海裏卻冒出一張黑臉來。

  ***

  接下來幾天,她一有空就到處閑逛找鋪麵,不知是點背還是怎麽回事,地段好的都沒有閑置的,即使有,也隻是七八平的小地方,對以後的業務拓展極其不利。

  這一天,她也記不清是第幾次來到縣醫院門口,順著電話超市前的小巷子往裏走,裏頭都是些民房,沒有任何門麵。

  忽然,她的視線被門上的幾個大字所吸引。

  “出租”兩個大字龍飛鳳舞,七歪八扭寫在鐵門上。這是一棟非常罕見的五層小洋房,火紅色的磚牆,頂上還是澆灌過的,雖然沒有院子,但粗粗看上去居然有二三十扇窗子的模樣,如果按一扇窗子一間屋計算,這得有多少間屋子?

  林鳳音被嚇一跳。

  恰好門開了,從裏頭出來個年輕女人,幹淨利落的中分短發,擦著鮮豔的口紅,非常洋氣。

  女人也在打量她,客氣道:“請問是要租房子嗎?”

  美色當前,林鳳音情不自禁點頭。

  女人眼睛一亮,“我爸媽不在家,我也可以做主,要租多久?”

  林鳳音這才如夢初醒,忙不好意思的笑笑:“對不起,剛沒注意,我是想來看看有沒有出租門麵的。”她始終奉行:與其讓別人浪費時間介紹一通,結果卻什麽也沒買,不如一開始就說清楚要求。

  對方沒想到她是這麽爽快的人,也笑道:“不用客氣,那不耽誤你看別的。”

  這條巷子倒是不深,這棟房子與電話超市僅隔了兩家人。如果能把客流引進來,其實也不算特偏僻。

  “誒等等,你要賣什麽?”

  林鳳音回頭,“衣服。”

  女人雙手合十,“啪”的拍了一下,“可以租的呀,把一樓的牆打掉,裝上透明的玻璃,就是門麵。”她圍著自家房子看了看,又補充道:“租出去也好,省得我媽天天掛念鬧著回來看家,你隻要不把門拆了,想怎麽改造裝修都行。”

  林鳳音心頭一動——改造裝修。

  再好的門麵都是人為加工的結果,同理,再差的條件也有改造空間。

  房子雖然不在主幹道上,但正對著縣醫院大門,沒見巷口的電話超市客流如雲麼?隻要他們再往裏走幾步,她的服裝店就不缺客人。

  “真的,我們急租,隻租一樓左端頭這兩間,其中一間隨你作倉庫,一年五百。”

  林鳳音頗為心動,五百塊的租金對現在的她來說,真心不高。

  第039章

  金碧輝煌的大宅裏,男人坐沙發上蹺著二郎腿, 有一眼沒一眼看著電視。

  小陶進門, 嘴裏嘟囔著“真他媽熱”,看見老板還能西裝革履一絲不苟, 心裏佩服不已。不怕冷不怕熱,仿佛四季與他無關。

  “查到了, 是個勞改犯,剛放出來一年, 正月裏還去向家說過親。”

  金珠頓了頓, 冷笑一聲。

  “不過林姐沒答應。我看過一眼, 那修理店生意還不錯。”小陶咽了口口水,“但跟老板比, 那是提鞋都不配。”

  金珠不出聲,靜靜地看著電視出神。那個叫方展博的男人和不知道叫什麽的女人又親在一處了, 他看得氣不打一處來。

  前不久分別在北京和上海開了兩家金氏糧油門市部, 他的生意終於打進華國最繁華的城市。為此他已經好幾個月未曾回家, 哪曉得昨兒一回來就看見她跟人壓馬路。

  嗬, 那勞改犯眼睛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要不是青天白日的, 是不是也要學電視裏的方展博?

  就他,也配當方展博?丁蟹還差不多。

  “老板?”

