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突變
作者:丁墨      更新:2020-07-07 09:18      字數:4939
  往回走的時候,蕈一路懶洋洋的,時不時看一眼被扔在副駕上的慕善,衝她笑笑。

  慕善對蕈道:“你把我們放了,我們可以給你很多錢。”

  蕈笑得更歡:“你想收買我?你不知道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忠誠於首領的人?”

  “為什麽?”

  蕈笑而不答。

  過了一會兒,他問:“我才離開幾天,你們做了什麽,首領迫不及待要抓你們?”

  慕善看著他:“發生這麽大的事,他都沒告訴你?也是,如果被手下知道他破產了,他還怎麽當首領?”

  蕈明顯愣住:“破產?”

  “不止這樣。”慕善心中燃起希望,看著蕈的表情,“他現在負債幾十億美元。意大利地下錢莊的人,應該已經在來討債的路上了。”

  蕈笑:“我不信。”

  “你打電話到香港期貨交易所,或者到歐洲地下錢莊打聽一下,就知道這都是真的。你們首領完了,你跟著他什麽都沒有。放了我們,我們支持你做新首領。如果把我們送給他,我們會死,你也要給他陪葬。”

  “慕,你應該知道,忠誠無價。”他打斷她的話頭。她最後的勉力冷靜的努力,沒有換來半點希望。

  車隊抵達軍營的時候,慕善被營中如臨大敵的氣氛震懾,越發擔心陳北堯的安危。她在這個時候隻覺得,自己怎麽樣真的無所謂了——盡管想象中毒梟的手段令人不寒而栗。

  她隻是想,陳北堯已經中了三槍,如果還被首領折磨,實在令她難以接受。

  蕈把她拽下車,兩個士兵立刻上來按住。慕善一回頭,就看到一旁的地上,陳北堯躺在一副擔架上。他的身體表麵蓋著一塊白布,大半染上了鮮血。他雙目緊閉,臉色白得嚇人。

  首領便在這時從屋子裏走出來,昔日清雋溫潤的臉,略有些陰沉。他並沒有暴怒,淡淡對蕈說了幾句話。蕈這時的表情略有點奇怪,他點點頭,看了慕善一眼,就轉身走了。

  慕善被士兵押到一間屋子裏。

  這間屋子看起來比其他房間華麗許多,靠近牆壁的地上,還鋪著一塊雪白的絨地毯。

  慕善沒料到自己被這麽對待。

  如果不仔細看,不會發現貼著牆壁的地上,放著幾條細細的鎖鏈。她就被士兵們壓在地上,用鎖鏈鎖住了雙手和雙腳。

  鎖鏈的長度,令她幾乎隻能跪在地上趴在地上。

  像動物一樣。

  首領踏進屋子的時候,慕善被嚇得一個激靈。可他的神色始終淡淡的,也沒看她,先走到桌邊,拿起塊毛巾,擦了擦手。

  慕善害怕到了極點,抬頭便瞥見那毛巾上隱隱有血跡。

  那是陳北堯的血嗎?她心頭一痛。

  首領又在床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條斯理地喝著。慕善逃亡半日,又累又渴,忍不住低下頭,舌頭舔了舔幹涸的嘴唇。

  就在這時,首領手一揚,一杯滾燙的茶朝慕善臉上潑去!慕善下意識偏頭一躲,半邊下巴和脖子立刻被燙紅了。

  首領走過來,狠狠一腳踢在她腹部。這些毒梟折磨人是家常便飯,很清楚怎麽下手能令對方最痛。慕善從來沒遭受過這種重擊,隻覺得銳痛難當,整個腹部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忽然蹲下。他抬手提起她的頭發,慕善被迫跟著他的力道艱難地仰起頭。

  看她露出光滑修長的脖子,首領沉默片刻,“啪”,一個重重的耳光打在她臉上。

  這個耳光隻打得慕善眼冒金星,又辣又痛,口裏一陣腥鹹,她吐出一口鮮血。

  腰間卻是一緊,被人原地翻了個身。禁錮的鎖鏈箍得她的手腕腳腕一陣疼痛。她一抬頭,看到首領正看著自己,唇邊仿佛帶著笑,卻令人覺得冷酷。

  他用泰語說了幾句什麽,也不管她根本聽不懂。他抬手從牆上解下一條鎖鏈的另一端。慕善身體的緊繃程度得到緩解,鬆了口氣。可沒等她緩緩,他就拽著她的頭發一拖,把她放在那條雪白無比的毛絨地毯上。

  慕善隻覺得頭皮差點被他扯掉,心裏恐懼到了極點。首領斷然不會放過她和陳北堯了。可他們就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隻要陳北堯一天不給錢,首領就不會殺他。

  她隻能這麽安慰自己。

  可她?

