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比鬥,終會有一個結果。

  “盧不為對於刀的理解已經達到了一種返虛修士的極限——尋常修士這種程度理解隻會在於對‘道’的理解，可是他幾乎是以刀入道。”老者雖然拒絕了唐謙，並不想幫助人族修士，可是他對於盧不為的評價很是中肯。

  唐謙甚至自認為自己對於劍的理解，如果隻是體悟劍，並不能夠達到這種程度。

  很難想象盧不為是如何從不體悟“道”而單純的去悟刀。

  “可是另一方麵玉虎也不錯。”老者一提到玉虎，或許是因為比較了解玉虎的故事，所以他也會更加喜歡提起玉虎：“他的這隻手臂似乎是天地孕養，為了補全他先天的不足，就像是古有古神，名為刑天，被斬去頭顱後，乳為目，臍為口。這是一種修士自身願望的體現，很少見，可是既然是天地孕養，甚至會比那些所謂的天才修士的身體還要強大，這便是天地的運轉，既然他玉虎真的做到了這一點，那就會對之前他受到的不公，得到一定的修補。”

  常言道天地不仁，可是如此看來，天地所謂不仁，更重要的是一種規則式的運轉，如果真的能夠完成天地之中那些規矩之內嚴苛的要求，反而能夠得到大好處。

  隻不過一方麵這種好處不是尋常修士能夠知曉的，第二就是如同玉虎一般，需要受到的苦難也無比巨大。

  這種痛苦是數十年數百年，甚至伴隨著玉虎大半輩子的殘廢。

  但是不重要。

  玉虎手中劍握得更緊，自己本就是要逆天而行，而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等著自己去做。

  救胡言。

  玉虎如今並不會怨恨之前為何這隻手並不早生十年，而是在想有了這隻手，似乎自己更強，似乎已經可以守護胡言。

  盧不為一隻手已經廢了。

  他反而感覺這是對等的，玉虎也被自己砍去了一隻手。

  至於那脖子上生出的胳膊，盧不為也並未感覺到不公平，因為和妖怪對敵從來都是如此不是？或者是尾巴，或者是那種可以輕易就把人撕碎的嘴巴，又或者是背生雙翅？作為修士，與妖怪對敵之時遇到什麽不都應該已經習以為常了嗎？

  盧不為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他的刀隻有更快，而且他也從不去想“為何我沒有尾巴，也沒有這力大無窮，甚至並不受到‘幾人之力’限製的手臂。”這種無聊問題，因為就連張開通他們都沒有想明白為何天地之間有人，有妖，還有那種種奇奇怪怪的生靈，所以他盧不為一個蠢人就不比去想了。

  “你在想什麽？”華素問突然問道。

  因為一瞬間，整個公輸城都能夠感受到一個奇怪的法力波動，強大，但是無害，可是瞬間的爆發在修士看來不下於驚天

  雷動。

  可是事實上隻是北冥道人正在儀式的城樓之上打了個瞌睡，胡子一抖，就已經醒過來，卻發現自己無意識的情況下，似乎造成了巨大的法力波動。

  他有些不好意思。

  “年紀大了，總有一些事情不如年輕時候。”他撓了撓頭。

  可是正道禪師和鍾天師都認真的在看著他。

  似乎是都好奇真正的原因。

  “我隻是突然想到了盧不為而已。”北冥道人又撓了撓頭：“我在想，他若是不小心死了，可是我四方界的一大損失——他從來都不是他自己口中經常說的那種‘蠢人’。”

  北冥道人歎息：“因為從來不會有什麽蠢人能夠如此專精武道，他是四方界的瑰寶，或許千年之後會有三五個北冥道人陸陸續續的為四方界做一些事，可是千年之內，隻會有一個盧不為，他能夠留下的法術，刀法，是遠強於我寫的那幾本符籙大全的。”北冥道人預期之中略帶一些自嘲。

