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作者:川瀾      更新:2020-07-07 23:25      字數:4192
  歐陽脊背一涼,但想到剛剛在網上看來的消息,又不禁有火,拽過言卿去一邊,壓低聲音咆哮:“你還不知道吧,有人在微博上扒出霍雲深找了好多年的舊愛,曝光了她以前的舊照片,長得和你……”

  言卿微笑:“一模一樣?”

  歐陽瞪大眼:“你知情的?!”

  “你頭暈了,怎麽能跳火坑!明知是做個替身,他對你的執著全是給舊愛的!現在照片一曝,那些人都在笑你可憐!”歐陽氣瘋,“跟這種人結婚,害得你被罵,太不值了!我寧可不出道,也不跟什麽狗屁霍氏簽!”

  言卿無奈又心暖。

  歐陽是為她著想,連霍氏都敢罵了。

  同時也意識到,雲綾怕是在被抓前就預備好了要曝雲卿的事,臨了也要再給她添點堵。

  但如她回答的那樣,隨便議論吧,她明白自己是誰就夠了。

  言卿告訴她:“我就是雲卿,網上的評論不用管,她們如果覺得我可憐,或許還能解點氣。”

  回到霍雲深身邊時,走廊的人已經疏散掉了,一個都沒剩下。

  霍雲深牽著言卿進宿舍,這小屋子是他第一次來,他在樓下仰望,在家一夜夜熬著想她的時候,她就是把他求而不得的氣息填在了這裏。

  霍雲深垂了垂眼,他竟在嫉妒一個她住過的房間。

  言卿關上門,馬上去櫃子裏找衣服,好在疊成小塊的紙條還在衣兜深處放著,沒有丟。

  她屏住呼吸,迫不及待展開。

  賀眀瑾在最上方畫了一個複雜的圖案。

  言卿驚奇,來不及細看下麵的文字,先把圖拿給霍雲深辨認:“深深,你認識嗎?”

  霍雲深瞳孔一縮,雙手在身側緩緩攥緊。

  化成灰都認識。

  他齒間碾出幾個字:“霍臨川的紋身。”

  言卿一震,果然跟她猜測一樣,她把紙展平,急切地往下看,越看心跳越急:“……他的意思,他跟霍臨川的不雅照,是……霍臨川自己拍的?!”

  賀眀瑾在紙條上寫。

  他不知道這男人的身份,但見過他腰上的紋身,而且在偶然一次男人接起電話的時候,他隱約捕捉到了聽筒裏的“霍”。

  以前他沒往霍雲深的身上聯想,但在出事後,他得知言卿失憶過,才把霍雲深和潛他的那個“霍”想到一起,猜是同一個霍家的人。

  他不確定霍雲深善惡,才偷著寫給言卿。

  最重要的是,他反複回憶威脅他的那些匿名照片,角度是從床頭的位置拍過來的,顯然是布置好的攝像頭。

  以“霍”的身份,在臥室裏被人監視卻不知根本不可能。

  那麽結論隻有一個,是“霍”自己在拍。

  言卿看完,全身不禁發冷:“要麽是後來照片泄露,被別人利用,要麽從始至終都是他本人……”

  不管是誰,這個用照片威脅賀眀瑾喂藥的人,應該就是當初帶走她,篡改她記憶的人。

  她突然害怕。

  霍雲深把紙條握成團,摟住言卿,手臂肌肉堅硬,微微發顫。

  “別怕。”

  “我怕的是……”她唇色泛白,“如果真是霍臨川,他到底要幹什麽,隻是讓我忘記你來報複嗎?會不會還有更深的陰謀!他帶我去了哪,發生過多少事,我不記得……”

  言卿每次想到霍臨川的名字,都奇怪的像在神經上捅刀子,一次比一次更疼,她咬著牙喃喃:“我怎麽一點也不記得!”

  霍雲深箍緊她,敞開大衣把她裹進去:“卿卿,停下,別想,他已經死了!”

  言卿被頭痛衝得惡心,曾在夢裏模糊見過的高瘦影子從眼前一閃而過。

  臉瘦削,金絲眼鏡,還溫和笑著問她:“那個瘋子愛上你了,你說,如果我當他的麵把你變成我的,他會怎麽樣?”

