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作者:川瀾      更新:2020-07-07 23:25      字數:3547
  在得到卿卿以前,他混賬過,把小姑娘對她的溫柔體貼當成能要命的洪水猛獸。

  卿卿給他送午飯,放懷裏暖著遞過來,帶著綿綿的甜香,他冷著臉不肯要,故意扔在髒兮兮的花壇裏,凶狠對她說:“你能不能別總來煩我!”

  等她單薄的背影走遠,他才鬆開咬到酸痛的牙關,把飯盒撿出來,一遍一遍地擦拭,小心翼翼咽下涼透的飯菜。

  可還是好吃。

  他沒吃過那麽好的東西。

  下雨的晚上,他被一群人圍攻,打贏了,血糊糊在髒汙的巷子裏走,卿卿撐著傘追過來,想給他擋雨,踮著腳舉高手臂,神情有點怯怯的,細細軟軟的手在雨幕下,白得像羊脂玉。

  跟他的血是雲泥之別。

  他看得無比刺目,害怕自己的煉獄裏滲進任何注定不屬於他的陽光,凶惡躲開她:“有完沒完!沒聽過外麵的那些話嗎?我是個瘋子,我殺過人,你再敢來一次,我打你信不信!”

  卿卿眼圈紅著離開,他隔著半條街那麽遠,亦步亦趨地悄悄把她送回去,才在大雨裏轉身,心髒抽得要裂開。

  她不厭其煩地走近他,用泛紅的指尖碰觸他冷硬的身體。

  越暖他越怕,越喜歡他越要躲。

  終於在那次,霍家那個所謂的哥哥霍臨川找他麻煩,隨手安排了一群人拎著棍棒在校外等他出去,他把校服一扔就走,卻被小姑娘拽住。

  她大睜著眼睛說:“你別去。”

  他唯恐她被那群人看到,忍無可忍地甩手推開她,說了重話:“我說話你聽不懂嗎?我的事跟你沒關係,離我遠點!我看見你就煩!”

  卿卿哭了,一滴眼淚把他砸得四分五裂。

  他出去不要命地跟人打架,遍體鱗傷回來,道歉徘徊在嘴邊的時候,發現卿卿早已經走了,從那以後,她再也不肯出現在他麵前,沒有飯盒,沒有雨傘,沒有關心,甚至有時候遠遠遇上了,她也要專門繞開,一眼都不多看他。

  她終於聽了他的話。

  他開心死了,開心得在深夜裏一直在小床上蜷著身體,眼眶燙得發瘋,咬住手背忍耐骨子裏決堤的潰敗。

  以前那個孤獨絕望的巢穴,他在嚐過暖意之後,再也回不去了。

  他忍不住苦澀,默默去卿卿的班級,離很遠看她,她跟同學下課出來,在他身邊經過,一步也沒停,把他當成陌生人。他很快又受了傷,手心裏被劃破好幾道口子,血一直往下流,他什麽也不想做,隻想去卿卿那裏,換她一絲關切。

  但她正站在班級門口跟別的男生說話,那男生把手放在她的頭發上。

  他從來不知道,人原來能這麽疼,跟人打架流幹了血他都不會吭一聲,可這個時候,他渾身在戰栗,疼到受不了。

  他一腳踹翻了走廊裏的指示牌,轉身大步往回走,蠻力攥著受傷的手,血滴了一路。

  衝到樓外麵時,後麵有輕輕的腳步跟上來,那隻日日夜夜渴望著的手,拉住了他的衣擺,悶聲說:“是你討厭我的,別以為流血了我就會同情你。”

  他想掉眼淚,嘴邊卻露出最惡劣也最苦的笑,緊緊抓過她,死也不放。

  現在呢……

  如果現在他也流了血,還能換到她的同情和關心嗎?

  哪怕一點點也好。

  霍雲深轉頭,看著手背上的針,幹脆地去拔,想去找她。

  他剛剛扯動一下,臥室房門驀的被人從外推開,他來不及看清她的臉,就見一道身影飛快衝過來,“啪”的把托盤一放,蹲在床邊一把摁住他,又氣又凶地抬起頭:“霍雲深!你幹什麽!”

  霍雲深怔怔看她。

  卿卿……怎麽會在。

  言卿要讓他搞出心髒病,慶幸自己上來的及時,阻止了這個偶爾瘋病發作的老公製造血腥。

  她氣不過又問:“你不知道疼嗎?!針也敢亂拔!”

  霍雲深還是那麽直勾勾盯著她,眼神逐漸火熱,讓室溫都隨之飆升,透著股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病態。

  言卿被他這狀態提醒,雙手一拍。

  啊。

  不能凶了。

  她人設換了啊,她現在是治愈型溫柔小嬌妻,不能隨便發脾氣。

  穩住,淡定,卿寶,你能行,首秀必須成功。

  言卿閉了閉眼,盡力調整表情和語氣,來回清了半天嗓子,準備充分地重新抬起臉。

  她明媚大眼微彎,紅唇翹起最甜美的弧度,讓陽光從斜45度角照過來,把側臉映得金光閃閃,妥妥的真善美小天使。

  然後她抓住霍雲深的手,凝視他,誠懇地柔聲說:“深深,你別碰針噢,我不想讓你疼。”

  作者有話要說:  深深:我是不是沒睡醒?????

