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裏,我對易浦城印象是：狡猾、陰狠但是直爽雇傭軍指揮官,從人類改造成半機械人。我也曾問過族中長輩,但沒人記得,曆史上有族人跟一個叫易浦城家夥有過瓜葛。也許是年代太遠了。

  但他接下來話，卻叫我極為詫異和不安。

  因為他說：“好吧，老子沒有惡意。都是因為族訓。”看我和穆弦都沉默著,他補充了一句：“半機械族。”

  半機械……族？

  一個從未聽聞過種族。

  “哪裏？”穆弦聲音清冷，白皙臉色仿佛透著寒氣,“居住哪裏？”

  易浦城搖搖頭：“不知道。老子從沒見過其他族人——那兩條族訓,從老子有意識，就寫身體芯片裏。”

  我倆都沒出聲，易浦城已然神色如常,懶懶往沙發上一靠,身姿舒展，完全不像正被審問嫌犯。

  “第一，半機械人，永遠是時光族忠實守護者。”他看我一眼，目光幽深。我有點吃驚，穆弦臉色微變。

  “第二，保護毓心，直至宇宙毀滅。”他看向穆弦手中晶片，露出若有所思笑意，“就是你手裏那個小玩意兒。”

  我心頭一震，從穆弦手裏拿過晶片，湊到眼前仔細看。這一看叫我吃了一驚。

  鴿子蛋大小薄片，並非純白透明，而是有許多細細密密紋路，看起來構造極為精細繁複，但又隱有章法。

  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我把晶片舉起來，對著燈看。易浦城嗤笑聲音傳來：“照什麽照？你要是能把毓心秘密照出來，老子就真服你。”

  我瞪他一眼，他已看向穆弦：“我知道就這麽多。為什麽有這兩條族訓，不清楚；毓心有什麽用處，也不清楚。你願意還給我也好，自己留著也好，隨你。但算是老子拜托你，不要毀掉。族訓什麽雖然莫名其妙故弄玄虛，但總有它道理，對不對？”

  他這番話說得語氣很軟了，言辭也懇切，對他而言實難得。

  我看向穆弦，他神色淡淡點了點頭：“去毓山。”

  易浦城聳了聳肩說：“你還真是不留餘地。”

  我一怔，想起穆弦之前話，明白過來——他說毓裏呆了三千年，都沒發現這個毓心存。易浦城是怎麽“取”出來？要辨識他話真假，帶他到毓山，讓他演示一遍，就知道了。

  我們很來到毓山頂上。星光繁密照耀，周圍空寂無人。穆弦膽子也大，把那個可疑晶片拋給了易浦城。

  易浦城單手一抓，接得穩穩，單膝跪下，將晶片放地麵，神色居然挺肅穆。

  “這位時光族小姐，麻煩給我個命令。”他忽然看向我，似笑非笑，“這樣就不算老子私自暴~露毓心秘密。”

  我怔然，穆弦朝我點頭。我輕聲說：“易浦城，向我們展示毓心秘密。”

  “是，時間之主。”易浦城斂了笑，墨黑雙眼，緊盯晶片。

  是，時間之主。

  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為什麽有一種前所未有，悲傷感覺？

  直覺驟然浮上心頭——這個易浦城，真與我們時光族，有著千絲萬縷聯係。否則這句話，不會讓我精神力場，都為之輕輕激蕩。

  “黑色漩渦吞噬光年，時間之主，於空間之心中再生。”易浦城嘴裏念念有詞，我卻聽得心下駭然。

  “等等！”我喊道，“你剛剛念什麽？”

  “黑色漩渦吞噬光年，時間之主，於空間之心中再生。”易浦城睜開眼重複了一遍，目光深邃望著我——兩次，他用都是時光族語言，而不是斯坦語。

  “這是什麽意思？”我問。

  “不知道。”他淡淡答道，“也是族訓內容。”

  穆弦望著我：“想起什麽？”

