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作者:南慕野      更新:2020-07-08 01:47      字數:4581
  “你是青牛村村長?”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從上頭傳來。

  “是的。”趙老兒誠惶誠恐道。

  “青牛村之事,究竟如何?”

  說到自己村中之事,趙老兒開頭還有些緊張,後來卻是越說越流利,說到傷心處,老淚縱橫,說到氣憤處,咬牙切齒:“當日,我田地祖墳,悉數被洪水淹沒。陸大人給了我令牌,許諾來日必定妥善安置,若是不安置,我便持令牌來找他。大義當前,我們雖不情願,卻最終也是讓步了。然而,梁州知府馮勝,貪墨戶部的安置銀子,又圈占本應給我們的田地,還圈禁我村民,不許擅自離開州府。”

  說到最後,趙老兒抬起了頭,看向了這大周皇帝:“但請聖上為草民……”

  這一句話沒說完,趙老兒卻失了聲音。他隻怔怔地看著武德帝,雙眼一眨不眨。

  歐陽海斥責道:“聖上天顏,豈容你這般無禮?”

  趙老兒連忙低頭,連連叩首,顯是嚇得不輕,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武德帝一聽,皺眉看向戶部侍郎,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下麵這般亂,你們半點不知?這就是你說的讓當地知府所作的安撫工作?”

  戶部侍郎嚇得後背一身冷汗,忙跪倒在地,道:“這老漢離開村中已多日,如今情況應該已經不同……”

  武德帝又問:“那怎的當時就有安置銀子和田地?又是怎麽回事?”

  戶部侍郎結結巴巴道:“陸大人回京後,已經命我等撥了部分銀子,又安排了一些荒地,交由梁州知府辦理……”

  武德帝冷笑,道:“怎的當日彈劾陸安瀾時,你們一個個卻都不提,他回京後已做安置事宜?”

  當日參與彈劾的一幹人等,都不由得涔涔出汗。當時陸安瀾辯解時,已經提及此事。可武德帝根本不問細節,依舊叫陸安瀾停職在家。可眾人不敢說武德帝也有過錯,隻得沉默著不說話。

  楚元茂心中大駭。梁州知府是舅父從前的幕僚,正是由他舉薦而去了梁州。梁州地處中原,乃是大周的小麥產地,富饒多產,稅負頗豐。他也可從中受益不少。

  可他如何也沒料到,自己後院起火!

  他不由得看向鮮於桑翰,此事少不了是他從中作梗!

  正想著如何應對,武德帝果然問道:“太子,你說怎麽辦?若是朕沒記錯,這馮勝是歸義節度使舉薦的?”

  楚元茂恭謹答道:“根據我大周律例,貪墨賑災銀子的,罷官免職,沒收家產。馮勝此人,品行不端,無論何人舉薦,都該依律處置。”

  武德帝似笑非笑,道:“你倒是秉公執法。”

  楚元茂一副沉痛的表情,道:“此人經由我舉薦而得以任職梁州,我識人不清,貽害百姓,但請陛下責罰!”

  武德帝沉默了半晌,方緩緩道:“舉賢不避親,你舉薦他任職時,怕也不曾真了解他的性情品行。罷了,你終究年輕,又如何能識別出這些個老油子?吏部……你暫時就不必管了,多看著就是。”

  這一番風雲,以武德帝奪了太子在吏部的管事權而終結。

  太子在皇後寢宮裏,砸了一整套茶具。

  李皇後淡淡地看著太子,道:“稍安勿躁。”

  太子焦躁地來回踱步,道:“母後,我已經忍耐太久!我忍不下去了!”

  李皇後厲聲道:“忍無可忍,從頭再忍。你是太子,一舉一動,都不可出了差錯!”說罷壓低了聲音,“既然他服食壯陽丹藥,想來壽數也不長了。你隻要不出差錯,就會是下一任皇帝了!”

  “也不知這一遭是陸安瀾的招數,還是鮮於桑翰的陰謀。鮮於桑翰不過是個胡漢雜種罷了!竟也敢妄圖帝位!”太子咬牙道。

  李皇後道:“無論是誰的手筆,你且給我收斂一段時間,你不動,幕後的人就要著急了,到時就能發現諸多線索了。”

  太子應承了下來,回到東宮,拉了侍妾來,一鞭鞭打在瑩白的酮體之上。幻想著,有朝一日,滅了陸安瀾,奪了謝如冰,就該這般痛快地整治一番才好。

  第53章 狗洞 ...

