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作者:赫連菲菲      更新:2020-07-07 19:50      字數:4628
  “三叔休息,我退下了。”

  “羅百益。”顧長鈞開口了。“你可識得?”

  周鶯怔了下,緩緩搖頭,“不識,聽說……是三叔的同僚?”

  顧長鈞輕嗤了一聲,嘴角不自覺地噙了鄙夷。

  “罷了,你去吧。”

  北鳴從外回來,見桌上擺著湯羹,滿滿一碗羹,還未動過。

  顧長鈞坐在那書案後頭,手裏握著筆,正揮毫在帛冊上。北鳴不敢打攪,過來欲將那羹碗撤了。

  “放著吧。”顧長鈞寫完最後一個字,將紙攥成一團,丟在地上,擱了筆,將那冷掉了的湯羹拿了起來。

  他淡淡飲了兩口,似乎想到了什麽,挑起鳳眼,吩咐道:“著人跟著寧洛,關於他的一切,本侯都要知道。”

  **

  靜花巷一座二進宅子前,寧洛匆匆下馬。

  屋前站著個丫鬟打扮的少女,手裏捧著藥罐,見寧洛進來,麵色一喜。

  “二少爺,您可來了!小姐自打年關受了風寒,到現在還沒好,日日念著您,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寧洛急得頭上都是汗,將少女輕輕推開,快步往裏頭走:“我都知道,我這不來了麽?”

  他幾步跨到內室,走到床前拉開帳子,“婉玉,你還好嗎?我來了,我來瞧你了!”

  床裏頭臥著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身上穿著單薄的寢衣,形容消瘦,極為病弱。

  聽得他的聲音,姑娘昏昏睜開眼睛,無力的眸子猶疑不定地凝視他片刻,才終於認出來人,“二哥!”

  她撲到他懷裏,低低地哭了起來。

  “二哥,你好狠的心啊,我在這兒病著,你卻一直不肯過來瞧我。”

  她哭得肝腸寸斷,肩膀一抖一抖地,好不可憐。寧洛心髒都跟著揪成了一團,他抬起她的下巴,貪婪地打量著她,細細的眉,尖尖的下巴,流淚的眼睛。

  寧洛聲音哽咽:“婉玉,他們不許我來,我今兒還是趁著跟我哥出來赴宴,半途偷溜出來的。你怎麽樣?還不好嗎?請郎中瞧了沒有,吃了什麽藥?”

  婉玉哭了一會兒,待有些力氣,卻一把將寧洛推開了:“二哥何必假惺惺的關心我?二哥不是要娶侯府的姑娘了嗎?還來惹我做什麽?叫舅母知道,又怪我不規矩,勾引她的好兒子!”

  寧洛鼻頭發酸,紅著眼將她摟住:“你說什麽呢?婉玉,你這是在戳二哥的心啊。你明知道,二哥心裏沒旁人,除了你,二哥誰都不會娶!”

  婉玉給他緊緊抱著掙不脫,眼淚不住地往下掉。“二哥不想娶有什麽用?二哥拗得過舅舅和舅母嗎?舅母讓二哥將我攆出來,二哥不也照做了嗎?”

  “傻瓜!”寧洛額頭貼在她臉頰上,熱淚打濕了她的寢衣,“我怎可能舍得你?誰也拆不散我們,婉玉,二哥應你,二哥的妻子,隻會是你,隻會是你王婉玉!”

  婉玉似乎有些動搖,寧洛大著膽子摟住她的細腰,嘴裏輕輕哄著,兩手朝前一推,將她放倒在枕上。他解了外袍,踢掉靴子,將帳簾飛快地放下了。

  帳裏傳來一聲輕哼,那捧藥的丫鬟紅著臉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暫定每晚12點更新,親親們別熬太晚,可以第二天早上看哦。

  第13章

  夜深了。婉玉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月光透過紗帳灑進架子床裏頭,她一轉頭就能瞥見寧洛安靜的睡顏。

  她心裏好亂。

  過去住在一個院子裏頭,她還能用自己的方法去掌握他的行蹤動向,如今卻隻能癡癡地等在這小院裏,為他偶然一次的到來而欣喜不已。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就如走鋼索,一步不穩就要摔落萬丈深淵。拗不過他的軟磨硬泡,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不過就想有個家,有個人好好的將她捧在手心裏,細心嗬護,免遭風雨。

  她的願望當真很奢侈嗎?