  我心亂如麻。

  黑色漩渦吞噬光年，難道說是宇宙毀滅前夕，中心那個足以吞噬整個宇宙大黑洞？

  空間之心，指是什麽？總不會是這一小片“毓心”吧？可為什麽叫空間之心？

  再生又是什麽？

  我和穆弦從未對旁人提過宇宙毀滅事，現做遷徙，也隻說是拯救斯坦星。易浦城肯定無從知曉將來事，所以這兩句話，應該不是他編造。

  如果這真是半機械人祖輩，與時光族祖輩，共同留下話，難道宇宙終結，他們早已預知？

  半機械族，到底跟時光族有什麽淵源？

  “繼續。”穆弦眸色清冷。

  易浦城看我一眼，忽然低頭，將雙手插入了毓山表麵，直沒到虎口位置，整個手掌都埋了進去。我這才注意到，他手不知何時變成灰色金屬。

  隻停頓了一瞬間，奇異事情發生了。

  他手開始迅速變形。

  灰色金屬薄膜從他手掌延伸出來，急速向四麵八方擴展，源源不斷。眨眼間，整個毓山頂，都被灰色薄金屬覆蓋住。而他腕部以下蕩然無存，直接跟這張金屬薄膜相連。

  就這時，正中毓心光芒一閃，忽然膨脹成一片廣闊、淡淡薄光，籠罩易浦城金屬薄膜上方。我再定睛一看，光芒消失，地麵上毓心也不見了。

  與此同時，毓山頂上金屬薄膜反向速收縮，易浦城一收手，金屬膜完全收進他手心，他站了起來，手也恢複如常。

  毓山頂上，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他好整以暇看著我們：“就是這樣取、放毓心。別再問老子了，老子跟你們一樣疑惑。要不是你們說斯坦星會有大災難，老子真沒想起，還有毓心這個麻煩玩意兒。”

  ……

  藍色精神力籠罩住易浦城全身，今後他身處哪裏，都會被穆弦感知他。不過他一臉無所謂樣子，轉身進了寢宮。穆弦這才牽著我手離開。

  夜色清冷，綠徑幽深。我和穆弦穿過樹林，沿著池水，緩步而行。

  隻是我心情變得沉重。

  時光倒流以來，我一直希望，所有事，按照上一世那樣發生。這樣，我們就能按計劃應對，終避免災難和死亡。

  可易浦城，顯然是計劃外、不容忽視變數。

  穆弦要控製帝國政權，才改變曆史，臨時跟他合作。可上一世易浦城隱瞞身份，這次卻暴露了，同時暴露還有毓心。

  冥冥中，我忽然覺得，以前自己所知，也許隻是曆史一隅。

  冥冥中，仿佛有一隻無形手，曆史手，與我們對抗著，共同影響著未來走向。

  我們真能改變結局嗎？

  身旁穆弦忽然停下腳步，我麵前蹲下：“上來。”

  我一怔，笑了，爬到他背上去。他嘴角浮現笑容，背著我站了起來。

  “你信易浦城嗎？”我把臉貼他後頸上。

  他沉默片刻，答道：“信。”

  “嗯。”我也這麽想。穆弦能感知到毓能量事，根本無人知曉。易浦城今晚本來能神不知鬼不覺盜走毓心。而且他取放毓心獨一無二方式，讓我相信，半機械族真是守護毓心。

  “我讓科學院抓緊研究毓心。”穆弦沉聲說。

  我心念一動，說：“我這幾天去科學院看著吧，毓心跟時光族有關，也許我能幫上忙。”

  穆弦沉默片刻，點頭。

  氣氛有點凝重，我故意輕鬆說：“要是研究不出什麽，等咱們遷徙完畢，重建立斯坦帝國，這塊毓心你怎麽處置？還給易浦城嗎？”

  穆弦目光幽深，嘴角泛起笑意：“讓他掏錢買。”

  我失笑：“你也挺陰！”

  我倆都沒再說話，他背著我，一步步往寢宮方向走。

  夜色裏，他側臉線條柔潤又幹淨。寬闊肩膀，是讓人心安所。

  “華遙，我一直毓裏思念你。”低柔嗓音，輕輕響起。

  我心口無聲抽了一下，又痛，又酸，又甜。

  前些日子，當我向莫林坦承前一世時，他痛哭流涕之餘，擔心是穆弦。他說沒人能黑暗裏呆一百年，哪怕指揮官精神力超群。他說他真很怕穆弦有創傷後應激障礙，也就是心理創傷。

  但是穆弦太堅毅了。

  他從重生第一天，就背負起整個帝國命運，改變曆史重擔，沒有一刻鬆懈，沒有一絲脆弱。

  但我和莫林，還是不敢提及他毓裏三千光年，怕觸到他內心痛楚。他也從不告訴我們，呆毓裏，都經曆了什麽。

  但他今天，卻主動提及了。

  他說他毓裏，一直思念我。

  我眼眶有些濕熱：“穆弦，答應我，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事，我們都不分開。生死都一起。如果時光可以再次倒流，我寧願跟你一起，被困毓裏三千萬年。你死之後，我生不如死，可又舍不得死。因為如果死了，就連思念都不能擁有了。”

