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作者:起躍      更新:2020-07-08 05:02      字數:2665
  她一直覺得, 能忘記的, 都是些不重要的。

  可她沒想到,這其中會有陳淵。

  她把陳淵給忘了。

  他們的第一次見麵, 不是在皇宮, 也不是在汴京城的元宵夜。

  而是在白府。

  在白老夫人的院子裏。

  她給了他一顆糖, 說, 要做他媳婦兒。

  要像親娘一樣的疼他。

  原本已模糊不堪地記憶, 回想起來,也並非全都是夢。

  她真的見過陳淵。

  實則,那日在醉紅樓醉酒之後,她就已經想了起來。

  白池初盯著桌上的酒盞。

  裏頭溢出來的酒香,和那夜殘留在她唇齒之間的餘香, 一樣。

  想不起來的東西,她自來懶得去想,如今卻也不費她半點力氣,全都鑽進了腦子裏。

  白池初心口突然堵的厲害。

  猶如那日醉酒之後,被陳淵扣在胳膊彎裏,胃裏又開始翻騰。

  醉紅樓的酒確實醉人,但若不是陳淵先對她提起,即便是醉酒,她也不會想起十年前的事。

  陳淵那夜的臉色不太好看,白池初又格外的不安分,陳淵兩條胳膊緊緊地將她扣在懷裏,抱著她下了醉紅樓的樓梯。

  出了門口,陳淵才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十年前,你那一顆糖,太值了。”

  白池初聽見了。

  陳淵當時那刀子手劈下去,根本就沒使勁。

  白池初是看到陳淵那張黑沉沉的臉,犯了怵,才暫時規矩了。

  冷不丁地聽他提起了十年前,白池初撐開一雙醉紅的雙眼,猛地瞅著他。

  “對,你是陳淵。”

  這一發現,白池初驚訝不已。

  後來也就是眾人看到的那一幕,白池初揪住陳淵的衣襟,質問他,“你怎麽會是陳淵。”

  嚷了兩句,就被陳淵抱進了馬車內。

  進了馬車,白池初還在糾纏,抱著陳淵,喃喃地說道,“我才不要做你的媳婦。”

  “你太凶了。”

  “而且你還有小娘子。”

  “我白家有一個規矩,不能納妾,將來我要嫁的夫君,也不能有妾室,你是王爺,肯定得妻妾成群,而且我娘說了,我不能嫁皇家人,對不起啦,當年那話,你別當真。”

  這話就跟在胭脂鋪子的暗室下,她對沈暉成說的一樣。

  你別當真。

  也就她自己沒有當真。

  陳淵說,“晚了。”

  路上顛簸,陳淵將她扶起來,靠在了他的懷裏。

  一雙細長的手,將她滾燙的手心打開,緩緩地替她搓捏。

  “你規矩些,過些時日,本王會來接你。”

  白池初心口燒的難受,壓根兒就沒將他的話記在心上。

  第二日醒來,腦子裏的片段本就銜接不上,又被白夫人拉出去跪在院子裏,這才徹底地將陳淵忘了個幹淨。

  如今那畫麵,重新湧上了腦子。

  越來越清晰。

  白池初突然站起了身,說要去晨曦宮。

  “這漫天大雨的,路滑的很,娘娘要想見皇上,再等一陣,皇上戌時必定會過來。”

  瀅姑趕緊勸說道。

  外頭眼見著天黑了,娘娘又懷了身孕,誰也不放心她出去。

  可白池初已經等不到戌時,這會子才剛至酉時,不待瀅姑說完,自個兒就往外頭衝。

  安平的酒勁兒都被嚇醒了一半。

  白池初從門口拿了一把油紙傘,一屋子的人跟在她後麵。

  “公主,您就先在這呆著。”王嬤嬤回頭對安平說完,趕緊去張羅了鳳攆,卻也趕不上白池初的腳步。

  好在這會雨水雖密,但點子不大。

  宮燈下,雨線白茫茫地一片,白池初腳上的繡花鞋踩進雨裏,水花濕了一大片裙擺。

  身後瀅姑,倚瑤和王嬤嬤,緊張地臉色都變了。

  往兒個白池初找陳淵,都是去晨曦殿的正殿,一找一個準,今兒等到白池初濕了半截襦裙,來到正殿前,卻見大門緊閉。

  “皇上去了太廟。”