  盧不為並不是什麽出名的修士，甚至很少和人交流，北冥道人突然在想，整個四方界知道盧不為這個名號都說不定要從崖關聚集修士前往月葉州開始，除了幾個少數的返虛修士，都不太有人了解盧不為，可是他卻是第二個站出來的返虛修士了。

  除了自己，是不是都沒有人擔心一下這個像是凡人武術大家的返虛修士？

  還是有人擔心的。

  周生雖然跟在一生和尚身後，卻還是在擔心盧不為這個很是耿直，甚至有些憨憨的前輩漢子，有的時候緣分就是如此有趣，盧不為死活都要收周生為徒，然後創立那什麽大刀門的時候，周生一百個不答應，但是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反而是周生會有一些念頭，比如這個大刀門似乎還是挺不錯的。

  至少很適合盧不為。

  不過這是半柱香之前周生的想法，因為現在的他已經快要死了。

  四肢都被扯斷，整個人倒在血泊之中，血泊就是血液匯聚之處，可是卻不隻是他的血，這裏有妖怪的血，也有修士的血，還有那些實力不俗的原住土匪的血。

  一生和尚的計劃很成功，他們已經連續把分散的數股妖怪都盡數滅掉，這山上的妖怪雖然都不算弱，但是一生和尚把山上所有修士集中在一點，就可以勝過單獨一股，而且山上的路線一生和尚這邊更加熟悉，也爭取了不少的時間。

  這是能夠消滅妖怪有生力量的好機會，一生和尚一點都不會放棄，他早就已經知曉了自己很難再從這無名山上走下去，但是至少要幫助人族盡可能的多殺傷妖怪，殺掉一個不虧，殺兩個就是賺的，他雖然知道不應該如此計算，但是也要用這種算法來安慰自己。

  直到遇到那個妖怪。

  周生不禁閉

  上眼睛，為什麽會有這麽可怕的妖怪？

  自己隻是和那妖怪換了一拳，就已經全身骨骼碎裂，內髒破碎，而那些修士也都是如此，隻有一生和尚撐了三招。

  可是現在他也被這妖怪單手提著，那妖怪背後背著兩把劍，卻都未出鞘。

  所以周生更加的想念盧不為了，一方麵希望他還安全，最好因為一生和尚這邊的行動讓妖怪分兵，盧不為得以衝殺出無名山，另一方麵也有一種念想：如果是盧不為在這裏，有沒有可能打贏這個怪物？

  盧不為走不掉，因為他眼前這個玉虎實在是有些厲害，他的劍法在不斷的提升。

  這也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情，修士搏殺的能耐取決於法術，法力，還取決於招式以及身體情況，盧不為現在這隻手臂可以隨意的揮動，還很有氣力，那就讓他本來單手的招式變得更加的豐富，本來是靠右半邊身體動作來使得左半邊癱瘓的身體動起來的招式已經毫無用處。

  玉虎那張充滿傷痕的臉卻是在笑，他終於感受到了健全的滋味，雖然還少了一隻腳，但是對於他來說這已經是巨大的提升，他的那隻手臂正在用出各種他連想都無法想的招式。

  玉虎在金丹之後就再也沒有如何酣暢淋漓的出劍。

  “抱歉啊，竟然用了這麽作弊的方式。”玉虎突然說道。他的劍和盧不為的刀又一次交錯，盧不為的刀上已經有很多的豁口，而玉虎的劍雖然品秩更好，可是也同樣有著經曆過搏殺的傷痕。

  “無妨。”盧不為歎了口氣：“修士的臨陣突破也不是沒有，但是突破到你這種程度的少之又少。這已經不是突破，這是飛躍。”

  虎生雙翅。

  盧不為又是歎了口氣：“所以咱們今天就定要分個高下，我本來或許可以走脫，現在也走不脫了。”他手上加力，可是玉虎那隻手臂用劍能夠抵擋住盧不為的氣力。

  要知道盧不為到現在已經在無名山殺了數千魚妖，氣力也在不斷的疊加增長。

  “所以我隻有用‘那招’。”盧不為說道。

  玉虎道：“哪個‘那招’？”