  他腳步頓時停住，將我放了下來。我雙腳還沒落地，已經被他轉身抱住，扣進懷裏。黑黢黢眼睛緊盯著我，微涼唇，猛壓了下來。

  他沉默肆虐裏，我腦子早迷亂得像漿糊一樣。不知何時，已經回到房間，被他放到床上；不知何時，淚水淌滿臉頰。

  “怎麽哭了？”他低啞嗓音中居然有了無奈笑意，低頭輕吻我淚水。

  “我擔心……”我哽咽著說。

  我擔心曆史重來，你會我麵前死去。

  他默了片刻，忽然將我抱起來，抵牆上。將我雙腿扛上肩膀，手托住我臀和腰。於是我整個人都掛他身上。他一挺而入，開始猛烈攻擊。燈光照他搖晃臉龐上，清冷如玉。那極為秀氣斯文五官，此時卻像野獸般緊繃著。極黑雙眼緊盯著我，我喘息聲中，他柔聲說：“別擔心，一切交給我。”

  ***

  兩天後，科學院得不出任何準確結論。

  “從結構上看，它像一塊芯片。”院長說，“但從物理性質分析，它就是普通毓構成，我們找不到任何人工加工過痕跡。”

  我聽完他話，沉默片刻，叫來了莫林。

  自從我來科學院坐鎮後，莫林也跟隨著，替我跑前跑後。因為他嘴巴甜，還每天給科學家們做好吃，跟大家關係都混得很好。

  不過我帶他到這裏，還有個原因——但安。三千萬年後那個科學院首席專家。

  “莫林，我有件事交給你辦。”我輕聲說，“這件事，不要告訴穆弦。”

  莫林一怔。

  ***

  交代完莫林後，我把他留科學院繼續坐鎮，自己帶著毓心，返回了王宮。

  負責王宮守衛軍官向我匯報，這兩天，易浦城沒有再折騰出什麽幺蛾子，也沒有再勾引宮女——我估計他之前行為，也隻是為了掩飾自己偷盜毓心。

  我直接去了穆弦辦公室。

  正是下午時分，他辦公室裏沒人，裏屋會議室門緊閉著。我隔著門望過去，他正冷著臉，與一幫官員召開視頻會議。看到我，隻點了點頭。

  我徑自走到桌前，拿起一堆剛送來文件，開始整理。剛過了一小會兒，就聽到急促敲門聲。

  是阿道普。

  他神色非常難看，壓低了聲音對我說：“小姐，指揮官不？”

  “正裏麵開會。”我心一沉，“發生了什麽事？”

  他沉聲說：“我剛收到前方艦隊消息——負責運送那一批精神力者飛船，第三β右旋臂星係附近，遭遇了一顆超星爆發。爆發能量摧毀了一光年內所有星體和船隻。目前，我們沒有找到任何生還者。”

  我猛一驚，失聲問道：“超星爆發？難道你們製定航線前，沒有勘測過沿途危險？”

  阿道普聲音幹澀，麵色凝重：“我們勘測過。那顆超星，應該至少一百萬年後才爆發。這是非常異常偶然事件。很抱歉。”

  我心狠狠一沉。

  我們特意將這一船人送出去，就是為了破壞超能時代到來一個必要條件。卻偏偏這麽巧，他們遭遇了提前超星爆發。

  “噔”一聲輕響，穆弦冷著臉走了出來。阿道普速匯報了情況，穆弦與我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震動。

  “那他們……是已經死了，還是沒找到？”我澀澀問。

  阿道普答道：“理論上來說，隻能認定他們為失蹤。但生還可能，應該很小。”

  隻能認定為失蹤……

  非常異常偶然事件……

  我後背冒出陣陣冷汗。而穆弦沉默、緊緊握住了我手。

  為什麽我會覺得，他們很可能沒死？

  那他們去了哪裏？難道他們還會重蹈曆史覆轍，再次回到斯坦星？

  不，不可能！他們隻知道星球會毀滅，就算活著，怎麽還會回來？

  這是……又一個脫離我們控製變數嗎？

  作者有話要說：情人節樂，老墨今天收到情人節禮物，是兩盒周黑鴨鴨翅膀，rz……果然吃貨。。。。

  為了慶祝過節，老墨邊去啃翅膀，邊寫兩個小劇場，約摸5點半之前放上來，大家記得來看哈

  另外，近留評人好少。。。是因為臨近結局塵埃落定，你們覺得無愛了嗎。。。。。淚。。。

  感謝投雷同學，捏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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