  金珠回神,繼續盯著電視看,巴不得方展博快些弄死丁蟹,他比誰都痛快。

  “老板, 這東西……您看……”他指指牆角一溜兒的各地特產,又指指隔壁,不知東西還送不送。

  “怎麽不送?老子親自送。”

  ***

  另一邊,林鳳音雖對銅錢巷的房子心動,但終究沒經驗,不敢輕易下決定,想著還是谘詢一下張文順再說。

  誰知第二天中午,張文順居然親自上門了。他沒再穿滿身機油的工作服,而是一條清爽的牛仔褲配文化衫,頭發短短的跟大學生一樣精神,令人眼前一亮。

  “呀,張哥來了,快屋裏坐。”

  這幾天秧苗發綠,蟲害也多,老兩口回村除草打藥,家裏隻有她一個人在。張文順也不進裏屋,隻站在院裏,掏出一張紙條:“我昨晚問了下,我二姨家剛好有兩間臨街房租要出租。”

  他猶豫一下,“但位置尷尬,在巷子裏入口第三家,距離不遠不近,也不夠熱鬧……”

  林鳳音卻已經非常感激他了,遞上一碗冰鎮酸梅湯,“先解解渴。”

  張文順接過,嚐試著喝了一口,“嗯,不錯,酸甜適中,烏梅量掌握得不錯。”

  林鳳音輕笑,“不錯不錯,遇到個懂行的,再賞一碗罷。”

  寡婦門前是非多,為了擺脫上輩子“水性楊花”的名聲,她都盡量避免跟異性開玩笑。此時笑語晏晏,眉目彎彎的模樣,張文順竟是怎麽看也看不夠,看著看著心跳加速,麵紅耳赤。

  “在哪兒呢?”

  “嗯?”

  “我問張哥說的鋪麵在哪兒。”

  張文順這才遞過已經捏得汗津津的紙條:“縣醫院正對麵,叫銅錢巷,鐵門上寫著字,房東姓王,是我姨媽,你去了叫王姨就行。”他撓撓頭,感覺手心的汗更多了。

  對麵的人兒卻“噗嗤”一聲笑出來,嬌俏得仿若山間黃鸝。

  張文順愈發不自在,這是怎麽了?他的局促有這麽明顯?

  林鳳音眼睛亮亮的,“我昨兒也正好去到那家,咱們這叫啥……”

  本來想說“英雄所見略同”,可張文順卻接口道:“心有靈犀。”

  這回,林鳳音也紅了臉,不好意思看他。心裏有種她不敢細想的衝動,這種感覺於她是非常陌生的,因為她兩輩子從未體會過。

  “我本來應該陪你去的,可她這人挺古板,萬一適得其反……”張文順看著她通紅的臉頰,已全然感覺不到天氣的炎熱,心裏隻剩臨出門前小徒弟們說的話——“什麽時候把林姐娶回家啊。”

  是啊,什麽時候才能夠啊?

  他也想問問自己。

  林鳳音忙點點頭,表示理解。“進屋坐吧,再曬就要中暑了。”那臉紅得大西瓜似的,居然純情得有點可愛。

  小陶在門口,大夏天裏居然感到一股涼氣,默默往旁挪了兩步,心道:我的林姐誒,你是我親姐!從昨兒回來,你們這是第幾次孤男寡女了?

  昨兒才壓完馬路,今兒又上家眉來眼去,那要去了沒人的地兒,還不得……可憐老板還不知情,火急火燎趕回來卻眼睜睜看著倆人……唉!

  找回妙然,老板整個人好不容易活泛起來,這半年忙著全國各地開拓市場,金氏糧油是打出知名度了,可看中的肉卻被別的狼叼走了。

  呸呸呸,就這勞改犯算啥狼,頂多是條狼狗,見到真狼隻有夾尾巴的料。

  “老板,咱們回去吧,改天再……咦,人呢?”

  金珠早已大跨步進了向家門,幾乎是用“踹”的力度推開堂屋門,陰沉沉看著孤男寡女。

  林鳳音一愣,“金……金老板?”以為是風把門吹開,心裏還納悶,夏天的風也這麽大嗎?

  張文順卻率先起身,伸出手笑著招呼:“你好,又見麵了。”

  金珠挑眉,看了看他的手,懶得與他握,而是看向女主人:“鴨蛋沒在?”

  林鳳音看看牆上掛鍾,上午十一點,怎麽可能在家。總感覺他是無話找話,或者醉翁之意不在酒,鴨蛋隻是他的幌子。

  “孩子還在學校,先坐一下吧。”張文順再次主動招呼,臉上是溫文爾雅的笑,可內心隻有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