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作者:啟夫微安      更新:2020-07-07 18:56      字數:576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七月過半即將邁入八月,盛夏的天氣格外的炎熱。一瓢一瓢的水灑出去, 半刻鍾沒到便被蒸幹。暑氣湧上來, 屋內沒有置冰釜,悶得人透不過氣。夏淳蜷著腿縮在涼席上熱得渾身是汗。少傅正冷著一張臉, 端坐在一旁冷颼颼地發著寒氣兒。

  長到如今的年歲,少傅還從未有人敢給他委屈受。自從身邊多了個丫頭, 他就接二連三地在夏淳身上受挫。

  小彩蝶左看看自家姑娘, 右瞥瞥少傅,賊頭賊腦的跟宋嬤嬤使眼色。宋嬤嬤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手裏拿了把小蒲扇一下一下給夏淳扇風。

  夏府的下人噤若寒蟬, 任誰都看得出這位公子非富即貴。氣度、相貌,一舉一動仿佛天上仙人,是他們這輩子見都沒見過的模樣。

  下人們一麵害怕一麵又止不住偷瞧。夏淳吃著井水湃過的葡萄, 小臉兒上丁點怕的意思都沒有。她如今是良民, 便是少傅再顯赫權勢再大,敢仗勢欺人她就敢告他強搶民女的那種良民。白眼狼的人生字典裏是沒有結草銜環以身相許這個選項的。

  少傅生了一天的悶氣, 當日傍晚就命淩雲淩風去周家打包了行禮。而後不顧夏淳的拒絕,強勢地將自己的衣物用具搬進了夏淳的屋子。

  冰塊,補品, 筆墨紙硯等等流水般地送進了夏府。

  冰釜置了, 屋裏的悶熱立馬就緩和了許多。不過顧忌著夏淳懷著身子,不能貪涼,主屋也就置了一個冰釜。原本縮在軟榻上恨不得尾巴翹上天的人湊過來, 抱著盆零嘴兒吃個不停。從懷孕起,夏淳就貪嘴的厲害。好在宋嬤嬤知曉厲害,夏淳吃的零嘴兒都是她特製的。隻要不積食,吃多少也不會有事。

  夏淳皺著眉頭看著坐在她的書桌前,用著她的燭台,吃著她花了大價錢買來最時興的果子的少傅,突然不明白事情怎麽就變成這樣子:“周卿玉你自己沒家啊?”

  周家那麽大,非她家擠算怎麽回事兒?

  自從出了周府,這混賬囂張的嘴臉便再也不掩飾,張口周卿玉閉口周卿玉地喚他。

  少傅閉了閉眼睛,克製著抬手扶袖點了一筆朱砂寫完最後一個字。再抬頭,冷冽的視線恨不得將白眼狼給刺個對穿。

  “你怎麽還不走?天都要黑了!”

  少傅緊緊抿著殷紅的嘴角,要是能打的話,他定將這玩意兒屁股打開花:“閉嘴!你要是不睡,過來給我研磨。”

  不識好歹的夏淳絲毫沒領會到少傅的苦心,紅口白牙一張嘴,那是精準地踩在少傅克製的底線上:“這是我的院子,你回你的玉明軒去啊!”

  “閉嘴!”

  “本來就是,這是我真金白銀買的院子。”

  少傅不會開口跟她分辨她買院子的真金白銀是從何而來。畢竟給出手的東西,他不會小氣到要回來。但耐不住有的人實在太會氣人了。少傅額頭一抽一抽的,忍半天,夏淳還在喋喋不休地讓他搬出去。伏筆看卷宗的周卿玉臉色鐵青,哢嚓一聲就捏斷了手中的筆。

  夏淳嘴一頓,就見書桌後頭那男人撚著木屑,嗬地一聲冷笑。

  夏淳:“……幹,幹什麽?”

  梗著脖子,她決不承認這一刻自己慫了。

  “你再敢多說一句,我便以謊報賄賂的名義,報官沒了你的屋子。”再是清風朗月的男人也受不了這委屈,少傅當真被氣狠了,出口的言辭不免也染上了戾氣,“你以一個莫須有的夏時銘的名義置產,賄賂府衙之事行方便之事,根本就經不起查驗。”

  夏淳刷一下站起來,素來懶散的眼睛此時凶狠地瞪向他。

  “你不願回府,撒脾氣耍賴氣我,我都依你。”周卿玉心中煩躁不已,冷著臉強硬道,“但你的主臥必須有我的一席之地。”

  “那少傅大人此時的行徑是鐵了心拿我當外室了?”夏淳勾起了紅唇,尖刻道。

  少傅眼睫一顫,心口仿佛被什麽刺了一下。夏淳自送來他身邊起就沒皮沒臉貼著他,從未用這種語氣與他說過話。少傅抬起眼簾,看著如此冷漠態度對他的夏淳,心裏不知所措後也冒起了火:“等過了這一遭,你隨我入府安置,便不是外室。”

  “我說了我不願回去!”