  寧洛答應她,一定不會與周鶯成婚,他答應她,會在及冠禮前處理好家裏的事。婉玉嘴角輕輕牽起,露出一個嘲弄的笑。

  她是不信的。

  相好兩年多,他承諾的事情那麽多,沒有一回不叫她失望。

  這些年,若不是她使勁推著他走,他對她的感情,怕也早就淡去了。相信男人,還不若相信自己。

  婉玉將手覆在小腹上,心頭酸澀地想著,再有幾個月,寧家不認也得認,到那時,寧洛還能淡定地等著那顧小姐先提退婚的事嗎?

  當晚顧長鈞案頭多了封密信,他從淨房沐浴出來,對著那信沉默了許久,然後將信扔在火盆裏頭,燒成了灰燼。

  一切都還和尋常一樣,寧洛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突然多出來的一些“尾巴”,他照常在家中和書院往來,不時與同窗遊湖作畫,或是賞景吃酒,偶爾會到靜花巷坐坐。

  這天在寶香樓雅間裏,寧洛和幾個同窗飲酒,眾人聽伶人彈唱,把盞說些近來外頭聽來的新鮮事,寧洛一語不發,隻顧埋頭喝悶酒。

  他同窗儲澤一見了,不免取笑兩句:“寧二你最近喜事重重,做什麽這幅頹敗模樣?聽說那顧家小姐天香國色,美貌無雙,你有此幸,作甚不高興?換做是我,隻怕夢裏都要笑得合不攏嘴。”

  寧洛搖頭不語,又自斟了一盞仰頭飲盡。儲澤一忙過來奪他杯子:“不能這個飲法,回頭醉的厲害,寧大人不捶你?”

  寧洛奪杯子奪不回,跺了跺腳,忽地悲從中來,大聲哭道:“你們都不肯讓我如意嗎?你們非要逼死我!”

  幾個同窗愕然:“寧二你發什麽瘋?澤一也是為了你好。”

  寧洛哀聲道:“為我好?為我好就是要分開我和表妹?什麽侯府小姐,什麽國色天香,誰稀罕嗎?為了我哥在戶部的位子,你們就能把玉表妹給攆出去?你們還是人嗎?明知她,明知她不能沒有我。你們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幾個同窗對視一眼,大約猜出了他這是為什麽事兒不高興。儲澤一忙叫人去打水、弄醒酒湯,扯著他袖子道:“寧二,大庭廣眾之下你可不要胡言亂語,若壞了令表妹和顧姑娘的名聲,豈不罪過?有什麽事,你慢慢和家裏頭商量,婚姻不是兒戲,你可不能這樣兩麵三刀,一麵答應著這頭,一麵吊著那一邊,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寧洛隻是哭,揪著儲澤一的衣裳,眼淚抹了他一身:“澤一,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心裏頭認定了表妹了,我不想應顧家的,可我爹娘已經和顧家通了氣,他們不敢得罪安平侯,不敢開罪顧家,他們不會答應我娶表妹的,他們不會答應!我沒臉見婉玉,沒臉見她了,……前兒她還說,我若是娶了旁人,她就一頭撞死在新娘的花轎前頭,我怎麽辦,澤一,我怎麽辦啊?”

  下頭的人打了水過來,醒酒湯也捧上來了,儲澤一端過來遞給寧洛,好聲好氣地勸他:“寧二,你別這樣,你醉了,喝了這個,你就能好,來,你把嘴張開。”

  寧洛撥開那碗,弄得湯水淋漓滿襟,他紅著眼睛問道:“那顧小姐沒自尊心的嗎?我都當麵說得那麽清楚了,她竟然不提悔婚,她怎麽就那麽想嫁人?她是嫁不出去非得栽給我了嗎?”

  儲澤一焦灼地瞥一眼其他人,恨不得堵住寧洛的嘴叫他不要再說下去了,座中這些人都是官門子弟,說不準哪個就和安平侯府是親近的,萬一傳出去,傳到了安平侯耳裏……

  醒酒湯喂不進,儲澤一決定帶寧洛去外頭吹吹風,——至少先離開這裏。

  儲澤一跟眾人告罪:“寧二酒多了,我先送他回去。今兒大夥的酒錢都算我賬上,都別客氣。”

  攙著寧洛站起身,半扶半抱地把他拖出去,幾個同窗上來幫忙,都給儲澤一笑著勸了回去,好容易將寧洛扶到樓下,等車的空隙就見樓上笑嘻嘻地走下來一群人。

  羅百益一眼就認出了寧洛。寧家這位公子平素不大顯眼,人年輕,又還在讀書,未曾做官,羅百益往來的狐朋狗友多是宗室紈絝,或是誌趣相投的高門子弟,他又是個武將,對那些文人儒生很是不齒,平素根本不願往來。

