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詢問，得到的隻是沉默。

  似乎已經習慣他的態度，屋內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女王大概是看到了地上的伊岱和狸仔，輕笑道：“這是人類的前鋒，你想救他們？你知不知道這是叛國？即使是孤的王夫，也不可以。”

  “不虐殺戰俘，這是戰爭中基本的道德。”淩錚終於出聲，“而且我不是你的臣民。”

  “嗬……這一隊人馬的空襲，毀了我族地麵大半防禦，平民更是死傷無數。”女王的聲音堅定有力，“他們是戰犯，死不足惜。”

  淩錚過了一會兒道：“我要知道戰況。”

  “戰況很簡單——孤已經掌握了製空權。”女王慢慢道，“孟熙琮孤軍深入，已經折損過半。今天之內，孤的大軍會再次開拔聯盟行星，這一次，孤會占領聯盟全部行星。”

  蘇彌心裏“咯噔”一下，女王說得那樣沉穩自信，令人不得不信。

  可是要她怎麽相信，孟熙琮也會敗？是女王虛張聲勢，還是孟熙琮真的陷入了危境？

  這話似乎也觸動了淩錚，他平靜的語氣終於有了波瀾：“現在的你，很醜惡。視人命為草芥的女人，讓我感到惡心。”

  “你說過愛孤。”女王靜靜道，“孤會記一輩子。”

  淩錚慘淡地笑出了聲：“如果當時我知道你是蟲族，寧願死於蟲疫也不會讓你救，更加不會當你是善良堅強的女孩。你的心真是狠，即使戰爭帶來你們蟲族的死亡，也不能讓你停下嗎？”

  這一次，女王沉默了很久，才以十分鄭重的聲音答道：“淩卿，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她沒有再自稱“孤”。

  “你看，現在是這顆行星的初夏，卻比聯盟的冬天還要寒冷。你知道在上一個冬季中，我族凍死了多少人嗎？是四萬五千個族民。我們的生存環境越來越惡劣，然而我們提出的種族混居的建議，屢次被人類婉拒。

  “我不明白，上一次人蟲戰爭中，母王為何把資源最好的星球讓給人類。我們和人類一樣善良、團結，甚至比人類還要單純，為什麽世世代代要生活在這資源即將枯竭的行星？為什麽永遠被人類當做卑賤的低等種族？如果這個星球需要一個種族來統治，那我會竭盡全力，實現蟲族和人族的複興。在我的治理下，人類將與蟲族，享有同等的資源、權力和自由。”

  一席話說得蘇彌有些發怔，但她決不能認同女王發動戰爭的行為。

  淩錚和蘇彌想得一樣，他答道：“戰爭就是戰爭，不管披著多麽美好的名頭，戰爭的本質，都是醜惡的利益爭奪和殺戮。”

  “孤不期待你的認同。孤為了這一場戰役，已經準備了十年。”女王的聲音終於有些冷漠。

  “你想幹什麽？”淩錚低喝一聲。

  “近衛長！”她說的依然是人類的語言，語氣卻終於有了王者的冷硬漠然，“搜！”

  蘇彌手裏隻有一柄小刀和兩顆手雷，差點兒想衝出去——如果能俘虜女王，這誘惑太大了。她是個軍人，她甘願冒生命風險，哪怕同歸於盡。

  但理智遏製住了衝動。女王既然能籌謀這樣大規模的戰爭，絕不會令自己置身於危險中。淩錚比她了解女王，他讓她別出去，她暫時按他說的不可輕舉妄動。

  外麵響起密集的腳步聲，似乎有許多王蟲衝進了客廳。

  淩錚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停下。”

  然後是女王的聲音：“近衛長，請淩卿到一邊，把房裏藏的人類給孤弄出來。”

  門口的響動越來越大，蘇彌知道拖延沒有用，她退後幾步，拿出手雷做好準備。這時，另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王，屋後俘虜了十一個人類。”

  “嗯。”女王道，“帶到這裏來，連同地上兩個，全部殺了。”

  蘇彌一把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口擋著的，卻正是淩錚寬厚的背影。他察覺到身後的響動，立刻轉身：“小彌，你……”

  蘇彌看著對麵沙發上坐著的女王，十分吃驚。

  大名鼎鼎的蟲族之王，分明是人類女人的模樣。

  她的身材十分高挑勻稱，穿著一件藍色軍裝，一頭紅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她有一張美麗嬌豔的臉，隻是雙顴偏高，額頭飽滿，加之神色十分沉肅，美貌中生生透出與生俱來的硬朗。她的雙眼十分細長，沉黑中一片深邃的波光，竟然是重瞳。一時蘇彌竟看不清，她到底有幾個瞳人。

  這樣完全人形的女人，竟然是蟲族女王？她的蟲族特征，究竟體現在哪裏？

  似乎察覺到蘇彌打量的目光，蟲族女王目光一沉：“膽子不小。”

  女王身旁站著兩隻王蟲，門口還有四五隻王蟲持槍對準了蘇彌和淩錚。這樣的情勢下，蘇彌知道完全沒有反抗的機會，她隻能不露半點怯弱地道：“外麵都是我的人，不要殺他們。”

  “7號勞工營的叛變，是你組織的。”女王用平靜而肯定的語氣道，重眸冷意一片。

  蘇彌正要回答，淩錚卻出聲了。

  “她隻是來救這些俘虜，並不是救我。”淩錚望著女王道，“你不必動氣。”

  “如果她是為你而來……”女王沉聲道，“現在早已不能站在這裏。她必須死。”

  “那就一起死。”蘇彌舉起兩顆手雷。

  “那種東西傷不了孤。”女王看了蘇彌一眼，語氣十分輕描淡寫，“抓住她！”

  兩隻王蟲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蘇彌，淩錚伸出長臂將蘇彌擋在身後。王蟲看了一眼不為所動的女王，一隻走上前，一把拉開淩錚，另一隻一對觸手便抓住了蘇彌。蘇彌反手便是一刀，削鐵如泥般插入王蟲的胳膊。王蟲竟然隻是悶哼一聲，另一隻觸手重重一揮。蘇彌伸手想擋，然而力量差距太大，她被連刀帶人拍倒在地。肩膀一陣劇痛，她剛想要掙紮著爬起來，王蟲的後肢重重踩在她背上，令她絲毫難以動彈。另一隻觸手精準地按住她的手腕，小刀脫手被奪走。

  “小彌！”淩錚隻聽到蘇彌吃痛地悶哼，又驚又懼。他氣急地轉向女王的方向，臉色刷白。

  王蟲的嗅覺靈敏，聞到血腥味，毫不遲疑一腳踩在蘇彌的傷腿上。蘇彌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這叫聲隻令淩錚全身都在發抖。

  地上昏迷的伊岱二人也悠悠地醒轉，一看到眼前的形勢，大吃了一驚。然而他們被王蟲死死地扣在地上，半點不能動彈。

  淩錚霍然轉身朝著女王，怒喝一聲：“夠了！黛碧！”

  女王猛然挑眉看著他，沉黑的眸裏複雜難言。王蟲們見狀停下動作，蘇彌的疼痛驟減，“嘶嘶”地吸著氣。

  然而剛才的一聲怒喝，似乎令淩錚出盡了胸中鬱結之氣，也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的唇還在微微顫抖，聲音卻漸漸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