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作者:龍墨瑄      更新:2020-07-07 18:58      字數:5289
  已經將近淩晨一點,可她睡不著。

  從浴室出來後就圍著浴巾,坐在臥室的落地窗前,關著燈喝著紅酒。

  有些煩躁地按了按眼周的穴位,合上眼睛全是重症監護裏藺樰迎全身紗布的樣子。

  裏麵不讓說話,她也不好去問值班的護士到底哪些地方受了傷,但是她眼睜睜地看著藺樰迎安靜祥和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全身被白色的紗布包裹時,內心是近乎崩潰的。

  或許因為她年輕,真的從未近距離接觸過死亡吧。

  她很想找一個人陪自己說話。可是翻遍了微信通訊錄,發現自己這些年除了家人,三次元沒有特別要好又熟悉的朋友。家事她不便去找網絡上的朋友說,可是她連一個可傾訴的人都沒有。

  躺在地板上,涼涼的夜風從落地窗吹進來,酒意微醺,溫柔地落在了她的臉上,猶如一雙手輕柔地在安撫她。讓她激蕩疼痛的心,慢慢變得平和安定;讓她不知早已飄到何方的心神,漸漸回到這孤獨的軀殼中。

  手機上有一條新消息提醒,黑色的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她在那一瞬看見被自己當做鎖屏壁紙的蘇源湛微信頭像。

  是他,那個她覺得能夠給她安全感的人。

  名字早已在心間劃了千萬遍,可還是觸碰不到他熾熱的心,到達不了她希冀的距離。

  “蘇源湛……”有些貪戀地抱著手機,仿佛像是抱到了蘇源湛本人一樣,嘴裏輕輕地呢喃。

  她還記得,那是自己大四畢業的那年暑假,她放假回家閑來無事,抱著畫板打算去離家不遠的白霞醫大找靈感。在醫大有名的白翎湖旁架著畫板畫畫,她的畫還沒畫完,本事晴天的空中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她沒有帶傘又躲避不及,手忙腳亂之下在泥濘的湖邊摔了一跤,手機從口袋裏掉出來,順著草地的泥巴滑進湖中了。

  等她想站起來的時候發現左腳很痛,腳踝處腫了一個很大的包,而且小腿還被尖銳的石頭劃破了個口子,在往外流血。她痛得幾乎站不起來。暑假的緣故,大學裏的學生基本都回家了,更何況空曠的湖邊再無別人,這暴雨天氣連個巡邏的校警也沒有,之後的十多分鍾任由自己接受暴風雨的洗禮。

  手機掉湖裏也聯係不到人,她隻能強忍著疼痛,扶著一路的小樹或是建築物,拖著自己半瘸的腿,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何芷晴走了快十分鍾,總算在大雨中看到一個人了。

  那是一個白色的身影。撐開一把黑色的雨傘,高大挺拔的身形像是能劈開狂風暴雨,沉靜且冷靜地行走在這嘈雜的暴雨之中,一個人,一把傘,身上有種溫潤如玉的氣質,脊背挺直,像是有著良好家教的熏陶。

  何芷晴當時覺得,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她怕自己真的會痛暈在這裏,她隔著一條寬闊的路向那個人喊了一聲。

  那人挺直的背影頓了一下,側過目光看了她這邊一眼,大雨磅礴,她看不清他的眼神。隻見身影越來越近了。如落湯雞一樣狼狽的她總算看清了那人溫潤清冷的眉眼。

  那人將黑色的大傘遮到了她的頭頂上,他俯身過來的時候,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的味道,溫暖中透露著貴氣,和他的人一般。

  英挺的劍眉下是一雙深邃好看的星眸,抿著的薄唇似乎有著輕微上揚的弧度,但那若有若無的微笑似乎隻是出於禮貌。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殺,這是他們的初遇。不過教授沒什麽印象了。