  第22章

  小姑娘一張臉蛋兒美豔嬌柔,此刻頭頂燦爛光圈,亮到晃眼睛,美好得簡直不像真人。

  霍雲深低頭看著被她主動握緊的手,黑瞳中溢出熱烈的色彩,但隨即想到什麽,又迅速流失,變成兩窩深潭。

  他唇有些輕顫,嘶啞問:“我是不是快死了。”

  言卿一身的戲剛剛起了個頭,還沒發揮到關鍵,就被霍總一句話給卡了。

  她滿腦袋問號,這什麽情況?

  小嬌妻溫柔獻愛心,導致老公對生命都產生了質疑?

  是她水平太低,肢體動作和表情語言不能完美地體現人設嗎?還是說霍總不喜歡這種風格的?哎,也不知道以前雲卿都是怎麽哄他的,她沒得借鑒,隻能一個一個試了。

  言卿及時改進,深吸一口氣,分分鍾換了個姿勢和口吻。

  她眼圈轉紅,肩膀微縮,憂心望著他,膽小地輕聲責怪:“你亂猜什麽呢,不準嚇我。”

  她這樣一說,霍雲深眉心的溝壑更深。

  他這三年把身體損耗得太嚴重了,以前不在意,甚至覺得越疼越好,能用來壓製心裏的痛苦,所以始終是放縱的態度。

  可如今卿卿回到身邊了,他怕死,怕病,他想留著這條命,用來跟她一輩子廝守。

  結果還是出問題了麽。

  這次昏倒,是病入膏肓了?

  他全身的血液凝固結冰,用力反攥住她:“我得了什麽病,治不好是嗎?”

  言卿醞釀出來的淚將落未落,再次卡殼,在床邊呆呆仰著頭,短路了。

  不是,等會兒,這信號好像沒對接成功啊。

  倆人聊得根本不是一回事。

  是她演技浮誇,用力過猛,表現得太弱太悲情,叫霍總誤會了是不。

  言卿拍拍臉頰,重振旗鼓,親近地坐在霍雲深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善解人意安慰:“深深,你別多想,等燒退了就沒事了。”

  霍雲深又聽見她叫“深深”了,她不僅輕聲細語,還肯摸他。

  在不被威脅、不被勉強的情況下,卿卿樂意這麽對他,除了臨終關懷,他想不到別的。

  言卿見霍總一言不發,嘴唇慘白幹澀,都裂出了殷紅的小口子,她心酸酸地拿過托盤,捧起裏麵精心熬的南瓜玉米粥,舀一勺吹到溫,喂到他嘴邊:“我自己熬的,知道你不舒服,但是多少吃一點。”

  她給他熬粥,親手喂他。

  霍雲深做夢都不敢想,他幾乎可以肯定,他沒幾天能活了。

  這一生走到末尾,不能再擁有卿卿了。

  他心髒撕扯,閉了閉眼,露出一點苦笑,臉上浮出絕望的晦暗,又慶幸著,還好卿卿不記得他,他死了,也許正是她希望的,沒了他的死纏爛打,能讓她過得更輕鬆和自由。

  霍雲深靜默很久,低聲說:“我晚上叫律師過來,清算資產,都提前過到你名下,以後在娛樂圈如果不開心,就回家來,所有的都屬於你,你不需要做什麽,我留下的這些,能讓你玩樂一輩子……”

  言卿的勺子停在半空,是完全被他震驚了。

  霍總是不腦子燒壞了?!

  她這麽一個暖心小天使,眼巴巴地喂他喝粥,他居然在跟她交代後事?!

  言卿演技太嫩,一個沒繃住,提高了語調:“你瞎說什麽呢!”

  她對上霍雲深死寂的雙眼,猛然間醍醐灌頂,有股難言的澀意,從心底直湧到舌尖,苦不能言。

  霍雲深以為自己快死了,才得到她的善待,還把身家交給她,怕沒了他護佑,她以後一個人會受苦。

  言卿這回不用裝了,眼廓是真真切切轉紅,她學著霍雲深對她用過的姿勢,單手掐住他下巴,一字一字嚴肅澄清:“霍雲深你聽清楚,你隻是疲勞過度,著涼發燒,沒有大病,不會死,我對你親近也不是什麽臨終關懷,我履行合約,想這樣待你,想陪你走出陰影,希望你好,懂了嗎?”

  距離拉近,彼此急促的呼吸在糾纏交融。

  她細嫩的臉頰近在咫尺,瞳中含著光,唇是濕紅的,在不停開合。

  霍雲深的神經被她一寸寸扯緊,想狠狠親下去,確定他還能活,她也希望他活著。

  然而下一刻言卿退開了,及時收斂本性,又變回體貼小可愛,歪著頭商量:“所以說深深,你要配合我噢,我扮雲卿扮的不好,需要慢慢進步,你得給我空間,行嗎?”

  霍雲深盯著她笑了,笑得微微哽咽。

  “行。”

  原來是在扮演角色,強迫自己對他好。

  那有什麽關係。

  假的他也要。

  言卿可算是鬆了口氣,敬業地進入小嬌妻人設裏,甜甜問:“那我們試著用新模式相處一下,深深,要不要喝粥?”

  “要。”

  言卿體貼地喂他,他咽的時候,幸福到手指在戰栗。

  一碗粥很快見了底,言卿用紙巾給他擦嘴角,手剛伸過去,被他一把扣住。

  她下意識要往回抽,隨即想起人設,努力平心靜氣下來,杏眼柔光閃閃地問:“怎麽了?”

  霍雲深盯著她:“你的意思是,今天開始,你不躲我了?”

  “……不躲了。”

  “滿足我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