  太子受了訓斥, 陸安瀾卻沒有恢複履職。

  他自投筆從戎以來,已經有數年沒有這般悠閑過了。他這一悠閑下來,隻要想到謝如冰就在隔壁, 如何還坐得住?盡往這新收的小幕僚的住處去。

  奈何謝如冰也回過味來, 知道陸大人這是掛羊頭賣狗肉。他去慈幼局接送自己兩回, 回回大搖大擺,招搖過市,外人看著,依然隻當是陸大人鍾情於此女,才不管兩人內裏是如何約定。

  於是, 謝如冰冷著一張小臉將他拒之門外。連著他的馬車, 也不願意上, 甚至還遣了寧晚去買馬車, 擺明了要同他劃清界限的模樣。

  陸大人摩挲著下巴,想著該怎樣才能登堂入室呢?

  管家陸午侍奉陸安瀾用午膳,就見大人有些心不在焉,正看著遠處的院牆發呆, 便知大人正在琢磨隔壁的事情了。

  他最開始看陸安瀾對謝如冰是十分冷淡, 又一朝搬離了陸府,本以為再無瓜葛。豈料, 有朝一日大人竟追著搬到了隔壁, 可偏偏別人還愛答不理。而一向英明神武的大人,這一回卻是一籌莫展,任由著那小女子蹭鼻子上臉, 愣是進不去謝家,近不得佳人。

  陸午覺得自己有些看不下去了,就這麽坐著,看個一年,那牆壁又不能穿出個洞來。大人在朝堂之上叱吒風雲,怎的到了女兒□□上似乎半點手腕也無?竟是隻懂得堵門這般低級的手段!

  他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大人,這女子呀,還沒成親之時,可要小意地哄著。哄得高興了,將來都聽爺們的話。這與朝堂不同,不可威逼利誘,否則可隻叫人生厭。”

  陸安瀾看他一眼,問道:“那你說說,都有什麽法子?”

  陸午是當年慧遠和尚在逃亡路上救下的,從前混跡市井,情史不可謂不豐富。好容易得了這麽個機會,當下是滔滔不絕,恨不能傾囊相授。

  “譬如大人想名正言順地入謝府,這有的是法子!後院裏還有幾隻貓兒狗兒,都聽話,隨便一放,翻了牆,入了謝家,大人您去尋,是再好不過了。她一屋子婦孺老幼,根本抓不住那貓狗呀。”

  “再說大人要給謝小姐送東西,萬不可命人這麽一大車一大車地送過去。謝小姐一眼看去,不管是不是大人親自選的,她都會覺得是我準備的。這白白花了錢,卻體現不了大人的心意,不劃算!”

  “眼看七夕將至,大人正可以此為由,送些有心意的禮物。我看從前石府三爺就很是聰明,送了貓兒狗兒,隔三岔五來走訪,可名正言順……”

  陸安瀾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這位管家,本還以為他有什麽手段,可一聽,全是做小伏低。

  “午叔,還有什麽法子麽?這般低三下四……”陸安瀾略為難道。他在謝家門外等了一回,麵上風輕雲淡,實則可再不願多來幾次。

  陸午道:“大人,這都說了,成親之前得如此罷了!待成親後,入了我陸府的門,大人想怎樣不成!”

  陸安瀾一手支頤,閑閑問道:“怎的吳大娘入門這麽久了,午叔你還時時哄著?”

  陸午默了一默,看著陸安瀾嘴角的笑意,低聲道:“大人!當務之急是把人娶過門,放在你身邊!說幾句好話,那算什麽低三下四!那是哄妻有術!”

  陸安瀾沉默不語。

  陸午見他油鹽不進的模樣,也不再勸。心中腹誹,嘿嘿,他哄哄老妻,就每日有好吃的,何樂不為!倒是這陸大人,二十好幾了,眼看著窩邊草,卻一口也吃不到!

  陸安瀾不知老管家心中的腹誹,用了午膳,緩步走到後院消食。

  走著走著,到了獸房。貓狗見人來了,都紛紛搖頭擺尾,吠聲一片。另有兩匹小馬駒,抬頭看了看,繼續低頭吃草。照看獸房的小廝嚴聰忙跑上前來,道:“大人,有何吩咐。”

  陸安瀾隨口問道:“這裏的貓狗,聽話麽?”

  嚴聰樂嗬嗬道:“當然啦,可是都經過訓練的。有些性情溫順的,很是聽話。”

  陸安瀾的雙眼飄過遠處的牆頭,問:“能翻過牆去麽?”

