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田園泡      更新:2020-10-08 10:03      字數:2924
  “綿綿她不是早就走了嗎?”

  花露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陸橫,一臉奇怪道:“今天下午的時候有個女人來找她,把她接走了。”

  “女人?誰?”

  “呃……”花露想了想,“戴著大墨鏡,我沒看清……”

  “操!”花露話還沒說完,陸橫猛地轉身就往外麵跑。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打下來,在陸橫的眼前蒙上一層陰影。

  他坐上車,剛想踩油門,手機就響了。

  是蘇綿綿的手機。

  “喂,蘇綿綿,你在哪裏?”

  手機裏什麽聲音都沒有。

  陸橫突然暴怒,“操你媽!孫麗雅!你害死了我爸,你還想殺多少人!”

  那年,陸橫十三歲。

  孫麗雅跟他爸親妹妹的老公顧盛業滾在了一張床上。

  正好男人落了資料在家回來拿,看到了。

  那個時候,這個男人崩潰了。

  心神恍惚開車帶陸橫出去的時候出了車禍。

  他爸當場身亡。

  陸橫蜷縮在後座,看到男人滿臉是血的盯著他,緩慢閉上了眼。

  而他,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陸橫一直記得這件事,死也不會忘記。

  孫麗雅這個女人,就是個渣滓!一個不擇手段,不知廉恥的渣滓!

  片刻後,一條短信發了過來。

  是一個地址。

  那家私人診所。

  陸橫麵色一冷,一腳油門下去,直奔私人診所。

  今天診所沒有營業,整個診所都空蕩蕩的,連前台都不在。

  昏暗的天色下,這間診所像隻吃人的野獸,靜靜佇立在那裏。

  陸橫衝進去,一身熱汗的他推開那扇門。

  安靜的小房間裏。

  小姑娘睡在那張躺椅上,閉著眼睛,青絲披散,身上的舞服還沒換下來,漂亮的像是個長眠未醒的小仙女。

  耳後傳來破風聲。

  陸橫猛地轉身揍出一拳。

  黑衣保鏢被踹倒在地。

  但很快,就有更多的黑衣保鏢聚上來。

  這些人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陸橫雙拳難敵四手,一支針管狠狠地紮進他的後脖子裏。

  少年高大的身體緩慢疲軟下來,他硬撐著神智,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隻剩下那個躺在躺椅上的小姑娘。

  “孫女士,可以開始了。”

  世界很黑,什麽都沒有。

  陸橫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

  他的眼皮很沉,渾身僵硬又綿軟,就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

  “孫女士,可以了。”

  陸橫猛地睜眼,一把扯住站在自己身邊的醫生,掐住了他的脖子。

  再次被命運扼住了脖頸子的醫生直翻白眼。

  少年坐在躺椅上,雖然掐著醫生的脖子,但是他卻沒抬頭。

  那隻手,青筋繃起,肌肉鼓動。

  孫麗雅站在門口,看不清陸橫的臉。

  “小橫,鬆手。”

  她開口了。

  少年緩慢鬆開自己掐著那個醫生的手。

  他抬眸,看向孫麗雅。

  孫麗雅沒戴墨鏡,她站在燈光下,隻能隱約看到少年半張臉。

  她往前走了一步,麵色漸漸蒼白。

  燈色下,少年的眼睛漆黑如墨,翻騰著濃厚的血腥。

  就像是一隻野獸。

  孫麗雅的臉色變得慘白。

  這個眼神,五年前出現過。

  那個時候,車禍剛剛蘇醒的,年僅十三歲的孩子。

  就是用這種眼神盯著她的。

  那是一種暗如死灰的沉寂。

  就像是這個世界被黑暗籠罩,沉入深淵,再無光芒。

  孫麗雅照看了他一個月。

  十三歲的少年沒有說過一句話,就那麽靜靜的躺著,對周圍的一切事物都表現不出任何興趣。

  就像是個空殼子。

  醫生說,可能是刺激太大,精神受到了影響。

  畢竟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在自己麵前一點點的流失最後一點生命氣息。

  這麽小的孩子,難免受到刺激。

  孫麗雅也是這麽認為的。

  所以她從私人診所帶了醫生過去,對陸橫進行了催眠。

  迫使他忘記一切。

  隻是奇怪的是,少年沒有忘記他的父親,沒有忘記他看到的那一幕。

  卻意外的正常了。

  明明醫生說催眠很成功。陸橫成功忘記了心底最痛苦的事。

  不過孫麗雅沒有深究這件事。

  陸橫是她的孩子,她絕對不允許他出任何事。

  所以當接到醫生的電話時,她立刻就想到。

  催眠可能失效了。

  孫麗雅對陸橫進行了調查,利用蘇綿綿,將他找了過來。

  進行了二次催眠。

  隻是這次,效果似乎不是很好。

  少年歪頭,伸手擋住臉。

  他坐在躺椅上,身軀佝僂著,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孫麗雅聽到他低低的笑聲,氤氳嘶啞,透著不屬於少年的深沉晦暗,就像是從遠古之地而來,帶著曆史車輪滾動的滄桑痕跡。

