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彌再次醒來時，就像剛剛死過一回。肌肉中撕裂的疼痛感已經消失，惡心眩暈感卻揮之不去。

  映入眼簾的是寂靜幽深的太空，星光點點，仿佛置身螢火的海洋。

  “過來。”低沉的聲音。

  她轉頭，看到主座上的商徵。

  她不知道已經過了多長時間，記憶中的一切都有些模糊，唯獨商徵當時剛毅似鐵的容顏，仿佛烙印在她的腦海裏。

  而此刻的他似乎又恢複到平日的治安局長，神色冷漠，悲喜難辨。唯有還泛著暗暗黑氣的憔悴容顏，彰顯著他們剛剛一同經曆了生死。

  她勉強起身，走到他跟前。他抬手丟過來一個方形暗灰合金材料的盒子。

  “用它吸收輻射。”

  她舉著那低鳴的機器，沿著自己的身體一遍遍滑過。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感覺到那惡心感減輕了許多。猛然瞥見金屬盒上自己臉龐的倒影，顏色已經淺了許多。

  她反應過來，他還沒有消除輻射。她走到他身後，幫他解開宇航服，沿著他的短發、脖子、肩膀，一點點滑下，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聲音終於傳來：“可以了。去後麵弄點食物。”

  她從小冰箱裏翻出些吃的，忍不住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五個小時。”

  “我……已經全好了嗎？”

  “你命大。”

  喜悅慢慢湧上心頭。她將食物端到他麵前，看著他眼中的血絲，默默道：“我來開一會兒，你休息一下。”

  “這裏地形你不熟。”他淡淡地道。

  蘇彌望著窗外陌生的星空，低頭拿起一塊高熱量糖果，送到他嘴邊。他看她一眼，張嘴吃下。她又擰開一瓶水，喂他喝了大半瓶，她自己才把剩下的喝掉，又吃了片麵包。

  “還有多久可以回去？”她問道。

  “六小時，到最近的空間站。”他道，“燃料有限。”

  “哦。”蘇彌重新坐回副駕駛位。

  亞光速航行的獵豹，飛行速度其實很快。但是在以星係為單位的宇宙背景下，感覺卻像船隻慢慢航行******上。

  蘇彌穿好宇航服，戴上頭盔，目光卻不由自主又回到商徵身上。

  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一個聯盟高官，如此精於太空飛行呢？

  即使隔著麵罩，他的側臉線條依然如工筆勾勒，硬朗而不失柔潤。墨色飛揚的長眉，挺拔的鼻梁，厚厚的堅毅的唇。

  從她遇到他那天起，就被他捏在掌心裏。她於他如此渺小卑微，他可以隨意生殺掠奪。

  可現在，為什麽，她已經不恨他了？

  甚至連他曾經懲罰性的占有，都勾不起她對他一丁點兒的恨意。

  反而是他暗黑的臉龐、堅毅的眼神和有力的擁抱，刀削斧刻般，於她的腦海裏一遍遍回放。

  這感覺令她覺得不安，分神之間，她卻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抱著殘存的希望，她問道：“大人，用同樣的方法，可以救淩錚嗎？”

  商徵漠然的聲音傳來：“太晚了。”

  蘇彌心裏一痛，商徵卻仿佛洞悉她的想法，輕笑道：“心疼？”

  出乎他的意料，蘇彌靜靜地點頭：“他幫了我很多，他很好。”

  “嗯？”商徵偏頭看著她，“那我呢？”

  蘇彌迎上他暗沉的目光，柔聲慢慢道：“大人最好。”

  商徵的俊臉，慢慢覆上漠然的神色。

  “蘇彌，我喜歡你的溫順聽話，也喜歡你的身體。但你要記住，我從來都不是好人。”

  蘇彌的體質終究不如商徵，片刻後又睡了一覺。再醒來時，一睜眼，竟是一座巨大的太空堡壘在眼前。

  緊接著艙門傳來響動，她扭頭一看，是慕西廷快步衝了過來。見到商徵完好無缺，他明顯鬆了一口氣。

  商徵站起來，對他道：“你來開。”

