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丞隔著桌子握住她手。

  顧連玥抬眼，撞進他深邃的眸子裏去。

  “我媽走得早，我爸……一直忙於生意，就把我放在外婆那兒養著。”他歎了一聲，低沉地開口，“外婆對我很好，我要什麽就給什麽，我從小愛打遊戲，她瞞著我爸用自己的養老錢給我買各種遊戲機和光盤，後來還買了電腦，專門空出一個房間給我玩兒，每次我爸來的時候，就把那房間鎖上。不過還是被我爸發現了。”

  “我爸這個人，怎麽說呢，做生意白手起家，能力的確挺讓人敬佩。不過成就越大，他越覺得自己了不起，在家裏唯我獨尊。那次發現外婆給我弄的遊戲機室，他朝外婆發了好大的脾氣，說話特別難聽，那也是我第一次頂撞我爸。”

  “那天，我爸把我帶走了，隻有每年過年，才能回去看看外婆。我想著熬過十八歲，上了大學就自由了，隻要我想回去看她，自己就能回去，可在我高考那年，外婆生病去世了。”

  “原本我爸打算讓我出國留學，那次我說什麽也不答應，把護照和簽證都撕掉了，在老屋子裏待了一個暑假。”

  “美國太遠了，她屍骨未寒，我不忍心跑那麽遠。”

  “我想留在她看得見的地方。”

  顧連玥眼眶濕潤，反握住他的手。

  “你知道嗎？伺候她的保姆說，她走的時候，手裏還抱著一個PS4手柄的盒子，是買給我的畢業禮物。她告訴人家，那間小閣樓裏的東西誰也不能動，都是小丞的寶貝，小丞還會回來的。”

  “我不止一次地後悔，當初死活不跟我爸走就好了，或者哪怕是大哭大鬧，跟我爸對著幹，隻要能經常回去看看她就好了，我以為，將來總會有時間，像小時候那樣陪著她。”

  男人的聲音微微哽咽，“其實老人家不懂什麽溺不溺愛，她隻是想讓我過得開心而已……一切我想要的，她都願意給。”

  “可我還沒來得及……我什麽都沒能給她。”

  “葉丞。”顧連玥吸了吸鼻子，“你這麽想她，外婆能感受到的。誰說你什麽都沒給她？你陪著她的那些日子，對外婆來說就是最珍貴的，不是嗎？如果她能看到現在的你，一定會為你自豪，而且我相信，她一直都在默默的看著你，保佑你的。”

  他摩挲著女孩掌心柔軟的紋路，看著她，語氣溫柔，“從那以後，我就決定這輩子隻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隻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的人生絕不再留任何遺憾。”

  “好。”顧連玥抓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我們一起加油。”

  她一直很好奇為什麽葉丞給人的感覺和她認識的那些富二代完全不一樣，原來她從來沒有真正地了解過這個男人。

  失去的真情，無法彌補的遺憾，他一直背負著這些過去走在自己孤獨的路上，也秉承著心底最純淨而崇高的信念。

  所以，花天酒地誘惑不了他，浮華喧囂淹沒不了他，他擁有得再多，也仿佛空無一物。

  能讓他放在心底並永遠珍惜的，隻是那棟普普通通的老房子，那間盛滿兒時回憶的小閣樓，和老人那一雙瘦骨嶙峋、卻比太陽還要溫暖的手。

  第42章

  牛排端上來之後，葉丞很快切好一盤，把顧連玥麵前的那盤換了。

  “……我又不是沒手。”她一邊嘟噥一邊忍不住笑。

  “這個挺厚的，不好切。”男人繼續切著麵前那盤，“有我在，你隻需要好好享受。”

  顧連玥咽下去一塊，舉著叉子望著他，眼睛裏像有小星星在閃，“你這樣，我好不習慣啊。”

  “不習慣嗎？”葉丞輕笑一聲，用叉子把瓷盤上的西蘭花喂進她嘴裏，唇角有些壞壞地勾著，“好吧，其實是你這小身板兒留著還有用，就別把力氣浪費在這種事情上了。”

  “……”瞧，這才是葉丞本丞啊。

  等等，什麽意思？

  顧連玥回過味兒來，嚇的都結巴了，“你你你要幹嘛？”

  葉丞自己吃了塊肉，目光含笑地盯著她，“吃飽再說。”

  為什麽她覺得有股子養肥待宰的意思？是她想多了嗎？

  吃完飯她問去幹嘛，葉丞直接帶著她上了車。

  “今天卓悅廣場有燈光節。”

  顧連玥“咦”了一聲，“不是情人節的活動嗎？都結束了。”

  “哦，是麽。”男人摸了摸腦袋，“去看看吧，說不定呢。”

