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作者:桑狸      更新:2020-07-08 03:33      字數:4280
  蕭逸指向榻上的兔子:“要不它走,要不朕走。”

  楚璿忙道:“它走,當然是它走。”說罷,喊了冉冉進來,把兔子抱了出去。

  兔子走了,蕭逸的臉色有些許緩和,他彎身坐在榻上,絳紗層層堆疊於腳邊,上麵縷著的金線在昏黃的燭光下泛著粼粼光芒。

  楚璿站在一邊,忖著蕭逸今夜有些反常,有些詭異,舉止言語全然不似平常,也不知是怎麽了——她胡思亂想了一陣,又看了看蕭逸的臉色,覺得應該是哄得差不多了吧,便去取了宮女剛呈上來的寢衣,道:“臣妾伺候陛下更衣吧。”

  蕭逸抬頭看向楚璿。

  她是在睡夢中被硬拖起來的,自然是穿著寢衣,雪色薄衫搭在她身上顯得有些鬆遝,越發顯得纖若細柳,腰肢不盈一握。一張小臉粉黛未施,素雪般幹淨,倒更顯出眉目秀致,婉婉如畫。

  這個女人,美到極處,仿佛生來就是要顛倒眾生的,隻可惜,缺了點心肝。

  蕭逸聽見自己心裏輕輕歎息了一聲,他本是帶了幾分怨氣而來,尋釁了一番,楚璿雖然沒有心肝,但也算溫和著言語哄他了,這深更半夜的,一場驚夢唱到如今,縱然心有不甘,也隻能合著鼓點落幕了。

  他站起,平抬起了胳膊。

  楚璿如蒙大赦,長長舒了口氣,忙上前去給他解腰帶環佩,依次褪外裳、中衣。

  深夜的寢殿裏幽謐至極,隻能聽見更漏裏流沙窸窣陷落的聲音。

  蕭逸今夜似乎無意於風月之事,隻是合衣將楚璿摟在懷裏,輕輕道:“你父親的事,前朝還爭論不休,朕不能給你過多的承諾,但可以保證,不會要他的命。”他的聲音本就清越悠揚,與楚璿說話時更添了些輕緩柔和,如玉咽弦鳴一般,說不盡的妙音悅耳。

  楚璿枕在他的胳膊上,微微愣怔。

  大約半月前,他們在宣室殿不歡而散,便是因為楚璿的父親。

  她的父親楚晏官拜大理寺卿,位列三司,又是輔政大臣梁王的女婿,位尊權重,本來是輕易撼動不了的,奈何時運不濟,卷進了一樁黨爭案裏,如今已被撤職緝拿,等候問罪了。

  楚璿這些年看慣了權欲紛爭,黨同伐異,人命如草芥,本也沒有過多的奢求,能保住她父親的性命已是再好不過了。

  她往蕭逸的懷裏縮了縮,道:“謝陛下。”

  蕭逸攏著她的胳膊一僵,低頭看她,嗓音微啞帶了些許不快:“璿兒。”

  楚璿唇角微彎,仰頭望入他那黑白分明的瞳眸:“謝謝思弈。”思弈,是蕭逸的字。

  蕭逸才真正滿意了,衝她溫柔一笑,將她緊緊扣在懷裏,裹著被衾,合眸入睡。

  因皇帝陛下的一時興起,折騰了大半宿,等闔宮終於安靜了下來,外麵卻下起了雨,雨絲綿細,淅淅瀝瀝落下,間歇的下了一整夜。

  剛到卯時,蕭逸就醒了。

  高顯仁已領著內侍宮女托著冕冠朝服等在外殿,蕭逸見枕在他臂彎裏的楚璿還睡著,放輕了動作想將她挪回床上,誰知稍稍一動,楚璿便醒了。

  她揉搓著惺忪睡眼,像是隻迷蒙困倦的小獸,將臉頰貼在蕭逸臉上,打著哈切道:“思弈,你要走了嗎?”

  蕭逸摟著她,滿心柔軟像是化成水,依依不舍略微猶豫了一陣,但想起今日楚晏的案子要在朝堂上公議,遂無奈道:“是呀,我要走了,該上朝了。”

  楚璿在他懷裏膩歪了一陣兒,支著胳膊坐起來,幹脆道:“那我也不睡了,我去給你備早膳。”

  說罷也不等蕭逸再說什麽,靈巧地躥下了床,趿上鞋,一溜煙似得奔了出去。

  蕭逸的胳膊還停在半空,維持著要摟楚璿的弧度,卻撲了空,他望著幔帳外楚璿的背影,溫煦寵溺地低頭淺笑。

  雨勢稍弱,晨光微熹,但天地間彌散著淡靄,天光白且暗淡,透過窗格茜紗滲進來,如一抹霧影落在地磚上。

  宮女添了幾盞燭燈,蕭逸已穿好了深黑赤緣的廣袖纁裳,高顯仁將衣擺和襟前的金線蟠龍捋平整了,托著垂旒冕冠退到了一邊。

  桌幾已擺了幾碟熱氣騰騰的點心糕餅,蕭逸彎身坐好,拿著筷箸等了一會兒,還不見楚璿回來,問:“貴妃呢?”