  慕西廷點點頭。商徵一把將蘇彌從椅子上提起來，自己在副駕駛位坐下，似乎很順手地把她放在大腿上。

  他抬手解掉沉重的頭盔，同時也替她解掉。

  在太空中，他從來肆無忌憚，很少考慮安全問題。

  大手輕輕圈住她的肩膀，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膛。他的手慢慢滑過她柔軟的臉頰，輕輕摩挲著，最後滑到她的腰間停住。

  如同撫摩著懷中的寵物。

  蘇彌動作很輕地抬頭，隻見相隔不到一寸的俊臉上，雙目緊閉，眉頭微蹙，顯然已經累極陷入沉睡。

  蘇彌心情複雜難言，慢慢將頭靠回他的胸口。冰涼的宇航服，卻讓人覺得莫名的堅實安心。她就這樣窩在他懷裏，看著獵豹離開太空堡壘，重新駛入無盡的太空。

  三次銀光，三次超光速跳躍。

  眼前的景色逐漸熟悉起來。視野盡頭，兩顆紅色的恒星周圍，八顆行星靜靜環繞。那是永恒星係，她蘇醒的地方。

  “還有一個小時。”慕西廷頭也不回地道。

  “謝謝你。”蘇彌道。

  慕西廷沉默了一會兒，道：“你也不容易。”

  商徵的呼吸一直沉穩悠長。蘇彌蜷在他懷裏，腿腳逐漸酸痛。她輕輕抓住他的手，想要站起，誰知剛掰開他的手掌，立刻被他摁住雙手。

  “老實待著。”低沉的聲音傳來，她抬頭，卻發現他依然緊閉雙眼，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忠誠對我們，意味著一切。”慕西廷忽然道，“希望你對大人，也是如此。”

  他說“我們”？

  蘇彌點點頭。

  “你該對大人多些信任。”

  蘇彌疑惑挑眉。卻聽他道：“大人說，你讓他想起曾經的自己，所以……”

  “西廷。”威嚴的聲音，突兀地打斷慕西廷的話，“你話太多了。”

  慕西廷沒再說話，蘇彌肩頭一沉，卻是商徵的頭重重地靠了上來。

  “不要東張西望。”他的呼吸吐在她的脖子上，張嘴便咬住她的肩膀。蘇彌心跳如擂鼓，真不敢動了。

  曾經的商徵？跟她有什麽可比性？

  盡管疑惑著，她的嘴角，卻不受控製地慢慢彎起。

  她想或許是劫後餘生太高興，或許是這個男人的懷抱，太過安全可靠。所以，盡管他不是好人，盡管他把她當成寵物豢養，她卻沒來由地希望這一段路程，這個安靜的相擁，久一點兒，再久一點兒。

  穿越過顛簸的大氣層，希望城的全貌逐漸浮現在眼前。

  慕西廷臉上浮現出喜色，商徵放下蘇彌，讓她替自己整理淩亂的衣著。

  獵豹很快在占地廣闊的商府，緩緩降落。望著綠色柔軟的草坪，蘇彌也忍不住高興起來。

  打開艙門，慕西廷率先走了出去。兩個憲兵站在艙門處，恭敬地道：“大人，市長來了。”

  商徵神色不變，擁著蘇彌走了出去。

  草坪旁的碎石小徑上，果然屹立著遊墨年英挺的身影。見到三人走出飛機，他的臉上浮現出驚訝的神色，快步走了過來。

  “商局長，我上門拜訪卻聽說你外出……蘇小姐？”

  商徵看了一眼蘇彌：“她沒事。”

  遊墨年半信半疑，他身後隨行的醫生走了上來：“商局長，我必須檢測之後，才能確定。”

  商徵點點頭，鬆開蘇彌。兩名警衛走上來，給她戴上了手銬腳銬，將她押到一旁。這時，遊墨年和商徵說了什麽，走到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