  高公公手底下的小太監,今兒當值,在高公公關門之前,幸好他長了個心眼,問了一聲。

  誰也沒想到皇後會突然找過來。

  太廟離晨曦殿還有一段距離。

  曆代皇帝的靈位都擺放在那,今日也並非是哪位先祖的祭日,陳淵過去,必定是有自個兒的私事要告之先祖。

  白池初的腳步便止於此,沒找上去。

  但也沒說要走,就立在正殿門口等。

  “娘娘,要不咱們先回後殿,換身衣裳,再來等?”瀅姑見她裙擺上全是雨水,心裏著急。

  這一路過來,誰身上都不幹爽,怕是娘娘那鞋麵裏全浸了水。

  白池初沒聽。

  王嬤嬤對瀅姑使了個眼色,自個兒便一人往太廟趕。

  娘娘的性子倔,怕是適才自己的那一提,娘娘終於想起來了什麽,這時候不見到皇上,她哪能罷休。

  倚瑤也趕去後殿為白池初取鬥篷。

  殿門前,隻剩下瀅姑陪著白池初。

  雨水沾在身上,沾久了,貼在身上冰涼的很,瀅姑都冷的開始硌牙,白池初卻沒有半點反應。

  就站在正殿前,看著跟前的那段白玉台階。

  蒙蒙細雨底下,陳淵今兒也未坐攆,午膳後不久就跟著高公公出了正殿,去了太廟。

  去祭拜順帝。

  當年陳淵離開皇宮時,隻有五歲,走之前的那個夜晚,順帝將他摟進懷裏,叫了他一聲,“兒,朕依了你母妃,朕這一輩子能護的也就隻有你一人了。”

  那一刻,順帝僅僅隻是一位心疼自己兒子的父親。

  沈家、右相均是順帝暗地裏留給陳淵的勢力。

  “他若想回來了,你們就如了他願,不想回來,便護他一世平安。”順帝生前早就有了交代。

  十幾年後,陳淵還是回來了。

  登基的那一日,陳淵去過順帝的牌位前稟報過,今日過去,隻為了他母妃。

  祭拜完順帝和蘇太妃的靈位,再回到晨曦宮,天色已經暗沉。

  到了門口,陳淵的腳步頓住,往鳳陽殿的方向看去。

  高公公頭一回大了膽子,“皇上,離戌時還早,皇上不如先回晨曦宮小憩一會,待緩了疲勞,再去瞧娘娘也不遲。”

  自從知道皇上中了毒之後,高公公一顆心就懸吊著。

  再加上這幾日皇上又同娘娘鬧了矛盾,眼見著那臉色愈發蒼白,高公公揪心,想著能歇息一陣是一陣。

  去了娘娘那裏,娘娘一鬧起脾氣來,皇上多半又睡不好。

  陳淵聽了高公公的。

  高公公鬆了一口氣,跟在了他身後。

  “今兒聽說白夫人去了一趟鳳陽殿後,娘娘心情好了很多,太醫把脈時,娘娘還問了太醫一句,胎兒的情況。”

  高公公說完,陳淵腳步頓了一下。

  “是嗎。”

  高公公忙地說,“娘娘身邊的瀅姑親口說的,假不了。”

  陳淵沒再問他,腳步跨進了晨曦宮。

  雨霧中的視線也差。

  陳淵從外進來,隻盯著油紙傘前的一小塊地兒,踩過青磚,再踏上了白玉台階。

  到了最後幾步了,才抬起頭,看向了殿門前。

  白池初手捏著指尖兒,眼睛微紅,抿著唇。

  正定定地看著他。

  淺藍色的襦裙,一眼就能看出淋濕了半截,見陳淵的眸子裏先是閃過一絲訝異後,又皺著眉頭盯著她的裙擺。

  白池初下意識地將濕透了的繡鞋往群擺底下挪了挪。

  似是被大人抓包的孩童,小心翼翼地等著陳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