  宮女垂揖,回道:“娘娘說還差最後一道羹湯。”

  羹湯?還有模有樣的。蕭逸挑了挑眉,心想,難不成隻過了半個月沒見,楚璿真脫胎換骨,要洗手作羹湯了?

  他怎麽覺得這事這麽不靠譜呢……

  試探性地捏了一塊栗子糕要往嘴裏送,忽見眼前繚過一片暗影,一團肥肉重重地落在了桌幾上。

  是昨晚那隻肥兔子。

  兔爺爺大咧咧地坐在碗碟旁,熟門熟路地抬爪去扒拉碟子裏的糕點,亮出白白的大板牙,嘎吱嘎吱啃。

  蕭逸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應過來,兔子能吃榛子糕嗎?

  這個念頭剛剛落地,麵前的兔子竟俯下身子軟綿綿地趴在了桌子上,眼睛緩緩閉上,殷紅的嘴角滲出雪白的碎沫,一團臃腫的絨毛一動不動,漸漸的,連呼吸也沒有了。

  蕭逸的手裏還拿著筷箸,臉色卻已冷冽如冰,眸光幽邃,看向玉碟裏的榛子糕。

  因用膳的小幾設在了內殿,蕭逸獨自背身而坐,即便是離他最近的高顯仁也看不見裏麵發生了什麽,隻見蕭逸背影挺直,一動不動,還當那突然躥出來的兔子惹他不快,剛想上前,恰在此時楚璿端著新煨好的羹湯進來了。

  高顯仁自然不便再上前,唯有欠身退回來,卻不由得抻長了脖子向裏看,直覺皇帝陛下看上去有些古怪。

  楚璿端著羹湯進了內殿,一打眼看見那肥兔子癱在桌幾上,剛想趕它下來,走近幾步,看清了真實情狀,悚然一驚。

  兔子顯然已氣絕身亡,嘴角沾著糕餅的碎屑,白沫淌在桌麵上,夾雜著細細的血絲。

  蕭逸聽到動靜,回頭看過來,楚璿低頭觸到他那冰冷的眼神,一慌,手勁稍鬆,沒端住手裏的漆盤……

  隻聽一聲慘叫,漆盤轟然砸地,青瓷碗碎成幾瓣,滾燙冒煙的羹湯灑了一地,蕭逸捂著額頭倒在了一邊。

  高顯仁和一眾內侍宮女飛奔了進來,楚璿踉蹌著後退,腦子裏一片空白,許久,在叫禦醫的喊聲裏,才懵懵抓住了一絲念頭,那個漆盤是烏檀木鑲嵌大理石的,還包著赤金邊,分量足得很,她隻端著走了一小段路就累得手腕酸痛。

  剛才……好像……脫手的時候那漆盤狠又準地砸在了蕭逸的額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  貴妃娘娘來了!謝謝大家的捧場,狸狸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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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薦我的另一篇文:《失憶後嫁給了狗皇帝》

  燕綿綿被歹人所害,一覺醒來失去了成婚後六年的記憶。

  她發現自己鳳袍加身,尊居昭陽殿,竟成了大周母儀天下的皇後,而且……嫁的還是那個從小便與她是冤家對頭,勢不兩立的狗皇帝蕭乾。

  燕綿綿:……

  六年前:記憶中的狗皇帝陰鷙冷厲,手段狠絕,把她燕氏一族和與燕氏交好的代王打壓得幾乎沒有容身之地。

  燕綿綿見了這狗皇帝從來都是繞路走。

  六年後:宮女們都說帝後情深意篤,恩愛非常,皇帝陛下對皇後有求必應,向來是椒房專寵。

  燕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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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燭光幽昧,芙蓉帳暖,芸香霧杳杳若輕紗,輾轉落於殿中每個角落。

  榻上,燕綿綿緊攏寢衣薄襟,像看登徒子一般,警惕且憤怒地瞪著蕭乾。

  蕭乾深吸一口氣,實在忍無可忍,將手中茶湯揚翻,氣道:“你夠了!我們是兩情相悅,你是自願嫁進宮裏的,不是朕把你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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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裏人都道皇後娘娘變了,從前每到晚上她就愛黏著陛下,枕在他身上不起來。