  “那你待如何?”少傅怒了,不經意拔高嗓音嗬道,“不做外室,不進府,你是要我的孩子成私生子麽!”

  “我是寡婦不就行了?寡婦可以嫁人,大康律法都鼓勵寡婦再嫁!”

  夏淳舊話重提,少傅當即氣了個仰倒。他沒想到夏淳竟然真打著嫁人的主意:“你休想!我還沒死呢,你算哪門子的寡婦?!還嫁人?你要嫁給誰?有我周卿玉在一天,我倒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娶你,你能嫁給誰!!”

  夏淳寸步不讓:“我不會入府為妾。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少傅應當懂這個道理。”

  “你!”少傅喉嚨一滯。

  他看著夏淳,夏淳也冷冷注視著他。

  那雙從來狡黠多變的眼睛裏是從未有過的鄭重,看樣子,夏淳似乎沒有妥協低頭的意識。這混賬從來嬉皮笑臉能屈能伸的沒個正形兒,周卿玉從未想過她不願回府會是這個原因。

  燭光下少傅的眸光搖得細碎,突然沉默了。

  事實上,依周卿玉的出身,便是楊秀娥委身給他當妾也是使得的。夏淳作為曾經楊秀娥的下人,楊家的家奴,提到妾位已然是周卿玉對她格外憐愛。

  夏淳如今如此抗拒做妾,換言之想做他的妻,完全是癡心妄想。周家不會允許,周卿玉自己對夏淳的感情也沒深到非她不可的程度。但這種話說出口未免傷人自尊。少傅雖說不在意自己言辭冷酷,此時對著夏淳卻說不出口。

  周卿玉沉默的意思在場的所有人都懂,夏淳自然也懂:“我不會回周家,就這樣吧。”

  室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端著溫水的宋嬤嬤呆立在門外,小彩蝶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兩人從沒想過夏淳竟有如此大野心,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許久,周卿玉臉色鐵青地扔了筆,攜著一身怒火大步離開了夏府。

  那男人負氣離開,夏淳麵上無所謂,夜裏臥榻之上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誓不為妾的話說出口,若昧著良心說她心裏沒有萬分之一的期盼,那完全是自欺欺人。不過周卿玉的反應也在夏淳的意料之中,所以失望也稱不上,頂多心裏有點難過而已。

  說到底,她還是喜歡周卿玉這個男人,否則發現這個孩子的當時她就一碗藥打了。至今沒下手,不過是這個孩子是周卿玉的。

  翻來覆去半宿沒睡著,夏淳卻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既然這輩子她不會跟周卿玉回周家,肚裏這個孩子又不想打掉,那就的好好想個辦法掙點家業。畢竟看樣子她跟周卿玉已經鬧掰了,依照周卿玉那高傲的性子,不大可能低頭哄人。自己又是個坐吃山空揮霍無度的,手裏頭這點產業,可能撐不了她們母子一輩子的花銷。

  夏淳琢磨來琢磨去,覺得必須得居安思危。她手裏現在除了兩套宅子和五萬多兩銀子,其實什麽生錢的路子都沒有。作為一個未來母親,必須得有責任心。雖然她不會養孩子也沒想過養孩子,但既然孩子已經在她的肚子裏,那就得該做出一點為人母親的樣子來。

  唔,至少不能把人餓死。

  當然,將孩子還給孩子父親也不失一種有效的方法。但她昨兒不是跟娃兒它爹撕破臉了麽,把人丟回去,要是娃兒被人虐待了得多心梗?

