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丁墨      更新:2020-07-07 09:34      字數:4082
  幾個靈巧的起落,借助城堡連續的窗台,葉焱抱著程清藍穩穩落在地麵上。失散多日的兩人,隻是靜靜凝視了對方一秒,來不及說話,來不及哭泣,葉焱拔足在地麵狂奔。

  因為僵屍部隊全部在城堡後的營地集中待命,所以萬幸,他們這條路隻有幾個僵屍,根本無法阻擋葉焱的腳步!

  “轟——”一聲巨響震得地麵都有些搖晃,程清藍趴在葉焱肩頭,看見城堡頂層突然迸發的火團煙霧,瞬間點亮了上方漆黑的夜空。

  然而,於那耀眼的、毀滅性的火光中,一個高大身影驟然展翅,猛然撲出。他的翅膀上隻沾上了一點火光,絲毫不妨礙它發出極具力量的振翅聲。

  巨大的黑影,猛烈地朝兩人俯衝下來!

  “他追上來了!”程清藍急道。

  葉焱腳步絲毫未頓,反而更加發力,瞬間已至數米外。而前方不遠處,兩個身影正矗立等待著。他們看到葉焱和他身後上空的展翅追擊者,立即拔槍往天空疾射!

  然而人類的逃亡和反擊,如何能阻擋哈克萊星王族暴怒的攻擊?哥舒雅於空中側身避過一連串子彈,驟然伏身,眼看極具殺傷力的長長的大掌便要抓住葉焱和程清藍的頭頂!

  可葉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奔著,背後卻像長了眼睛!他驟然轉身,右手火力噴薄而出!這樣近的距離,即使身體堅硬不易被子彈洞穿的哥舒雅,也不得不往一側躲閃。

  已經避無可避了,葉焱放下程清藍,漆黑的雙眸凝望她最後一眼:“快跑!”話音剛落,他舉槍轉身。程清藍倒退幾步,隻見被火光照亮的夜空下,背對著自己的男人頭部、頸部驟然生出金黑相間的獸發,獠牙利爪,於夜光中一閃而過。

  程清藍焦急地回頭,蒙矓中隻見遠方兩個熟悉的身影,依稀是周晉和陳楷辛。他們被葉焱和紅勳救出,正快步向這邊奔過來,手中的衝鋒槍射出一道道急速的火線。

  程清藍卻無法遵照葉焱所說的逃跑。

  前方,已經變身的兩人以零落的建築物為遮掩,互相猛烈地射擊著。他們互相咬得很緊,沒人逃,沒人退縮。

  兩人的纏鬥隻是很短的時間,然而在程清藍眼中卻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槍炮襲擊後,兩人開始肉搏!

  巨大的翅膀猛然展開,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繞到半獸的後方,足以絞碎一切金屬的大掌猛然卷向半獸的脖子!

  然而半獸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長著利爪的鐵拳狠狠擊向哈克萊星王族的腹部。哈克萊星人被迫閃開,半獸也撲到一旁,猛虎的獠牙閃閃發光,嗜血的火紅雙眼緊盯著哈克萊星人深紫的憤怒雙眸。

  半獸猛然躍起,撲向哈克萊星人——

  半獸腳下忽然一頓!

  重傷未能痊愈的半獸,已經在剛才的奔襲和對抗中氣喘籲籲,如今正待發動決戰的攻擊,胸口的槍傷卻驟然一痛,他的腳步微不可見地踉蹌了一下!

  然而高手過招,這微小動作,又怎麽躲得過哈克萊星人銳利的雙眸?他發出一聲猛烈的嘶叫,施展全身的力量,堅硬的手掌直直插向半獸的胸膛——

  時間,在這一刹那,仿佛忽然靜止了。

  哈克萊星人和半獸睜大眼看著從一側憑空撲出的女人,兩顆心髒,幾乎同時停止跳動!

  哥舒雅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瑩潤蒼白的容顏——

  她就擋在他身前,擋住了他比鋼鐵還要堅硬銳利的手掌,手掌深深插入她左胸心髒的位置。因為太快,他察覺到時已經晚了!

  哈克萊星人的手掌,堅不可摧地穿破薄薄的軍外套,穿透她的肌肉、她的肋骨,遇到堅硬的阻礙卻義無反顧。就在一秒鍾不到的時間裏,他的手掌,血淋淋地過了她的後背!