  盧不為說道：“我最近才頗有所悟，可是一直沒有機會用出來的一招。”

  盧不為一瞬間全身上下的氣勢又有了變化，他的招數似乎不僅局限於法術，還有很多別的東西正在不斷的加入其中，所以在每有法力的奪天戰場，盧不為其實如魚得水。

  盧不為的刀本是和玉虎的劍較力，可是他突然抬起刀，玉虎整個身體向前，他卻沒有順勢出劍，因為這還是那種感覺，就算自己出劍，可是自己還是必定會死。

  所以他錯開步子，用斷掉的半截假腿支撐在地上，橫住劍——

  這一切應該比盧不為抬刀再揮刀更加

  的快才是，可是先到的還是盧不為。

  叮——

  這聲音不大，可是一陣嗡鳴聲卻越來越大，周圍妖怪本來要伺機攻擊盧不為，卻被這聲音形成的氣浪衝飛。

  “這是第一刀。”盧不為的氣力似乎用之不竭，隻是一刀就已經把玉虎的半身完全壓塌，玉虎的身形和尋常人並不相同，他的這隻手臂生在脖子，和脊椎直接連在一起，所以他挺直身體，竟然勉力抵擋住了盧不為的重壓。

  “真是令人感覺不可思議的軀體。”盧不為手上氣力更大，他雖然隻是一隻手，可是已經壓得玉虎不得不把右手也握在劍上。

  若是這一次再收刀再砍，盧不為突然有些懷疑自己能不能先砍到玉虎了。

  玉虎抵抗的氣力如此大，那麽他收刀玉虎突然的出劍也會有和力氣相同的快。

  “畜生！”這一聲喊無名山上無人能夠聽到，是老者的一聲大喊，旁邊的唐謙都被嚇了一跳，可是他隨即就知道為何老者如此叫嚷。

  一個黑影突然斜刺裏竄出，手中的一把長劍宛如黑夜中的銀龍，隨風舞動，繞轉一周，盧不為的餘光剛剛看到劍光，就已經太遲，那持劍黑影已經躍起，絲毫沒有停滯，一劍劈下。

  這人是從旁側衝出，向著盧不為身後出劍，但是劍到中途突然又回轉到了盧不為的身前，因為這樣就算盧不為想要躲開也要變化兩次身形，這變化無比精妙可是此時此刻沒人注意到底什麽精妙。

  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那便是這人到底是誰？

  但是盧不為認為這件事不夠重要。

  劍劃過了盧不為的肩膀，到腰間，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不斷噴血，盧不為向後退開，可是他卻沒有在看自己的傷勢。

  傷，也不重要。

  玉虎已經被這一劍劈成兩半，正好分開了他那張已經破破爛爛的臉龐，他英俊的，還算是完整的那張臉在笑，仿佛是在表達一種歉意，到底是作為對手，和盧不為致歉，還是作為妖修，為了自己終於可以隨意運轉的法力，為了可以任意驅使的手臂剛剛使用就再次失去致歉？亦或是作為愛人，為了沒有遵守自己的承諾，沒有辦法守護胡言致歉？

  而他那滿是傷疤半張臉也在笑，則似乎是在譏諷。

  譏諷這個出手偷襲的黑影。

  黑影背後有兩把劍鞘，卻隻有一柄劍，另外一柄劍則滴著血，他身上青筋消退了不少，一身白色衣衫，頭上兩個凸起，在妖族內不算是太過高大，也不算是太過瘦削的身影在黑夜中如此的耀眼。

  似乎有的人就應該如此耀眼的存在於一個時代？

  他臉上有著一種讓人沉醉的自信，帶著微笑，他的臉也是完美的，俊美，好看，月色下仿佛已經不是這四方界的生靈。他憐憫的看著還在流血不止的盧不為，光看他這幅神仙中人的樣子完全想象不出他是出手偷襲的那種妖怪。

  但是的的確確是他出的手。

  他叫化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