  嚴聰道:“貓兒當然是可以的。”

  陸安瀾看過去籠子裏的貓兒,有的通體雪白眼珠子碧藍,看著十分高傲;有的渾身漆黑,一臉生人勿近的模樣。

  嚴聰還在介紹:“這是白雪,這樣的貓兒可少見了,價值百金呢!上回送了一隻給皇後娘娘,崇華公主是愛不釋手……”

  陸安瀾抬手打斷了嚴聰的話。他回想起謝如冰家中的那隻小老虎般的貓兒,虎虎生氣,憨頭憨腦,十分可愛,頓時對這些貓兒都有些嫌棄。尤其這還是跟崇華的貓兒一樣!要是沒記錯,可不是那隻貓兒害得謝如冰被罰跪麽!

  他要是把這貓兒放到謝府,謝如冰會讓他進去才怪。

  陸安瀾又去看狗兒,倒是有一頭渾身雪白的小狗,大大的眼睛,呆呆地看著來人。這倒是有趣。

  他想了想,問:“謝府有狗洞麽?”

  嚴聰默了一默,飛快地回想著,眼珠子轉了轉,道:“大概,或許,應該,有吧。”

  陸安瀾指著那呆呆的白狗,問:“今日下午把這狗兒弄進謝府去。”

  嚴聰愣了一下,旋即點頭道:“好。”

  “放進去了,就來告訴我。”陸安瀾吩咐道,背著手正準備走,又道,“不可叫人知道了!”

  嚴聰抱著小白狗,出了側門,來到兩家院子中間的夾道處,轉來轉去,尋找狗洞。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裏一叢雜草後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狗洞。

  幸而小白狗也還瘦小,嚴聰推了幾下,把它推了進去。擔心它原路爬出來,又從路旁找了幾塊磚頭,把狗洞給封住了。這才起身拍拍灰塵,回去向陸安瀾稟報。

  陸午恰午睡起來,看到嚴聰屁顛屁顛地跑,咳嗽一聲,道:“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跑什麽跑?”

  嚴聰忙止了腳步,道:“陸管家,我這是有急事要給大人說去。”

  “什麽事?”

  嚴聰看看左右,湊到陸午耳邊,低聲道:“大人讓我把小白放進謝府去了。”

  陸午一聽,哈哈一笑,道:“快去快去!”

  看著嚴聰跑遠了,陸午不由得吹起了口哨。薑還是老的辣,陸大人還是得用他的老方法呀。

  陸安瀾一聽,小狗進去了,立即起身,就要過去。剛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了,道:“不急,此時說不準他們還在午睡。再等一等。”

  好不容易挨了半個時辰,陸安瀾起身,整了整衣裳,去往謝府。想了想,又把嚴聰叫上。萬一那小狗兒不好搞定,還是得嚴聰出手才行。

  嚴聰前去敲門,這回開門的卻是趙思。

  陸安瀾不由得打量這個濃眉大眼的高大少年。趙思見是樞密使大人,因他完全不知前情糾葛,很是恭敬地把陸安瀾給請了進去。

  陸安瀾給自己準備好的借口完全沒機會說出口。

  “你怎的在此處?”陸安瀾問趙思。

  趙老兒擊鼓告狀後,不知為何,竟是立定主意,要在京城安身立命了。他雖年過花甲,但身體硬朗,慈幼局恰好缺了一個雜役,他就留在了慈幼局。

  趙思對陸安瀾甚是恭敬,道:“我準備十四歲了,也該自己謀生計。恰好夫子新買了車駕,缺個車夫,我就過來了。”

  陸安瀾聞得此言,不由得又看了趙思一眼,眉頭微皺。這般黃口小兒,如何做得車夫?

  到了院中,就聽見一陣歡笑聲。

  陸安瀾循著笑聲看去,謝如冰正逗著小白狗玩。那小白狗不過才入了謝府半個時辰,竟仿佛好像忘了自己的主人了,對著謝如冰搖頭擺尾,不知多麽乖順。

  看到陸安瀾進來,謝如冰方知道自己一時疏漏,忘記囑咐趙思了。

  她抱著小白狗,站起身來,一邊順它的毛,一邊問道:“有什麽事呀?”

  謝如冰對陸安瀾,是越來越不客氣了。從前稱呼他陸大人,後來是陸安瀾,如今可好,連名字都不叫了。

  “我來找白雪的。”陸安瀾指指她懷中的狗兒,道。

  嚴聰跟在身後,心中默默道:大人,這是小白,不是白雪。白雪還在家裏關著呢。

  “這是你家的?”謝如冰訝然,問道。這隻小白狗十分可愛,也不知從何處鑽了進來。

  “是的。”陸安瀾道。

  “那給你。”謝如冰伸手,遞給陸安瀾。

  陸安瀾伸手去接,孰料,那狗兒哼哼唧唧地,磨蹭在謝如冰的手臂上,就是不願意投入陸安瀾的懷抱。

  陸安瀾的額角青筋一跳,回頭看嚴聰一眼,說好的很聽話呢?這是個聽話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