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所在的體育館，我們安全了。”

  聽到安全這兩個字，蘇左鬆了口氣，慢慢坐起來，斜靠在床頭，感覺口很渴，他嚐試伸長著手臂去拿放在床邊桌上放著的水杯，似乎是視力的問題，物體之間的間隔他拿捏不準，手一直在虛晃。

  卓淺看不過去，上前一步將杯子往他的手邊推了推。

  終於拿到了杯子，蘇左慢吞吞喝了兩口水之後，苦笑了一聲。

  他的心情極差，渾身都透著痛苦與頹廢的情緒，帶著哽咽聲，沙啞著嗓子說道:“我現在是廢人了。”

  “瞎了隻眼睛而已，不算太糟。”卓淺撇撇嘴，說話沒心沒肺。

  隨手從手鐲裏拿出兩份熱湯，還有些熱食，她的肚子在咕嚕嚕地叫，昏迷了那麽久，一直都吃東西，現在已經這個時間點了，也沒人有要給他們送點食物。

  “你要吃點嗎？”目光望向蘇左，卓淺眼裏全是冷漠，語氣與之前大不相同，如果在樓裏她還會勸蘇左吃東西的話，如今隻要蘇左拒絕，卓淺一定會毫不猶豫收回手。

  這讓蘇左剛醞釀起來的頹廢情緒被衝刷得一幹二淨，卓淺眼裏的認真嚇到了他，害怕卓淺當真不管他，蘇左隻好忍著疼痛點點頭，要了份熱湯，他的手不方便，顫抖著雙手慢慢地把碗捧到嘴邊，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湯順著喉嚨流淌進胃裏，流淌過喉嚨處的時候刺激出火辣辣的痛楚感，讓蘇左吞咽地很痛苦。

  安靜的房間裏隻剩下雨水敲打玻璃和咀嚼食物的聲音，蘇左覺得氣氛很尷尬，之前他與卓淺雖然算不上朋友，但是也算互相幫助，互相扶持。他們一起走到現在，中間也同生死共患難過了，可卓淺現在渾身上下都是疏離。

  蘇左率先打破寂靜，嚐試開口道：“那個……尹名陽他……”

  “死了！”

  蘇左咽了一下口水，硬著頭皮開口：“那天你們一起出去，都發生了什麽？你好像是和另一個人一起帶我出來的。”

  喝過半碗的熱湯後，蘇左就把碗放到一邊，雖然肚子很餓，但是他除了左眼感染臉部毀容，他的喉嚨也受到了輕微腐蝕，萬幸是沒有傷到聲帶，可吞咽會讓他感覺喉嚨火辣辣的疼，他不想再吃了。

  卓淺瞄了他一眼，移開目光，專心把食物塞進嘴裏，邊吃邊說:“我和他是分開行動的，樓裏突然出現大量喪屍，我逃出來了，他沒有。”

  卓淺頓了頓說道:“炎紹告訴我，你是蘇家人，涼鄖市的那個蘇家？”

  說到欽顏是國家企業，管理各個地區中西藥物的家族，原本欽顏家裏是做藥品生意出身，後來隸屬國家機構，這裏麵的彎彎道道卓淺不懂，總之就是有權有勢。

  而那個蘇家，名聲還要比欽顏的藥物家族更響一些，基本百分之七十的日常生活用品，居住的房屋設計，還有各種家具產品都會標上蘇家的標簽。

  在世界各地的影響力都十分驚人，比起蘇家，欽顏家裏就隻是算是供貨商的角色。

  如今喪屍橫行，哀鴻遍野，可那些軍隊，國企，一些有關係和能力的人，日子過得怕是比末日前還要爽。

  畢竟世界的淪陷與沒落還沒有那麽快！

  “不算是，我父親是被蘇家逐出家門的，不算蘇家的人，你為什麽突然那麽問？炎紹是誰？”

  卓淺拿筷子的手頓了頓，蘇家能請得動異能組的人，而炎紹對蘇家的態度透著絲絲忌憚的意思，可見蘇家的能力之大，他們為什麽突然又要救蘇左？

  卓淺當然不會認為是蘇家良心發現，因為蘇左勢蘇家人這個血脈原因就去救蘇左，要是蘇家一開始就對蘇左一家有仁義，也不會任由他們死亡！

  這中間不是那麽簡單，她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要是這樣，她就不能這麽放著蘇左在這裏獨自離開，可是，她又憑什麽帶個重傷的人四處跑？