  小天使們可以說一說想看什麽劇情,或者對文文有什麽看法嗎,比心。

  第7章

  他的眸光在她的腳踝上稍作停留,心中已有幾分了然,將雨傘遞給澆得全身濕透的她,嗓音清冽如泉水:“你來打傘,我帶你走。”她接過雨傘的時候,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他的後背上,暈開了白色的水痕,轉眼間,他已輕鬆地將她攔腰抱起來,動作緩慢怕驚到她一樣。

  他有力的手臂貼著她的後背,傳來他滾燙的熱意。她的衣服上還沾了不少汙泥,她就這樣緊貼在他雪白的襯衫上時,他也沒有表現出一絲的嫌棄。

  雨傘外,是荒唐迷茫的大雨嘩啦啦地下;雨傘內,緊靠在他胸膛的她隻能聽見他胸口傳來砰砰的跳動。

  無需多言,那種被從無助中解救出來的感覺就已經轉變為另外一絲曖昧的情感,在她的心間升華。

  她偷偷地抬眸,緊張地去看他的神情。

  直視前方的眼眸沒什麽多餘的情感,完美的麵龐像是鬼斧神工鑿過一般,立體卻不鋒利,冰冷也有溫柔。他有溫柔,也是溫和,他有禮貌的疏離,但並非冷漠。

  蘇源湛把她送到附近醫務室的時候,他的襯衫已經被她的衣服沾濕,甚至還有一點的汙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正要道謝,蘇源湛已經轉身走入了雨幕中。

  她在醫務室老師那裏得知,他叫蘇源湛,是一位醫學教授,目前在醫大兼職任教,多數時間在研究所工作。

  一年後,她通過朋友的打聽,得知他每周一周五下班後會去健身館,她便像是一隻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樣,興衝衝地去健身館辦卡,想多接觸他一點。那時開始,她的心情不隻是“報恩”,更多的,是另外一種綿長繾綣的情感。

  -

  何芷晴早上醒來的時候在冰冷的地板上,已經夏末初秋的時節,從落地窗吹進來的風還是有些涼。她瑟縮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剛要起來,發覺自己身上和地板上是紅色的粘膩印記。

  昨天晚上……?

  她看了看地上的手機和歪道的紅酒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從地上撿起手機。

  屏幕上依舊是蘇源湛那張放大的微信頭像照片,她前幾天一時興起就拿來做屏保了,稍微處理一下圖片尺寸,覺得還挺合適。照片中的人依舊是那副清冷利落的姿態,眉眼深邃卻不帶任何情感。

  她坐在地上木訥地發呆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選擇進浴室洗漱。

  上午的時候去醫院探望了藺樰迎,藺樰迎還在昏迷中,有專業的護士24小時照顧,也就沒她什麽事兒了,在醫院轉了兩圈又開車回家。

  中午給自己煮了一碗高配置的辛拉麵,下午把家裏簡單收拾了一下,等著父親晚上回家。

  何詮帶著周秘書晚上九點抵達白霞市,十點多從機場到櫻花苑的時候,何芷晴正在廚房切水果做拚盤。

  何詮站在外麵的庭院裏,看見一樓亮著燈,知道女兒還在等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欣慰。

  “老板。”周秘書猶豫了下,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要跟進門,“我明天早上過來接您還是……?”

  何詮揮手讓周秘書進屋,“家裏有客房,你這幾天跟我住家裏,不必賓館和這邊兩頭跑了。”

  何芷晴從玄關裏拿出兩雙新的男式拖鞋,蹲下的時候長裙的淡黃色裙擺曳在地上,像是一朵綻放的小梨花。

  “爸爸,我切了水果,這就端過來,”何芷晴像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小兔,為剛到家的何父忙前忙後,“周秘書辛苦了,客房在二樓最裏麵的,我就先不送你上去了。”