  “小橫。”

  孫麗雅啞著嗓子,又叫了一聲。

  少年低著腦袋,鬆開捂在臉上的手。

  手掌濡濕,不知是汗,還是淚。

  “老子就覺得這破燈這麽眼熟。”少年抬頭,注視著頭頂那盞水晶燈。

  醫生站在旁邊,看著他陰狠沉靜的視線,顫巍巍道:“這燈我花了五千塊呢。”

  “哦,是嘛。”少年慢吞吞的從躺椅上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猛地抄起醫生剛才坐的那個板凳,朝那盞水晶燈砸了過去。

  “嘩啦”一聲,水晶燈碎,發出巨大聲響。

  少年站在那裏,身形巍然不動。

  身後是狂亂飛舞的碎片和抱頭鼠竄尖叫的苦命老醫生。

  “人呢。”

  陸橫走到孫麗雅麵前,扔掉手裏的板凳。

  孫麗雅注視著麵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察覺出濃厚的違和感。

  可是她又抓不住這絲違和感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哐當”一聲,隔壁傳來聲響。

  少年猛地側身,出了房間。

  他一腳踹開隔壁房門,就聞到屋子裏沉浸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小姑娘一臉蒼白的站在那裏,青絲披散,麵容驚恐,手裏攥著一根尖銳的東西。

  像是什麽醫用品。

  她的腳下是一個身形魁梧的黑衣人,蜷縮著哀嚎。

  地麵上有噴濺出來的血跡。

  陸橫站在門口,走廊上開著燈,屋內很暗。

  蘇綿綿隻能透過少年身後那一點點光亮看到屋子裏麵的場景。

  少年就那麽站在那裏,站在黑暗裏,他的身上似乎有什麽東西變了。

  又似乎,什麽都沒變。

  “我聽到你的聲音,就,就……”

  蘇綿綿雖然傻,但隱約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她不願意成為陸橫的累贅,摸黑找到了一個尖尖的東西,鼓足勇氣,朝黑衣人刺了過去。

  黑衣人哪裏想到,這樣長得乖乖軟軟,看著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的女孩子,居然會對自己出手。

  一點防備都沒有的黑衣人就這樣被蘇綿綿給撂倒了。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孫麗雅說不能讓人受傷,隻需要看著就好。

  而原本還想爬起來的黑衣人一眼看到站在門口神色不明的少年,果斷選擇裝死。

  少年站在那裏,眸色晦暗不明,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隻是天色太暗,蘇綿綿的大眼睛裏又滿是淚光。

  她什麽都看不見,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像小山似得站在那裏,給她依靠。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

  這隻任人宰割的雨燕。

  明明怕的厲害,看到他的時候卻勉強露出笑來。

  漂亮的小牙齒,像潔白的小貝殼。

  眼兒彎彎,擒著淚珠,眉宇舒展。

  與他掐著她的小下巴,迫使她笑時的模樣完全不同。

  原來,她也能這樣笑。

  “我,我捅了他的脖子……”

  這是他教她的。

  男人眸色一沉,突兀笑道:“很棒。”

  原來,她也有爪子。

  匍匐在地上的黑衣人慢吞吞地挪動著屁股,往旁邊躲。

  陸橫走進來,一腳踩住黑衣人的腦袋,低頭審視片刻,“你紮的哪?”

  “腳,腳脖子。”

  陸橫:……

  “回家了。”

  “嗯嗯。”

  蘇綿綿扔掉手裏的針,冷汗涔涔的小手冷得冰寒。

  被少年炙熱的大手包裹在內,輕輕揉搓。

  私人診所前麵有一扇鐵門。

  小姑娘提著裙擺,正努力的蹬著小細腿往上爬。

  “你往哪走?”

  “出去。”小姑娘的臉被雨水打濕,眼睛卻被衝刷的更幹淨。

  亮晶晶的,像是因為自己沒有拖後腿而覺得開心。

  陸橫站在那裏,突然笑了,然後拖著人小屁股把她送了上去。

  坐在鐵門上的蘇綿綿半身被雨水打濕,她低頭,看了看地麵,又看了看陸橫,磨磨蹭蹭的不知道該怎麽下去。

  少年伸手,擰開鐵門,走了出去。

  還掛在上麵的蘇綿綿:……

  “你,你怎麽沒告訴我這個門……”

  “下來,我接著你。”

  他本已習慣了黑暗,卻看到了光。

  後來光離他而去,他又歸於黑暗。

  可他開始瘋狂想念他的光。

  若他本來沒看到過光,便會甘心沉淪黑暗,可事實是,他看到了光,還將她,擁在了懷裏。

  若我未見光,又何懼盤踞於黑暗。

  “那,那你要接住我哦。”

  “嗯。”

  這次,不會再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