  翌日一早,夏淳便命人喚來了夏一夏二夏三夏四。

  大康這個王朝這點不較好,士農工商的職業歧視在不算太嚴重。或許是申屠皇室祖上有外來血統,大康在風俗做派上算十分開放,並沒有商人之子不可入仕的規定。

  夏淳將人叫來,讓他們打聽起京城裏做得最紅火的生意。她靠在搖椅上撫摸著自己兩個月的小腹,想著在孩子出身前的這八個多月裏好好研究一番商業市場。好歹上輩子她爹是財團大佬,她覺得就算耳濡目染,她多少也遺傳了點精英爹媽的經商天賦。

  宋嬤嬤看著自家不知愁滋味兒的主子,那叫一個唉聲歎氣的,愁得頭發都掉了一把。

  她倒不是愁夏淳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而是愁夏淳就算野心大也不該表現出來。況且還是當著少傅的麵兒,毫不遮掩地獅子大張口。就是她再厚著臉皮覺得自家姑娘心性率直,也不敢說夏淳的一言一行是合乎規矩道理的。

  小彩蝶也愁,她啃得CP徹底鬧掰。看樣子,少傅真的惱了自家姑娘,往後還會不會真心喜歡自家姑娘是個不定數。

  她年紀小,不大懂人情世故,看的多卻也懂得出身深宅的男人最厭惡野心勃勃的女子。姑娘的這話說出口,即便沒有那種想法,聽著也太有歧義了。恐怕自此以後在公子的心中,姑娘再也不是那個知足常樂單純有趣的人了。

  兩人愁雲慘淡,夏淳卻照常吃吃喝喝。

  夏府的下人在小彩蝶和宋嬤嬤的影響下都安靜了許多。周卿玉離開夏府沒多久,蘇家果然發現周卿玉找到了夏淳這件事。

  蘇哲毅自從見過夏淳一麵,就知道周卿玉沒那麽容易放夏淳走。他是男人,周卿玉也是男人,以己度人,結果顯而易見。所以即便暗中助夏淳脫離了周家,蘇哲毅也不曾放下心來,一直派人在暗中盯著她。

  周卿玉的人自找到夏淳起便鐵通似的將宅子護了起來,蘇哲毅的人不得靠近。但鍥而不舍盯了一個月,多多少少會發現了點端倪。宅子裏頭有人懷了身子,通過種種表露出來的端倪分析,蘇哲毅幾乎不費什麽心思便猜出來是怎麽一回事。

  懷個孕能叫周卿玉嚴防死守的人,除了夏淳還能有誰?

  這個發現令蘇哲毅惱怒非常。他妹妹尚未進門,周卿玉居然毫不避諱將庶出子嗣都弄出來,這是在蔑視誰?簡直狂妄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  sorry,作者君突然間被拉去外地做伴娘,今天才回來。忘了請假,十分抱歉,鞠躬——

  第五十八章

  蘇哲毅原本就不大喜歡周卿玉。

  許是同性相斥,又或者是周卿玉對蘇皖太冷漠。事實上, 就某方麵來說, 周卿玉的性子跟他頗有些相像,但這人無論名望地位還是能力又比他強太多。蘇哲毅高傲的本性不願承認這是嫉妒, 但毫不否認他不喜周卿玉這個人。

  “皖皖,若你不願, 這門親不結也罷。”

  外人都將周家看作難攀的高枝兒, 蘇哲毅卻十分不以為然。周氏家族再顯赫,如今這天下姓得也是申屠並不是周。蘇家作為大康掌握十萬大軍的實權異姓王,並不會矮周家一個頭, “周卿玉那人目下無塵, 心眼兒多得跟馬蜂窩似的,實非良配。”

  許是潛意識裏並不覺得男子婚前納妾或有子嗣算多大的過錯,蘇哲毅並未將夏淳懷孕之事說出來。畢竟這等事兒在勳貴世家並不少見, 隻是各家都藏著掖著不說出來罷了。況且周卿玉年近二十有三, 一個孩子都弄不出來,外人都要懷疑他是不是不行。

  “你本就是我蘇家的金枝玉葉, 家裏千嬌萬寵地養大。沒得嫁到旁人家裏,還得看男人的臉色過活。”蘇哲毅道,“你想想周卿玉病得這些時日推遲婚事。你可見他上門致歉?”

  “卿玉本就是天之驕子, 又是大康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 性子高傲些也正常。”

  蘇皖皺著眉頭不讚同地看著這段時日一直在她耳邊說周卿玉不好的蘇哲毅,不高興道:“況且他身邊清淨,隻有一個通房, 前些日子還送走了。周家的家風嚴謹,卿玉將來也不會像旁的貴族子弟那般三妻四妾。五哥你不要老在背後中傷他!”

  “皖皖?!”蘇哲毅心裏一寒,他本是因疼愛妹妹才盯著周家,沒想到會被蘇皖這麽說。頓時就有些傷心,“五哥在你心中就是那等卑劣小人?”

  話一出口,蘇皖也意識到自己說重了。於是一跺腳急道:“妹妹不是那個意思,就是隨口那麽一說。五哥你!哎!”