  言卿猶如被利刃戳刺,抿著唇倒在霍雲深胸口上。

  霍雲深把她抱到床上,雙手捂著她太陽穴揉按。

  言卿強迫自己放空,逐漸被他的溫度安撫,喘著睜開眼,眸子裏都是水:“深深,霍臨川究竟是誰。”

  霍雲深抹掉她眼角滑出的生理性眼淚,眸底跳著火光,嗓音沙啞:“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不準再想了。”

  他躺到她身側,把她嚴絲合縫護住,高大身體蜷在愛人的小床上,手掌蒙著她的眼:“那種渣滓,不配被你想起。”

  霍家這一代孫輩有兩個男丁,大的是霍臨川,他六歲時,霍雲深出生。

  大家族裏備受關注的堂兄弟。

  霍家當時的家主,也就是兄弟兩個的爺爺,對他們的父輩就有所偏愛,大兒子性格溫吞,沒有生意頭腦,他生的霍臨川,老爺子連帶著不愛,態度一直平平。

  但霍雲深是能力卓越的小兒子所出,他自然倍加寵愛,一出世就抱在懷裏,跟當年旗鼓相當的雲家定了娃娃親,全然不管剛下產床的兒媳有多少恨意。

  兒媳是他兒子喜歡,硬搶來逼婚的,看她嘴上說著不情願,不是也把孩子生了,都是矯情,他允許她生下霍家的後代,已經是抬舉她了。

  老爺子根本沒把兒媳當回事,直到霍雲深跟母親單獨相處後,總是渾身傷痕,才知曉她把恨都給了這個孩子,以虐待泄憤。

  他還很小,但不愛鬧,被掐被打都睜著眼看,積著淚抽噎,不肯嚎啕大哭。

  自從被發現,霍家把霍雲深跟母親隔離,但母親每每精神崩潰,就想方設法尋到他,扭曲地發泄,在他有記憶的那一年,他蹲在小花園裏堆石頭,被頭發淩亂的母親衝上來狠狠虐打,當天晚上,她又伺機躲開看守,摸到他房間外,生平第一次對他笑:“雲深,你來,媽媽讓你看樣好東西。”

  他驚喜地跟上去,小心翼翼想得到一點關愛。

  霍家的宅院太大,母親帶他走到最高的一幢樓前,蹲下身摸摸他的臉,笑得癲狂:“霍家指望你繼承家業呢,但是憑什麽啊,這種爛透了的家族,毀掉我,我還要給他生繼承人。”

  “你站著別動,好好看清楚,”母親掐他,“看這地方是怎麽毀掉你媽媽的!”

  他才幾歲,懵懵懂懂的,母親好不容易待他溫柔一次,他就老實聽話,看著她爬上頂層的閣樓,站在露台上,直挺挺摔下來,死在他眼前,血和漿液甚至濺到他稚嫩的臉上。

  他的母親唯一一次對他好,也是最後一次。

  所有人都說這女人瘋了,從嫁進來起腦子就不正常,怕是天生帶著瘋病,流言不知從哪兒起,漸漸演變成她的孩子也流著扭曲的血液,以後會敗光霍氏的家產。

  老爺子多少有了芥蒂。

  霍雲深的父親常年在外忙碌,對妻子的愛早已在她長久的不配合裏磨光,對她的死並無悔恨,至於兒子,正好用來堵老爺子的嘴,他則可以在外肆意,不用再擔心傳宗接代的責任。

  小小的霍雲深抱著膝蓋想。

  原來沒有人是愛他的。

  爺爺不愛,隻要他遺傳父親的頭腦,培養繼承人,父親不愛,用他放在家裏交差,至於母親,是把他當成羞辱,仇恨,不惜用死摧毀他幼年的精神。

  那時候霍臨川出現了,以哥哥的身份給他關心,他心裏的創傷很大,在醫治下也不見起色,是霍臨川總來陪伴,才讓他好轉。

  因為同進同出太多,老爺子不免對霍臨川上了心,他年齡大些,會討好會表現,更襯得霍雲深沉默寡言。

  霍臨川給他安排了新的保姆,保姆對他好,偷偷給他看課業之外的動畫片和電影。

  隻是跟平常的不同,滿屏血腥,畫麵殘酷又禁忌,他起初害怕,但保姆說是大人才能看的好東西,如果外傳,就不給了,他急於長大,以為長大病會好,所以拚命去適應。

  裏麵各種殺伐,虐待,恐怖,炮火紛飛。

  後來有一天,在不帶監控的房間裏,保姆引導他:“男孩子就應該這樣,你學一學啊。”

  她把房間裏的花瓶塞進他手裏,他的心理問題本就沒有解決,再被長時間惡意影響,一瞬失控,舉起手,但遲疑著並沒落下。

  保姆抓著他的手砸到自己頭上,接著躺倒,痛哭大喊:“雲深少爺要殺人!”

