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爵閣下，這個鎮子……也有叛軍的人……”

  薇洛在得到消息後立刻第一時間走到了罪爵身邊，低聲道：“剛才我們的人在外麵截住了五個低階盜賊，雖然實力不高卻都是死士，察覺到突圍無望後立刻就自殺了。”

  因為這支隊伍中的人已經適應了以薇洛與瓦雷茲為首，所以剛才那位趕來報信的斥候也習慣性地直接找大姐頭稟明消息，卻是並沒有向罪爵這位真正的指揮者匯報，這倒不是因為大家有多不待見後者，純粹隻是習慣使然罷了，至於為什麽找的是薇洛而不是瓦雷茲，很簡單，因為薇洛好看。

  當然了，就算普通的戰士忽略了這一點，心思細膩地薇洛卻是立刻第一時間向罪爵匯報，一是她不願逾越，二是就算讓薇洛逾越她也沒有什麽建設性的想法，所以還不如問問至少到目前為止還從未讓大家失望過的罪爵閣下。

  “是麽……”

  後者卻是歎了口氣，似乎早有預料似的點了點頭：“果然如此。”

  薇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頗為疑惑地問道：“您早就知道了？”

  “也不能說是早就知道了。”

  罪爵苦笑著搖了搖頭，借著周圍人家中那些尚未熄滅的燈火環視了一圈四周，輕聲道：“我隻是在路上觀察了一下這座鎮子的格局，雖然可能會存在不小的誤差，但就觀察結果來看，這座鎮子的常駐人口應該不會超過兩百人，這一點，我想瓦雷茲先生應該已經也有所察覺……”

  薇洛困惑地眨了眨眼，然後便將目光投向旁邊同樣麵色凝重的瓦雷茲：“你也發現了？為什麽我看不出來？”

  “因為你是大戶人家的姑娘。”

  瓦雷斯幹笑了一聲，並在薇洛的目光逐漸不善起來後飛快地補充了一句：“至少跟我這種‘鄉下人’相比，算是大戶人家的姑娘。”

  薇洛輕哼了一聲，並沒有說些什麽，她倒是知道瓦雷茲的出身，據說後者生於某個邊陲村莊中一個十分樸素的家庭，後來因為頗有天賦且不甘平凡便隻身離家出去闖蕩，結果因為學藝不精再加上性格衝動犯了點事，在被人追殺的過程中有幸遇到佛賽公爵，還在對方幫助下得以全身而退，便直接投靠到了佛賽麾下，而後者也為瓦雷茲提供了不少資源，後來更是自掏腰包將瓦雷茲的家人接到了特洛恩定居，然後就沒了。

  如果瓦雷茲天賦卓絕，三下五除二晉階到了傳說級強者的層次，這故事倒是能多點史詩味兒，可惜他的天賦估計也就止步於高階巔峰了，倘若往後沒有什麽大運氣的話，史詩門檻都夠嗆能摸到，所以實在沒有什麽值得大書特書的。

  總而言之，因為自己曾經就是在這種小地方長大的人，所以瓦雷茲對這種‘鄉下’還是頗為熟悉的，早些時候那針對之前落腳小鎮的精準分析也是基於這方麵，而這次，他自然也得出了與罪爵相同的判斷……

  所以早在戰士們把當地人都聚集起來之後，瓦雷茲的表情已經有些難看了。

  “我不明白……”

  薇洛皺了皺眉，雖然不會對罪爵不敬，但跟瓦雷茲說話的時候卻是全無忌諱：“你到底想說什麽？”

  “罪爵閣下，看來你我的想法是一樣的。”

  瓦雷茲並沒有搭理薇洛，隻是對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的罪爵沉聲道：“這個小鎮理論上絕對不會有超過二百個居民，不……我覺得應該就連一百八十人都未必有，但現在被集中到廣場上的人卻有……”

  “二百六十七人。”

  罪爵平靜地替瓦雷茲把話說完，微微眯起了雙眼：“就算拋去除了精靈族之外十歲以下的孩子，也有二百四十三人，是個很微妙的數量啊。”

  薇洛本來就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一聽這話哪有反應不過來的道理，本就有些疲憊的麵色頓時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您的意思是，還有叛軍的人混在這裏？”

  “沒錯，雖然實力不會很強，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性隻是低階職業者，但我確實是如此判斷的。”

  罪爵微微頷首，看向那些被聚集在廣場上的‘鎮民’，平靜地說道：“那幾個被截住的盜賊應該就是在發現我們來之後出去報信的，畢竟就算隻有低階的實力，盜賊、遊俠這種能夠輕鬆隱匿身形的職業仍然有機會在夜色下遁走。”