  大概……沒活路了吧。

  首領卻在這時起身,拉開一個抽屜,拿出一把極薄的匕首,回到她麵前。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人聲。

  首領這才抬起臉,沒看慕善,回答了一句話。

  門外的人又說了什麽,慕善模糊聽到兩個關鍵字“丁珩”。

  首領沉思片刻,轉過身子,連續說了幾句什麽。

  慕善睜開眼,看到右手的鎖鏈末端被他丟在牆角。

  她的手慢慢摸過去!

  猛地抓起,朝他脖子上一套!這動作完全出於本能,也許還源自影視劇的印象。慕善根本不知道能否奏效,也不知道攻擊他是否會令自己的遭遇更慘。但她寧願死,也不想被這個男人欺辱。

  首領狠狠抽了口氣,抬手就抓住脖子上的鎖鏈。鎖鏈收緊,慕善的四肢痛得像要被勒斷。可她不管不顧,用盡全身力氣死命地往後拉。

  可首領再養尊處優,力氣也不是她一個從未攻擊過人的女人可比。在最初幾秒的短暫窒息後,首領狠狠一拉,她那條鎖鏈脫手,甚至連她自己,都重重撞上首領的後背。

  首領猛地轉頭,手還捂著自己的脖子。上麵一道粗粗的紅痕。這回他徹底發怒了,輪廓俊秀的臉一片陰霾。

  他抓起慕善的頭,狠狠往牆上撞!“咚”一聲巨響,隻痛得慕善腦子裏頃刻混沌一片。

  他用泰語高聲罵了句什麽。這還是慕善第一次聽到這個麵似文雅、實則陰狠的首領這樣高聲說話。

  濕漉漉的鮮血從眉毛滴下來,模糊了慕善的眼睛。她看到首領似乎終於忍無可忍地站起來,又走到抽屜旁,拿出了一把槍。

  他走回來,充滿恨意地看著她。似乎她的僵硬沉默令他不太滿意,又也許是他覺得她應該更恐懼,恐懼到哭著求饒。他並沒有急著殺她,冰涼的槍口,在她的左手手腕、右手手腕、左腿、右腿,重重一點。

  他在暗示她,要廢掉她的四肢。

  慕善的手緊緊抓住身下的白色地毯,艱難得連呼吸都快停滯。

  就在這時,門外幾聲悶響,然後是淩亂的腳步聲。

  首領側目,慕善迷迷糊糊抬頭。

  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男人,背光站在房間的門口。他還有些氣喘,看了一眼屋內的境況,整個人一下子定住。

  他和首領四目相對。

  雙方都沉默了一瞬間,而後的爭搶廝鬥完全出於男人的機敏本能。這裏是首領的私人房間,丁珩卻在這時突破門口守衛出現在這裏。雙方不需要任何言語,已看到對方眼裏的敵意。

  在後來很長的時間,慕善一直想,為什麽丁珩會為了她,跟首領翻臉?她想,或許是因為得知首領在股指期貨市場巨虧的消息,他已經不需要這個同盟;或許是他們三方的關係本就微妙,似敵似友;又或許丁珩真的擁有一顆善良的心,不忍心看到一個無辜女人被欺侮。

  不管怎樣,事實是在他聽到首領憤怒的嘶吼時,他當機立斷讓隨行手下牽製住門口的守衛,自己衝了進來。在這個時候,他沒有考慮到手下很可能被首領的人飛快地殺光,也沒考慮自己衝進去可能會賠上性命。

  他隻是衝了進來,看到她的身體像奴隸般被鎖鏈困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而首領的槍口,正抵著她。

  他就朝首領撲了過去。

  廝打,野獸般的廝打。丁珩有點不要命的意思,可首領難道是省油的燈?丁珩一拳狠狠擊在首領胸口。然而首領一時失察隻是因為突然。很快他槍口一抬,“砰”一聲打在丁珩肩上。

  與此同時丁珩第二拳也到了,首領沒料到他中了一槍、拳頭竟然絲毫沒停,被一拳狠狠打在肋骨下,手槍同時脫手。

  丁珩剛才求見首領,根本就沒帶槍。此時看到首領掙紮著便要往手槍爬去,不顧肩頭劇痛,一把抱住首領的大腿,狠狠一口咬向他的身體。

  首領痛得歇斯底裏,整個身體仿佛都要彈起來。丁珩死死咬住,牙齒染血。

  這樣的槍聲呼喊,門外的人怎麽還會坐視不理?像是要響應屋內人的激烈,門外“砰砰砰”也是數聲槍響。然後是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有人用泰語在喊。

  丁珩和首領都是一愣。情況很明顯,丁珩不過帶幾個人過來,忽然發難,才闖了進來。現在事發,隻怕早被首領的人殺光。

  丁珩察覺不妙,嘴裏不由得一鬆,首領趁勢一個翻身,狠狠一腳踢在丁珩胸口。這一腳正中傷口,丁珩痛得死去活來。勉強提起的一口氣,再凝聚不起來。

  一隻顫抖的手,卻在這時摸向地上的手槍。

  清冽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去死。”