  而她微笑著,她竟然冰冷地微笑著!因為她左手的槍管直直地抵在他胸膛的位置。這樣的一個動作,或許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所以她的臉色迅速變得青白一片。

  哥舒雅眼前竟然有些發黑,她蒼白的笑容都瞬間模糊。

  然而她低低的聲音傳來:“丁一!”

  “砰——”子彈悶聲,入肉很深,他的胸膛猛然劇痛,然而他卻有些恍惚,倒退一兩步,木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染著她的鮮血,生生從她柔嫩的身體中抽了出來!

  “清藍!”半獸發出淒厲的悲鳴,一把將緩緩仰倒的她抱入懷中。她努力抬眸看他一眼,飽含深深的痛惜和不舍。

  “半獸……”她的目光開始渙散,唇角卻露出笑容。

  半獸滿手滿懷都是她的鮮血,圓瞪的赤紅獸眸中是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這一霎那,他根本無法言語,隻是怔怔地看著她雪白的容顏。

  “帶我走吧……半獸……”她的聲音更低了,她垂在身側的手想要撫摸半獸驚恐悲痛的容顏,然而她抬了抬手,卻根本沒有力氣做到。

  她最後的動作,半獸沒有注意到,他顫抖的懷抱將她抱緊:“藍……藍……”

  就在這一瞬間,她身子微微一抖,被他緊握在手掌的左手,驟然一鬆。黑白分明的雙眸,忽然凝滯了。

  半獸的身體隨之猛然一抖,在這一刹那,他也忘記了呼吸。

  心髒部位被洞穿,不可能存活。

  然而身經百戰的半獸卻似乎不明白,他好像忘了這基本的道理。通紅的獸眸慢慢變得迷茫懵懂,呆呆地看著懷中的女人。

  滾燙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猛虎驚慌的容顏滑落,滴落在她冰涼的臉頰上,最後埋入腳下的沙土中。

  “藍……藍……”他連呼吸都有些不穩,伸出顫抖的利爪,懷著最後一絲僥幸,撫上她的胸膛。然而那裏極靜,沒有起伏,沒有聲響。

  半獸的目光瞬間呆滯了。

  她埋首在他懷中時的靈動笑靨,她將他的獸首攬入懷中時激烈的心跳,仿佛就在昨天。

  他從來沒想過她的笑容會凝固,她的心跳會停止,即使這一次的災難,他也堅信隻是短暫的分離,隻是上天對兩人的考驗。他從不懷疑,她會在他懷中,綻放一世。

  所以他來了,他來救她了。他明明從槍林彈雨、海浪滾滾中存活下來了,他明明提著槍,不顧一切地來拯救他的女人了。

  七萬僵屍部隊也無法令他有絲毫退縮,帝國的背叛也不能摧毀他堅強的意誌,他堅信——葉焱與程清藍,這兩個不被當代曆史記載和承認的名字,應當刻在同一塊墓碑上。

  結婚戒指就在他的口袋中。他在亡者之地的房間裏發現,思量著救她回來後,親手重新給她戴上,親吻她柔軟的長發。

  程清藍,他的程清藍,她為了他在別的男人身下夜夜承歡,他是她逃出升天唯一的希望!天知道剛剛看到城堡頂層裏丁一對她的占有時,他有多麽憤怒!如果不是要救出她,他願意立刻與丁一同歸於盡!

  然而,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做到,就在他以為即使他死在這裏,她也能逃回亡者之地的時候,就在離象征安全的僵屍牆不到1000米的距離,就在他們重逢後的短暫幾分鍾……

  半獸顫著利爪,撫過她柔軟的長發。薄薄的軍服下,白皙軟嫩的修長雙腿在夜色中美麗得驚心動魄,然而於半獸眼中,卻是觸目驚心的絕望!

  “嗚——”半獸猛然仰頭,淒厲的慟哭之聲似要將這天地撕得粉碎!

  城堡後營地中的上萬僵屍被驚醒,他們被野獸恐怖的嚎叫驚得四處躲避,躲避那嚎叫中的淒厲殺意!