  “多虧了罪爵閣下。”

  薇洛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如果不是您提前做出布置，讓我們的斥候和騎士把這裏圍起來，那幾個人現在可能已經徹底逃離這裏了。”

  罪爵隻是淡淡地笑了笑，並沒有說些什麽，倒是瓦雷茲在沉默了幾秒種後咬牙道：“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現在該怎麽辦……

  發現自己終究還是繞不開這一事實的薇洛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讓後轉頭望向旁邊看不出表情的罪爵：“閣下，您的意思是……”

  然而這一天裏從未讓兩人失望的罪爵這次卻是讓他們失望了。

  “我不知道……”

  半晌之後，裹緊了鬥篷的年輕貴族卻是輕歎了一口氣。

  他真的不知道麽？

  薇洛和瓦雷茲並不這麽覺得，因為就算是他們兩人，也都至少知道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不過……我可以稍微分析一下……”

  罪爵見兩人都沒有說話，卻是率先打破了沉默，用他那平緩柔和的聲線說道：“首先，這座瑞思勒斯鎮的地理位置距離康達領南境極近，就算按普通人的腳程來算，最多也隻需要不到五個小時就能抵達我們之前繞出來的叛軍控製區，如果是全力趕路的遊俠、盜賊等以速度見長的職業，這個哪怕隻是低階的水準，這個時間也會被壓縮到一個半小時，就算是速度較慢的低階法師或者騎士，也用了三個小時。”

  揮退了附近戰士的薇洛和瓦雷茲無聲地點了點頭。

  “其次，據我所知，如果想要鑒別對方的實力，比如區分普通人和低階職業者這種操作，門檻最低的手段都要是高階奧術真實洞察與高階德魯伊才能掌握的解析之眼，而我們這支隊伍的高階職業者隻有你們二位，還分別是騎士與遊俠，顯然是做不到的。”

  罪爵那雙平和淡然的黑眸中閃過一抹掙紮，卻依然繼續說道：“第三，比起以逸待勞有著足夠人手可以輪換的叛軍，我們這支隻有四百多人的隊伍已經高強度奔波了整整半天的時間，每個人都需要休息，就算要安排守夜者的話，想要看住整整二百四十三人也絕非易事，而在這個過程中，隻要漏掉一個人……”

  他沒有再說下去，薇洛和瓦雷茲也不需要他再說下去，因為兩人心裏都很清楚，如果讓距離此地隻有三小時不到路程的數千叛軍得到了消息，眼下著四百多人也就等同於被判死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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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奔波下來，就連他們兩個有著高階巔峰實力的人都感到了些許疲憊，又何況那些絕大多數都隻有中階水準的普通戰士呢。

  到底該怎麽辦！？

  看著廣場上那一張張驚懼交加的麵孔，看著那些人在冷風中瑟瑟發抖的身軀，薇洛和瓦雷茲險些咬碎了自己的牙齒。

  “我們……我們或許可以綁住他們，讓這些人在廣場上睡一晚，同時派那些狀態比較好的戰士們輪換守夜。”

  薇洛低著頭提出了一個想法，表情卻愈加黯淡起來，很顯然，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種手段著實是太幼稚了些。

  “不可能。”

  果然，瓦雷茲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就搖頭了：“守夜一批人，看守一批人，我們一共才四百多人，而且還有幾十個重傷者，而且就算能安排出來，你怎麽保證混在裏麵的叛軍沒辦法逃跑，捆起來？你今年三歲麽？真正會被捆住的隻有普通人，那些混在裏麵的叛軍就算再實力再怎麽低微，掙脫個繩子也是手到擒來的事好麽！”

  薇洛沉默了，倒是罪爵輕聲插了一句：“雖然瓦雷茲你說得有道理，但薇洛的主意其實也不是完全行不通，就算這裏人很多，但如果能保證看守者能夠不放過任何一點細節，混在裏麵的叛軍也未必能輕鬆脫身，但是……這僅僅隻是可能性而已，我們現在真的冒得起這個險麽？”

  “我們……當然冒不起。”

  薇洛垂下了眼眸，低聲道：“對不起，是我有欠考慮了。”

  “挨個詢問，逼迫他們招供怎麽樣？”

  瓦雷茲剛才雖然反駁薇洛反駁的有理有據，自己卻也想了個辦法，沉聲道：“我和薇洛可以負責審訊工作，那一套我大概也知道該怎麽玩，簡單來說就是連吼帶嚇的問，就算不能揪出那些叛軍也無所謂，我們可以讓普通鎮民去指認，這個小鎮一共也才這麽點兒人，就算彼此之間不是那麽熟悉，但隻要我們讓大多數人都……”