  蘇皖不喜歡蘇哲毅針對周卿玉。周卿玉是她未來夫婿,五哥是她嫡親的兄長,兩人這般不對付,蘇皖心頭煩躁,一句話沒說完扭頭就要走。

  蘇哲毅趕緊一手拉住她,“你莫發脾氣!”

  “還不是五哥你老在我耳邊說這些?兩家親事都定了,三媒六聘也走了,難不成還能退親麽?”不中聽的話蘇皖聽得多,火氣也上來了。說話跟連珠炮似的,那叫一個衝得厲害,“你總說卿玉這不好那不好,那你倒是說他哪裏不好?有些男子天生就冷清些,若不是卿玉性子冷清,不願摻和女子的事兒,你以為周家那門親能有落到我頭上?”

  “話不是這麽說的!你是我蘇家嫡出的姑娘,可不比外頭那些貴女差!”聽到這話,蘇哲毅頓時心裏頭就酸了。姑娘還沒嫁入周家呢就幫著周卿玉,“萬萬不可妄自菲薄。”

  “你是我兄長,自然看我哪裏都是好。”

  蘇皖對自己多少斤兩清楚得很,說到這個也有些自嘲,“五大三粗的身材,還頂著一張黑不溜秋的蓮兒,皮子也糙。五哥能昧著良心說黑皮也不比人茶,可我見你屋裏養得那些玩意兒,沒有一個是又糙又黑的?”

  蘇哲毅頓時噎住了:“……”男人麽,說的在好聽,看女人也就看個皮相。但是他養幾個女人在屋裏不過是消遣,可從沒想過叫那些玩意兒懷上他的孩子。周卿玉不同,他養得那個已經懷上了,指不定庶長子都出在那通房的肚裏!

  心裏梗得厲害,蘇皖的話都說的這份上,蘇哲毅又不能厚著臉皮說自己就是了‘嚴於律人寬以待己’,想想,這事兒得從長計議。

  見蘇皖氣得小臉通紅,於是隻能拉著她一頓好哄。

  蘇皖不是個糊塗的。知曉蘇哲毅這麽說是為了她好,自然領他的情。隻是她就是太清楚自己與周卿玉的親事是周卿玉遷就,才將姿態放得低。

  看一眼憋得臉都紅了的蘇哲毅,本就是自己說錯了話,蘇哲毅既然好聲好氣的哄,她便立即順著台階下了:“五哥你也莫記恨卿玉,我知他屋裏養了人。若那女子當真伺候的好,我自會做那好人,主動給她提了妾。”

  別看她養得粗糙,蘇皖其實心裏門清。什麽時候該做好人,她分寸清楚得很:“別說那女子會感激我。卿玉知曉了,便是再不喜我生得粗糙,也會讚我一句賢良大度。”

  蘇哲毅:“……”看皖皖這模樣是非周卿玉不嫁了!

  這周卿玉到底有什麽好?皮相能吃麽?蘇哲毅心道,男人看的是本事,但轉念一想,周卿玉根本不缺本事:“……”

  罷了,再看看。夏淳懷孕之事是他推敲出來的,並非親眼所見。說來這女子也是小心得厲害,住進那宅子這麽久,他的人就沒見著她出過大門。

  蘇哲毅琢磨良久,覺得這事兒還得有個定論才好說,尋個機會必須見夏淳一麵。

  男子婚前有庶子確實不算事兒,但他們家祖母眼裏揉不得沙子。周家先前說好了成親後不叫皖皖受委屈,那庶長子這事就得掰斥清楚。皖皖看樣子是不會放手,親事不能推,便隻能從周家入手。沒影兒的孩子不必生下來,沒得往後給皖皖氣受!

  夏淳尚不知蘇哲毅的打算,周卿玉自那日負氣離開後已許久不曾上門。

  宋嬤嬤與小彩蝶等得焦心,覺得周卿玉不會那麽輕易就厭了夏淳,總是抱著那麽一絲希望。每日盼星星盼月亮地盼著周卿玉來,打發小丫頭去府外巷子口瞧。隻是少傅好東西還依舊往夏府送,人卻沒有再露過一次麵,一時間也有些灰心喪氣。

  日子一晃兒就過,轉眼夏淳的肚子也有三個月了。

  先前因著大夫囑咐了要養胎,兼之夏淳嫌天熱懶得出門,便一直窩在院子裏沒出去過。這不坐穩了胎,夏淳又在屋裏待煩了,琢磨著改天擇個清爽的天氣出門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