  然而那淒厲的獸鳴一聲又一聲,仿佛要用完胸膛中所有的力量,仿佛要將整個大陸徹底毀滅!

  僵屍們尖叫著,躲閃著,本能讓他們開始隨著那嚎叫聲,一起用盡全身力氣痛哭叫嘯!

  於是整個大陸,瞬間被僵屍之聲貫穿,仿佛漫無邊際的潮水,鋪天蓋地地侵襲!

  緊接著,大陸上所有的動物飛禽,都被這原始的痛哭之聲召喚,爆發出本能的哀鳴!

  遠在南城的守備軍官們在睡夢中被驚醒!亡者之地的兩千士兵齊齊翹首北望!

  然而震撼大陸的悲鳴,也無法創造奇跡。在震驚大陸的悲愴聲音當中,躺在半獸懷中的女人像是雕像,冰涼地靜默著。

  半獸猛然止住鳴叫,霍然轉頭,嗜血的目光鎖定遠處的哈克萊星人!

  他的右胸藍色血流如注,他卻一動不動盯著半獸懷中的女人。

  王族深紫的瞳孔猛烈地收縮著,頭頂銀白色的觸角忽然收縮彎曲成小小的一團,仿佛一碰便會爆裂開來!巨大的銀白色手掌還有屬於女人的鮮血不斷滴落,跟他身上汩汩流出的紫色血液漸漸交匯,在他腳下暈染出大片大片黑暗的色彩。

  半獸猛然抱起程清藍的身體,抬起槍就向哈克萊星人疾射!

  哈克萊星人的手腳卻絲毫不動,槍也忘了反擊,隻有翅膀本能地展開,瞬間騰空數米,躲開了半獸的攻擊。

  與此同時,城堡身後東北方向忽然響起劇烈的爆炸聲,比剛才那次爆炸的威力強大數倍,火光頓時照亮了整個僵屍之地和亡者之地!

  哈克萊星人在半空中猛然回頭——那是存放大軍糧食和武器的方向!竟然火光衝天!

  夜風中,傳來女人粗邁的狂笑:“哈哈哈——”那是紅勳的聲音,在爆炸聲的間隙中格外響亮清晰!

  哈克萊星人仿佛剛剛被這震天動地的爆炸驚醒,紫眸慢慢複原,於空中緩緩回頭。他看著東北部被點燃的天空,又看看地麵上已經跑到葉焱和程清藍身旁,抬槍向他射擊的周晉和陳楷辛兩人。

  終於,他深吸一口氣,不再往地上看一眼,展翅飛向被點燃的倉庫!

  而地麵上,半獸仿若並未察覺程清藍的身體越來越冰冷,毅然抱著她站起,朝周晉和陳楷辛兩人道:“回營!找軍醫!”

  已經不能言語的周陳二人對視一眼。兩人都知道程清藍的傷勢——任何軍醫也不可能死而複生——然而他們點點頭,同時伸手要接過半獸懷中的女人。

  半獸的後背,因為再次崩裂的傷口,已經濕黑一大片。然而他恍若不知,緊緊抱著女人已經開始冰涼僵硬的身軀,發足狂奔,身影瞬間隱入黑暗中。

  天明。亡者之地。

  原定開啟的僵屍之地的大門巋然不動,高牆下也未出現成編製的僵屍部隊。人類部隊的精兵強將昨晚已經收到命令,強大的火力於高牆上虎視眈眈。

  僵屍之地、亡者之地,重回對峙的局麵。

  大概因為昨晚的****,糧食武器被大範圍焚毀,哥舒雅受傷,因此僵屍牆並未遭受到猛烈的報複反撲。未來的勝負,也難下定論。

  紅勳率領活下來的八名好手越過僵屍牆,回到指揮部時,卻隻看到周晉和陳楷辛兩人鐵青凝重的臉色。

  “什麽?清藍她……”紅勳簡直無法相信警衛低聲告訴她的消息,她猛然衝進葉焱和程清藍的房間。

  房間內,葉焱坐在床邊,他的腰背挺得筆直,雙臂放在膝蓋上,目光緊緊圈定床上冰涼的女人。

  他身上黑色的軍裝顏色很重,在他坐著的椅子下方,地麵上赫然有一大灘幹涸的血跡。椅背上也有,顯然是從他身上流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