  周秘書見過何芷晴的次數不多,因為何詮很少回家,不過他對何芷晴的印象還是很深的。

  印象中就是一個有青春活力的女孩子,時常帶著甜美笑容的麵龐給人一種溫暖治愈的力量。一年多不見,她不僅愈發美麗動人,而且穿衣風格也變得嫻靜成熟。修身婉約的淡黃色吊帶長裙,在肩頭圍了一個白色的針織披肩,黑色水藻般柔軟的長發映襯著如雪般白皙嬌嫩的肌膚,彎起的櫻唇暈染開一抹淡粉,明豔中帶著清純的嬌羞。

  客廳裏掛著何芷晴的三幅油畫作品,分別是露水初/潮的清晨、烈雲如血的夕陽、繁星遍布的靜夜,取景地都是山間的同一個小村莊,但是不同時間展露出了不一樣的美景。精致裝裱好的油畫從左到右依次下降掛在牆上,讓人身臨其境感受不斷變化的大自然之美。

  “媽媽在ICU,每天上午10點半可以進去探望一會兒,醫生說情況還算穩定,大概一周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何芷晴把水果拚盤端過來,忽然想起來從英國的飛機到白霞市至少十個小時,也不知道他們下飛機前有沒有吃飯。

  “冰箱裏有速凍餛飩,有薺菜豬肉和蝦仁雞蛋的,要不我給你們煮點吧?”何芷晴雖然不敢說自己廚藝高超,但是藺樰迎晚上經常出去打麻將,所以她自己動手做飯的能力還是挺強的。

  何詮笑著搖頭,女兒長大了,他不在的這些年很少看見女兒,但是女兒一直都在努力成長,不再是依靠父母羽翼的小鳥了。

  何芷晴坐在何詮旁邊,那她還需要做些什麽呢……

  “晴晴,你現在有男朋友嗎?”何詮突然這麽問,何芷晴還是有些驚訝的。

  她才23呀又不是32了,這種事情她完全不著急,雖然她還是很想和蘇源湛原地結婚的,不過她暫時也隻是想想……

  “沒,不過有喜歡的人了。”她還是很怕自己父親下一秒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呀”這種話的,所以就直截了當的說了。

  何詮稍微沉吟片刻,“他不喜歡你?”

  何芷晴無地自容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說自己工作很忙大概沒時間談戀愛這樣子……”何芷晴的臉頰上浮起一抹淡紅的雲霞,“哎呀不用您說啦,我自己心裏有安排。”

  何詮看著女兒嬌羞又認真的樣子,便知道她這是真的動心了。雖然還不知道那人如何,他還是希望女兒不要太過深情最後負了自己。

  “晴晴,女孩子在外要保護好自己,爸爸常年不能在你身邊,你媽媽又喜歡去跳舞打麻將,你要照顧好自己,家裏給你攢的嫁妝幾百萬,我們不需要去倒貼別人,而且男人說工作忙一般都是借口……”何詮以自己五十多年的經驗判斷,“一個男人如果真的喜歡你,再忙的工作他也會抽出時間來陪你。”

  何芷晴實在承受不住父親的教導,蘇教授本來工作就忙嘛,大學研究所兩頭跑,時不時還去醫院看實習生,哪來那麽多時間談戀愛約會啊。

  “咳咳,那您對媽媽也是嗎……”她調皮地眨了眨眼,怕父親下一秒跳起來打她,她提前就跑遠了。

  她明知道不是這樣的,卻還是開玩笑地說了出來。

  何詮並沒有生氣,無奈又寵溺地歎了口氣,“你這個小丫頭……”