  慕善這時也沒了理智,對準的方向是首領的心髒,甚至沒想如果首領死了他們根本就沒機會逃生。

  但她哪裏有準頭,一槍打在首領肩膀上。首領悶哼一聲,立刻調轉方向,朝她爬過來。

  又是一槍,打在他腰上。這回他不動了,瞪大眼看著慕善,呼吸漸重。

  他在用泰語喊什麽,但也許是槍傷疼痛,他的聲音並不大。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丁珩喘著氣,抬手卻摸到剛才被首領扔在一邊的匕首。他抓來,丟到慕善身旁。

  “挾持他,逃出去。”丁珩艱難吐出幾個字。

  慕善把槍一放,拿起匕首,手起刀落,鎖鏈應聲而斷。她用那條雪白的毛毯,包裹住自己的身體。拿起槍,再次對準首領,

  她想,這大概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她竟然也想殺人。

  門外的人衝了進來。

  十多個人,十多挺槍。

  蕈就站在最前頭,陰沉著臉:“慕,放了首領。不然我會把你斬成一百遍。”

  腰上一槍大概打穿了首領的內髒,昔日斯文儒雅的男人,此刻正在地上抽搐顫抖。慕善把槍口抵上首領的腦門,顫聲道:“你們全部退出去,準備一輛車,把陳北堯放上去。讓丁珩的手下全部過來。不然大家一起死。”

  蕈還沒說話,首領的手下裏還有懂漢語的,已經怒道:“首領中槍了,需要救治!”

  “我們離開軍營,就把首領還給你們。”丁珩勉力道。

  首領嘶吼了句什麽,大概是放他們走之類的,蕈和其他人都恭敬的點點頭,全都恨恨的看慕善一眼,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一名丁珩的手下走了進來,扶起他。

  “還剩幾個人?”

  那手下難過道:“剛才我們被打死了五個,連我在內,隻剩下四個人了。”

  丁珩點點頭,看向慕善。那名手下拔出槍,單臂將首領從地上拖起來。慕善過去扶著丁珩。當他的大手搭上她冰涼的肩膀,慕善已然麻木的心頭,仿佛才活過來。

  “謝謝。”

  他蒼白的笑了笑。似乎終於支持不住,他雙眼微闔,氣息愈發短促。

  盡管丁珩僅剩的幾名手下警惕萬分,當慕善三人押著首領走出來時,隻聽到“砰”一聲悶響,架著首領那名手下腦門多了一個血洞,猝然倒地!

  周圍的泰國士兵已經退到數百米外,這一槍毫無疑問是埋伏的狙擊手射出。這邊幾人幾乎是立刻伏低到車子背麵——可如果這邊也有狙擊手,怎麽辦?

  堂堂毒梟首領的軍營,剛才被丁珩闖入隻不過因為他合作者的身份,一時大意。現在又怎麽會放任他們挾持首領走出去?

  慕善抬頭看一眼越野車後排,隱約看到一具身體,一動不動。她心頭又痛又絕望。她手裏還有槍,看著腳邊剛剛喪命的男人,她奇異的抬起槍口,對準首領的左腿,“砰”就是一槍。

  首領又是一陣痙攣。

  “你要跟我們一起死嗎?”她問。因為她的聲音很柔軟悅耳,此時說出這話,就帶著一種格外的冷酷感。

  一旁的手下翻譯給首領。

  首領嘶啞的悶哼一聲,勉力高聲吼了句什麽。

  這回周邊再沒動靜了。

  幾個人跳上車。車門一拉上,慕善幾乎是立刻撲到後排。陳北堯還沒醒,高大的身軀直挺挺躺著,臉白得像雪。

  一個男人開車,另外兩人扶著丁珩坐下,首領被丟在兩人腳下。剛才慕善提出條件後,丁珩的手下自然也精明,令對方準備好急救箱和食物等物品。此時他們立刻開始為丁珩處理傷口。

  其中一人脫下外套遞給慕善,慕善道謝接過,解開身上的毯子,蓋在陳北堯身上。她又仔細看了看陳北堯的槍傷。大概首領怕他死,讓人給他簡單處理過。但鮮血依然滲透了他身上的繃帶,而血痂、泥濘,甚至還有殘破的樹葉,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快要腐爛的屍體。

  孤零零的越野車開出營地,在山路上顛簸穿行。一百米外,五輛全副武裝的越野車,緊緊跟隨。慕善跪在後座旁,輕輕摟著陳北堯的脖子。用嘴含了礦泉水,一點點潤濕他幹涸的唇。不經意間抬頭,卻看到前排一個男人正麵無表情的回頭看著他們,察覺到慕善的注視,他神色不變的轉頭。

  慕善沉默片刻,原本已丟在地上的槍,又重新撿了起來。

  你快點醒,她在心裏對陳北堯說,我真的很怕,怕得快要瘋掉。