  夜幕降臨，整個城市已經開始了霓虹閃爍，車聲人聲和音樂聲混雜在一起，無處不喧鬧繁華。街邊的夜市小攤和背後人山人海的華麗商圈融在同一幅畫麵裏，居然半點也不顯違和。

  這個城市包羅萬象。

  車子停在卓悅廣場對街劃出的停車帶，葉丞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個車位。

  遠遠地就看見那一片燈光海了。

  色彩斑斕，像童話世界一樣。

  “你看，我說有就一定會有。”葉丞笑了笑，牽著她過馬路。

  顧連玥把手指鑽進他指縫，扣得很緊，“不會是你安排的吧？”

  葉丞回她四個字：“造福大眾。”

  顧連玥笑得合不攏嘴，“你這是道貌岸然。”

  葉丞側過身抱住她，“我哄我女朋友開心，順便造福大眾，有問題嗎？”

  “您是葉總，您說什麽都對。”顧連玥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他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走吧，看燈去。”

  “我要和這個小豬佩奇合照！”

  “好。”

  “把我拍好看一點，蹲下去拍，我要大長腿。”

  “……用趴著嗎？”

  “腿不夠長你就趴著吧。”

  中途顧連玥在夜市小販那兒買了個自拍杆，之前一直充當攝影師的某人才終於有資格入境了。

  “靠近一點。”

  “表情不要這麽僵硬啊，笑一笑。”

  “你擋住米老鼠的鼻子啦！”

  經過這個晚上顧連玥才知道，世上最難的事情，居然是給這家夥拍照。

  白長了一張帥臉，丁點兒鏡頭感都沒有，簡直是暴殄天物。怪不得網上照片不多，怕都是黑曆史吧？

  “那邊有旋轉木馬誒，我想去坐坐。”顧連玥扯著男人趴到護欄邊。

  大叔直接把門打開，笑嘻嘻道：“今兒這場子都是葉總的，您想坐多久坐多久。”

  顧連玥拽著葉丞的手，晃了晃，“你陪我嘛。”

  男人本來是拒絕這種幼稚遊戲的，可看著她撒嬌的眼神，心一下子就軟了。

  點了點頭，跟上去。

  顧連玥騎了一匹白馬，葉丞坐在她後麵的小棚車裏，音樂一響，小姑娘開心地大叫，他也忍不住跟著笑出聲來。

  他主動拿起手機。

  鏡頭裏，小姑娘笑得像個七八歲的孩子，燦爛明媚。

  顧連玥坐了五六次，他也拍了數不清的照片，最後選出來兩張，一張做屏保，一張做主屏幕背景。

  從旋轉木馬下來，顧連玥已經有點兒暈乎乎了，扶著葉丞平靜片刻，栽進他懷裏笑了好一陣。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啊？”她問。

  男人捏了捏她的下巴，“應該的，本來就是小朋友。”

  顧連玥正要發脾氣，被他握住了手，“還走得動嗎？”

  她點點頭，“可以啊。”

  “跟我來。”

  葉丞帶著她走進廣場中央的那棟鍾樓，沿著長長的旋轉階梯爬上去。

  爬了一會兒，他回頭看著喘大氣兒的小姑娘，“我背你？”

  “不要。”顧連玥往後一看，已經好高了，頓時成就感與信心百倍，拍拍胸脯，“我可是很厲害的。”

  接下來一鼓作氣，爬到了鍾樓頂上。

  葉丞對她刮目相看，“小身板兒還挺能耐的。”

  顧連玥恍然大悟，“你吃飯的時候說的是這個呀……”

  男人挑眉，“不然你以為呢？”

  “……”對不起是我思想齷齪了。

  “這兒視野怎麽樣？”葉丞把她摟在身前，兩人靠著觀光廳落地玻璃的護欄。

  顧連玥點點頭，“還不錯。”

  雖然不是特別的高，也就五六層樓房的高度，卻能將整個廣場一覽無餘。

  那一片流光溢彩盡在足下。

  “那你再看看。”

  男人的下巴擱在她肩頭，握著她的手摁在玻璃上。

  顧連玥順著交握的雙手所指的方向望過去，正是剛才穿越過的那片燈海，從鍾樓上俯視，居然正好擺成一句——

  I LOVE YOU。

  還沒來得及表露出欣喜，對麵的巨幕廣告牌突然黑了。

  一秒，兩秒，三秒……

  約莫十秒過後，廣告牌重新亮起來。

  上麵是幹幹淨淨的白底紅字——

  “葉丞愛顧連玥，一輩子不會變。”

  廣告牌下的空地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驚呼，拍照。

  她聽不見，耳畔隻有男人溫柔低沉的嗓音，“謝謝你。”

  顧連玥抹了抹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淌出來的眼淚，“謝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