  -

  何芷晴早上起的早,洗了個澡又噴了點櫻花香水,坐在梳妝台前美美地打扮了一番。今天要和父親一起去醫院看藺樰迎,她已經很久沒和父親一起出去了,所以她還是很期待的。

  白色長襯衫,寶藍色的A字長裙,裙擺的長度剛好到腳踝。今天外麵下雨了,所以她還加了一件淺藍色的牛仔外套。

  三個人在附近的餐廳吃了早飯,何芷晴還買了一杯西番蓮果汁,一路上在車子裏吸溜吸溜地喝。

  “醫院有停車場,在地下,從前麵那個道走。”何芷晴給開車的周秘書指路。

  乘坐電梯到了六樓,電梯出口的地方有些擁擠,似乎是有醫患爭端,一些穿著有些土氣的人指著幾位護士破口大罵,旁邊有醫院的警衛盯著,患者罵歸罵,如果動手肯定是不行的。

  “唉,和聲和氣地說也不是不……”何芷晴好不容易從電梯口圍得近乎水泄不通的人群裏擠了出來,邊走邊回頭尋思父親和周秘書怎麽還沒出來,迎麵“砰”地一下撞上了一個堅硬結實的胸膛裏。

  何芷晴手中的西番蓮果汁脫手掉在了地上,腳下沒站穩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在地上。

  “又是你……”一旁的小黑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上次就是這個小姑娘,冒冒失失地撞到教授身上,然後匆匆忙忙道歉就跑走了,這次又是她。怎麽她走路都不看路的嗎?

  何芷晴看著麵前的白大褂上的西番蓮汁留下的紅色印記,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下,抬頭看見蘇源湛一向嚴肅冷淡的臉色。

  怎麽是他?!

  何芷晴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她跟他的緣分是不是從此斷不掉了?這麽巧就連走路都能撞到一起去。

  “咳……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腦子裏怎麽會冒出這個想法,從隨身帶的包包裏拿出一包紙巾,動作輕輕地擦著他衣服上的果汁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蘇源湛:別解釋,我不聽。

  第8章

  蘇源湛外麵白大褂染上的果汁不多,隻是星星點點的一點顏色。裏麵的黑襯衫即使被染上了一大片,顏色上看著並不明顯,但是襯衫胸膛下到小腹已經被染濕。何芷晴下意識地從包包裏拿出紙巾,在大庭廣眾之下在他的胸口到小腹的地方按著。

  果汁的水分都快被衣服吸幹了,她再按也不能把衣服裏的水壓出來。

  “教授一會兒還有一場講座的,唉……”小白在旁邊添油加醋,看著何芷晴笨手笨腳的樣子陰陽怪氣。

  蘇源湛本來想說“沒事”的,還有一個小時,他完全可以回研究所的辦公室裏換一身衣服的,隻是他的話還沒出口,一個西裝革履、頭發半百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何芷晴身後,還帶著一個看起來精明壯實的“保鏢”。

  “晴晴,怎麽了?”何詮和秘書剛從那邊的人群中出來,走過來便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的手在一個穿著白大褂男人的身上按來按去,他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何芷晴像是個闖了禍的孩子,有些委屈地收回自己的手,“我剛才沒看路撞人家身上了,果汁都撒衣服上了……”

  何詮在她和那個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身上流連了幾次,不僅是他的衣服,何芷晴的白色襯衫上也有很多果汁的痕跡。

  何況兩人撞在一起,又怎能說是一個人的原因呢?

  “不好意思,”何詮把女兒拉到自己身邊來,臉上是商業性的禮貌微笑:“我向我女兒的冒失向你賠個不是,衣服的錢我會讓秘書稍後付給你。”

  周秘書打開公文包,遞過來一張何詮的名片,蘇源湛沒來得及伸手,小黑手快就接了過來。

  “這是我的名片,賠償的事宜請稍後聯係我。”何詮在商界待得久了,做事多多少少都有些商人幹淨利落的風範。對於沒有絕對利益的事情,他是懶得花那麽多時間。

  蘇源湛確實不喜歡何詮的商業性客套的話語和行為,不過他良好的教養還是讓他保持理性,含笑看向何詮,禮貌地說道:“不礙事,雨天路滑,你們剛從外麵進來,我能理解。衣服我回去換一件就可以。”

  雨天路滑……這樣麽。

  何芷晴又想到了一年前的那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