  一開始她認為想要更好的活下去，就需要找些隊友替她賣命，可現在尹名陽生死不明，蘇左半死不活，讓她深刻認識到隊友就是麻煩，隻能加速她的死亡。

  卓淺咽下嘴裏的食物，盯著蘇左認真說道:“蘇左，我明天就會離開。”

  蘇左心裏打了個突，半響沒有接話，卓淺自己就是重傷，而他更是行動都難，如果卓淺要走，一定不會帶上他。

  蘇左突然感覺十分蒼涼，這一刻他想到了尹名陽，也許那時候在教室裏，尹名陽就是這樣的絕望，父母都死了，沒有任何的親人，四周全是冷漠和陰謀，在這個危險而冰冷的世界裏，他們活成了一個多餘的人。

  那個時候尹名陽沒有死，一方麵是因為仇恨，還有一方麵是因為卓淺吧？

  人活著，總是需要給自己一個目標一份寄托的。

  “卓淺，能不能等幾天再離開，等我傷好……”一點，那樣我們就可以一起離開了。

  “不，我需要在軍隊離開之前堵住欽顏，讓她帶我去藥材倉庫。”

  蘇左話未說完，就被卓淺打斷了。

  蘇左被紗布包裹的臉上看不出來情緒，剛才他的話裏已經帶了哀求，可是被卓淺打斷了。

  確實，卓淺還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他已經成了累贅！

  卓淺收拾完飯盒，丟在垃圾桶裏，然後回病床上躺下，兩眼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呢喃道：“現在就很好啊，你不用這麽悲傷，你可以隨著軍隊一起離開，他們會好好照顧你，總比在外麵好，不用擔心什麽時候就會從某個地方跳出一具喪屍來要了你的命，不用再饑一頓飽一頓，不需要再戰戰兢兢做噩夢，你安全了。”

  “是啊，是啊，安全了。”

  蘇左失神接過話，突然他想到什麽，話鋒一轉激動道:“不如你也別走了，跟著軍隊一起離開，隻要我們能出去，食物與藥品都會有保障的，不用非得到那些藥材......”

  卓淺沒有說話。

  這個沉默已經基本可以確定了卓淺要離開的事實，可蘇左還帶著零碎的希望道:“對吧？”

  蘇左的話落音，病房中就安靜下來，雨水敲打玻璃的聲音滴滴答答，觸動心弦。

  他還在等待卓淺的回答，他如今隻剩孤單一人，要是再讓卓淺離開，這茫茫的末日裏，他們就沒有機會再見麵。

  那樣的話，自己獨自一人，拖著殘廢的身體，垂死掙紮地活下去有什麽意義？

  現在卓淺還沒有走，他還有希望，要是能與卓淺在一起，就算是被卓淺利用，至少也是能證明自己是有價值的。

  許久，寂靜到快要凝結的空間裏傳來了卓淺的聲音，很輕，也很堅定。

  她在說，蘇左，我無法救贖你！

  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傾盆大雨。

  蘇左深吸了兩口氣，他整張臉被包得像粽子，渾身都隱隱作痛，雨水的淅瀝最容易讓人陷入沉思。

  他還記得他爸被蘇家趕出家門的那一幕，那天也是這麽大的雨，他坐在車裏，父母兩人跪在雨裏，他們很脆弱，很悲傷，在哀嚎！

  整日裏，大多數都是父母永無止境的爭吵，看似恩愛的兩個人，看似溫馨的家，其實異常的冰冷，都不需要去碰，隻要一陣風吹過就會支離破碎。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越來越自閉，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即使他被譽為天才少年，即使得獎無數，他的心仍舊是空蕩蕩的，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麽。

  外表整潔得體，內心世界是無盡的迷茫，孤獨，或者還有更多的戾氣！

  發覺自己不為人知的陰暗麵是從他接觸暴力電影開始，偏執的題材，暴力的動作，陰暗的劇情都格外讓他癡迷，但是在別人麵前，他把這些掩藏的很好。

  《生化危機》這個題材蘇左也研究的很透徹，所以當初在教室中，初次聽到卓淺提出來，他就很震撼，沒想到隔了那麽久的電影，除了自己，居然還有別人也知道。

  卓淺！

  電腦屏幕上顯示出她的名字，很冷漠的人，眼底的冰冷與自己有幾分的相似，那也是在壓抑裏的孤獨。

  就像是找到了同類！

  屋外打雷閃電，屋內一片無言，蘇左腦海裏卓淺的那張臉一直揮之不去，像是水紋一樣在不停地蕩漾，撩撥他的心，令他尖銳似地疼，可她終究也將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