  他被關起來了。

  一直和他相處極好的保姆突然被他打得半死,他母親又是個瘋子,沒人覺得他會無辜。

  心理醫生說他的病很危險,有嚴重的暴力傾向,他要解釋,但老爺子不來見他了,他身邊不知不覺被外表和善的霍臨川所控,以弟弟隻相信他的名義,隔絕外人,再多話也傳不出去。

  期間在霍臨川的精心表現下,老爺子對他愈加青睞,到老爺子六十六歲生日,兒孫按老規矩拜壽,霍雲深已經許久沒被爺爺見過,他用竹子刻了禮物,打開禮盒,卻被換成一把染血的刀。

  老爺子心髒病發作住進ICU,歇斯底裏要把霍雲深趕出霍家,斷絕關係。

  他的命,他的家業,決不允許被這種恐怖的東西染指,霍雲深果然跟母親一樣,是個精神不正常的瘋子。

  霍雲深真正被放棄逐出去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

  他的父親在外麵有了兩個私生子,更不會沾他這樣的燙手山芋。

  霍家一邊唾棄他,一邊提防他,說是放逐,也在控製,唯恐他做出什麽於霍氏不利。

  他被扔在個簡陋的小屋子裏,上不入流的學校,他獨自一個人頑強長大,心底的感情徹底磨滅。

  保姆是害他的,哥哥更是。

  所有的好都是假的,沒有人愛過他,他也不會愛任何人。

  他是瘋子?很好啊,他確實瘋,他心理有病,童年被有技巧地惡意灌輸引導,扭曲了思想,他就是陰狠嗜血的暴力狂,隨時能殺人越貨的少年犯。

  他在那個夜裏蜷著身子哭了一場,但也不知道為什麽而哭。

  反正他永遠是一個人。

  聽說那個唯一和他有點聯係的雲家女兒,也轉頭就許給了霍臨川。

  他才不在乎。

  霍雲深在學校裏無法無天,肆意妄為,到初中,到高一,長成了陰森駭人的混世魔王,傳言他背了好幾條人命,做過所有可怕的勾當。

  霍臨川從未放過他,身為繼承人,隔三差五高高在上出現,領著一群人對他毆打,笑盈盈在旁看得高興,還說:“你的娃娃親長得可真漂亮,可惜不是你的了。”

  打就還手,吐了血也從不認輸,霍雲深每每表現出的瘋狂和狠辣,總會讓霍臨川從心底忌憚,越忌憚,越變本加厲。

  霍雲深的心早就冷如鐵石,充斥著冰寒狂躁,憎恨所有。

  直到那天傍晚,他被一群人堵在巷子裏挑釁,他二話不說拎起棍子就打,卻有個嬌小的身影誤入進來,纖幼美麗,瓷白無瑕。

  那群人看傻了,試圖上下其手,他鬼使神差把女孩子拎出去,回過身去狠狠地打。

  很快警笛襲來,人群嚇得一哄而散,他從小路拖著傷離開,天早黑透了,他很疼,走到一小半時,後麵有輕輕的腳步聲跟上來,把濕漉漉的手絹把他手裏放,聲音又軟又柔:“謝謝你救我,手絹是幹淨的,我沾過水了,你擦一擦。”

  他睨了她一眼。

  女孩子穿著隔壁重點中學的初中校服,打領結,小裙子,脖頸纖細,臉頰軟嫩,眼睛像天上的月,映著他的倒影。

  他血汗混雜,肮髒不堪。

  他冷笑:“離我遠點。”

  從這個晚上起,他被纏上了,女孩子比他小,長得又嬌,還是個中學生,就已經是人群焦點,美貌到讓人無法不關注。

  她用課間,用上學放學,帶各種吃的喝的來找他,隻要他出現,她就彎著眸子,小動物一樣輕快跳過來,綿綿地叫他“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