  如今每到夜裏,她在陛下身邊擺了一圈油燈,美其名曰是怕陛下夜間看折子不夠亮傷了眼睛。

  皇帝陛下看上去龍顏不悅,可每到晚上,還是喜滋滋地、半刻不耽擱地奔進了昭陽殿。

  直到有一天皇後不給陛下擺油燈了,陛下還兀自遺憾:“綿綿,朕覺得這油燈甚是有趣,你怎麽就不擺了呢……晚上在燈火之間摟著你,卻是別有一番滋味的。”

  皇後扶著腰,一臉怨念地被陛下身手敏捷地撈進懷裏,心道這油燈擺與不擺,對他又有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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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綿和家人從前被這皇帝打壓時,隻當君王無情。可她從來不知道,在針鋒相對的那些年,被她叫了千萬遍的狗皇帝早已悄悄將她擱進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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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知:雙處,無妃無初戀無紅顏無藍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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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美人

  今日的早朝自然是要免了,群臣從前殿出來時,看見太醫院幾乎全部出動,提藥箱順著寰宮的廊橋去了內殿。

  袁太後得知消息,慌忙從祈康殿趕了過來。

  太醫已搭好脈看了傷處,不過是皮肉傷,蕭逸正值盛年,身強體健,根本沒有大礙。隻是袁太後一早聽說皇帝是在長秋殿裏受的傷,她向來看不上楚璿那個狐狸精,奈何皇帝一直護著,找不到機會下手。

  因此袁太後鐵青著臉聽完了太醫的稟報,等他們都退下,她冷眼瞥向侍立在一邊的楚璿,沒好氣道:“你先去偏殿裏候著,哀家有話要對皇帝說。”

  楚璿心裏忐忑難安,知道這一次闖了大禍。

  往日裏她跟蕭逸鬧些閑情別扭都不打緊,可這一次是血淋淋、明晃晃地傷了龍體,袁太後又向來不待見自己,若是要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發落她,那她是不是就離冷宮不遠了……

  因此她嘴上恭敬應下,斂衽鞠禮,卻躑躅在龍榻前。

  蕭逸倚靠在玉枕上,麵色溫潤如常,看不出什麽情緒,隻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仿佛不經意道:“你下去歇著吧,不用害怕,是朕自己不小心腳底打滑撞在了案角上,母後明辨是非,不會為難你。”

  此言一出,袁太後的臉色更加暗沉,嫌怨地狠剜了一眼楚璿,最終這淩厲的目光落在了蕭逸臉上。

  蕭逸坦然受之,依舊一副風清水靜的模樣。

  楚璿微微愣怔,低著頭,烏黑晶瑩的眼珠滴溜溜轉,領會了蕭逸的意思,輕輕抬眼看向他,見他嘴角似有若無地挑起一個弧度,給了她一抹淡之又淡、暗含了幾許安撫意味的笑意。

  袁太後似是有所察覺,猛地轉過身看向蕭逸,蕭逸迅疾地凜正了神色,那抹笑意便像雨後初霽的輕煙薄霧,輕杳杳的隨風而散。

  楚璿咬住了下唇,萬般心緒湧動,慢慢地退出了寢殿。

  袁太後一直盯著楚璿的背影,驀得,回過頭來,頗為嚴肅地衝蕭逸說:“楚璿留不得。”

  她見蕭逸沉默不語,倒收起了先前的急躁,耐著性子給他一點點地分析:“楚晏的案子朝堂上還沒有公斷,可他身為大理寺卿,公然袒護蕭鳶圈占民田已是不爭的事實,蕭鳶可是梁王最得力的兒子,手中握有宛州、洛州十萬兵權,他圈占民田是為了什麽還用說嗎?人家已經合起夥來明著開始算計你了,你要是再繼續兒女情長,繼續心軟,隻怕用不了多久這皇位就不是你的了。”

  蕭逸安靜聽著,劍眉微凜,肅然看向太後:“那依母後,該如何呢?”

  袁太後道:“殺了楚晏,把楚璿逐出宮,哀家早就看出來了,當初梁王把這小狐狸精送給你就沒安好心。”

  蕭逸點了點頭,一臉的深覺有理。

  袁太後大喜:“你決定了?”

  蕭逸愣了愣,茫然道:“朕決定什麽了?”

  袁太後急得直捶榻:“殺楚晏,逐楚璿啊!”

  蕭逸依舊茫然:“朕何時這樣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