  “大多數人？”

  薇洛卻是眉頭緊鎖地打斷了瓦雷茲，搖頭道：“你知道叛軍混進來多少人麽？就算你能判斷出這個鎮子最多也就不到兩百人，可你能確定叛軍的數量就是總人數減去‘你覺得’該有多少人的數量嗎？錯了怎麽辦？漏了怎麽辦？叛軍混淆視聽怎麽辦？跟我剛才的想法一樣，可行，但卻無法保證萬無一失。”

  瓦雷茲攥了攥拳頭，咬牙道：“那如果我們現在離開這裏，另尋……”

  “我們離開之後那些人就不會報信了麽？”

  薇洛深深地歎了口氣，麵色發苦地說道：“我們已經被看到了，而且既然對方在這座小鎮有所布置，其它地方就是安全的麽？或許在我們走後，那些叛軍根本就不用跑到康達領去，隻需要聯絡附近的同伴就好了，這根本就是最糟糕的辦法。”

  “那……那你說該怎麽辦？！”

  瓦雷茲目眥欲裂地看著薇洛。

  “我……不知道……”

  後者卻是重複了一句罪爵剛才所說的話，緊抿著嘴唇垂下了腦袋。

  寒風蕭瑟，夜幕愈發地深沉了起來。

  被聚集在廣場的兩百餘人不敢輕舉妄動，沒有得到命令的戰士們同樣整齊地列隊站在那裏，圍在鎮子外的騎士與斥候仍在堅守崗位。

  每個人都很疲憊……

  薇洛和瓦雷茲更是額外忍受著一層精神上的折磨。

  他們都知道不能再耗下去了，必須要做出決定了，但卻都沒有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又是一陣寒風拂過，隊伍中，一個麵色蒼白的狐族半獸人女法師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最終還是罪爵率先開口了，但他的下一句話卻讓兩個人如墜冰窖……

  “你們來決定吧，哪怕是剛才兩位想出的辦法也好，我都不會有意見。”

  我們來決定……

  薇洛和瓦雷茲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抹預料之中的苦澀與無奈。

  到頭來，責任終究還是要落在他們兩人肩上的。

  在明知沒有萬全把握的情況下，如果用兩人之前說的那些策略，隻要稍加紕漏，這四百多人估計就全都交代在這兒了。

  但如果選擇那個他們始終在回避的，最為安全妥善的方式……實在是……

  “我知道了。”

  半晌之後，咬破了嘴角的薇洛微微顫抖著說道：“我……”

  “你什麽你啊，磨磨唧唧的，一邊兒去！”

  瓦雷茲卻是按住薇洛的肩膀用力將其推到了旁邊，盯著罪爵的雙眼沉聲道：“閣下，我想到了一個方法，可以確保安全……”

  “有多安全？”

  對方卻是悠悠地問了一句，這也讓薇洛和瓦雷茲的麵色更加難看了幾分，畢竟兩人都很清楚罪爵不可能知道那能夠‘確保安全’的辦法是什麽。

  瓦雷茲緊咬牙關，一字一頓地從嘴裏往外擠道：“我建議，為了保證我們行動的安全與隱秘，應該把這裏的人全……”

  “可以了。”

  不料罪爵卻是忽然打斷了他，然後緩步走到身後那依然整齊的隊伍前，大聲道：“諸位辛苦了，我是你們這段時間的指揮官墨，當然大家也可以叫我罪爵，總而言之，我現在要宣布一個消息……”

  隊伍中的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尤其是聽力好的那些。

  “據我剛才的觀察，這座瑞思勒斯鎮已經被叛軍徹底控製了。”

  罪爵露出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微笑，語氣卻依然平靜淡然：“經我判斷，那些無辜者早已逃離了這裏，或被叛軍殺死了，換而言之，現在留在這座鎮子裏的人，除了叛軍，就是與叛軍狼狽為奸的叛逆者，所以……盡管瓦雷茲先生與薇洛女士對我的提議頗有微詞，但很遺憾，身為在場唯一的貴族，身為佛賽公爵與亞瑟殿下親自委任的指揮者，我有資格要求諸位服從命令，如若不然，否則一律以叛國罪論處，而且是當場執行！”

  “您……”

  “罪爵閣下……”

  薇洛和瓦雷茲都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背對著麵色愈發冷峻的罪爵則摘下了手套，反手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現在，和我一樣不怕弄髒手的人，請踏前一步……”

  第五百九十七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