  儲澤一知道這位主兒不好惹,見他眼冒精光地盯著自己這邊,心裏頭狠狠一顫,忙垂頭做出恭敬姿態,攙著寧洛避讓在一旁。

  羅百益瞥了寧洛幾眼,未及開口,後頭有人湊上前來,恭敬地請他上車。

  車馬行出幾丈遠,羅百益喊了貼身小廝過來:“去打聽打聽,今兒寧二在席上發生了何事。”

  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總不會無緣無故,寧家和顧家結親一事雖沒挑明,可近來寧太太常常往顧家跑,任誰也猜得出是好事近了。羅百益自打那日見了周鶯這心就為她沉沉浮浮,她要定親他怎會冷眼瞧著什麽都不做?心裏頭瞥著壞真想挑黃了這事兒呢,知己知彼才好百戰不殆,近來他也是很關注這位寧二公子的。

  小廝應命去了,羅百益開窗透了口氣。道旁一輛馬車擦著他車窗朝前疾馳,羅百益以為自己花了眼,若沒瞧錯,那烏色玄錦帷幕的馬車,是顧長鈞的?

  靜花巷裏,犬吠喧囂。靜謐的巷道裏頭弛入一輛車馬,轆轤輪聲驚了四鄰的犬,婉玉也給吵醒了。有人在砸門,一聲一聲,伴著男子帶著醉意的吵嚷。

  “開門!表妹!婉玉!卿卿開門!我來了,是我來了!”

  丫鬟早已驚醒,推門進來道:“小姐,聽著像是二爺?”

  婉玉急忙穿鞋下地,丫鬟過來攔著她:“小姐,您可別急,動作慢些,仔細肚子……”

  婉玉這才定住,不住催促那丫鬟:“快去,快請他進來。”

  丫鬟點點頭,疾步去了。

  外頭儲澤一還在攔著寧洛勸:“別這樣,就是不顧著你自己,令表妹一個姑娘孤身住在這兒,叫人說嘴也不好。寧二,你小聲點兒吧。”

  在車上寧洛一直鬧著要來這裏,儲澤一拗不過他,原本還指望能送過來叫他心上人勸他一勸,不成想來了這兒他更鬧騰了,恨不得將四鄰都驚起來。

  平時這寧洛瞧著挺儒雅一人兒,哪想到酒品這麽差。

  儲澤一有些後悔今晚請寧洛過來了。

  裏頭終於有人開了門,護院的中年男人後頭跟著個年輕姑娘,寧洛閉著眼上前將人一抱:“表妹,我來了,我來瞧你,我不理那顧姑娘,真的,再美我也不要。我……我就是你一個人的!你等我,等我!我會想辦法,叫……叫那女人知難而退,你信我……”

  丫鬟陡然給人抱住,酒氣撲鼻而來,她刷地紅透了臉:“二爺,我是巧穗,您認錯人了,我不是姑娘。”

  儲澤一瞧這一幕實在沒眼看,抱拳道:“我把寧二弟送過來了,席上還有客,煩姑娘待寧二弟醒來替我告個罪,我就先……”

  話音未落,忽見巷口火光衝天。蹄聲步聲嘈嘈雜雜地傳了來。

  儲澤一回頭,臉色登時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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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寧太太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

  寧洛已經很久不曾提及過王婉玉這個人,家裏都以為這兩人斷了。

  當有人夜晚傳信去寧家,詳細說了寧洛醉酒後所說的胡話以及他在靜花巷金屋藏嬌的事,寧太太震驚了。

  為免寧老爺做出過激反應,寧太太勸住了寧老爺,自己帶著長子寧濯悄悄到了靜花巷。

  侍從提著燈,兩輛馬車停在了巷口。儲澤一一認出來人就瞪大了眼睛,忙過來躬身行禮。

  寧太太沒有和他說話,她板著臉朝巷子深處走去。

  寧洛醉得厲害,眯著眼睛搖搖晃晃地朝這邊瞧,並沒認出是誰。

  寧太太走近了,立在門前,一把拎住寧洛衣襟,揚手就甩給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丫鬟嚇壞了,忙掙開寧洛,哆哆嗦嗦蹲身行禮:“太太……”

  “啪”,寧太太反手又是一耳光,打在那丫鬟臉上,壓著怒火低聲道:“養不熟的白眼狼,給我把你主子叫出來!”

  一耳光打得寧洛晃了晃,他使勁眨了眨眼睛,寧太太不耐煩地瞥了眼身後:“愣著幹什麽?還不把他帶回去?丟人現眼!”

  寧濯忙帶了兩個侍衛過來,寧洛下意識想掙,給寧濯一把扭住臂膀,低聲勸他:“娘在氣頭上,你別說話了,你還要不要臉了?”

  寧洛本就文弱,被兩個侍衛架著胳膊就給塞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